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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藏赤血傳

第四十三章 禍起蕭墻

歸藏赤血傳 道吾山人 11336 2019-11-28 22:08:16

  去歲,石虎因骨肉相殘,大病一場,終于油盡燈枯,死前立十歲子石世為太子。四月新君即位,孤兒寡母。各諸侯王手握兵權(quán),虎視眈眈。五月,彭城王石遵發(fā)兵入鄴城廢石世,自立為帝。

  建康,皇宮大內(nèi),皇帝對眾近臣商議國事。

  太傅稟道:“石虎已死,主少國疑。今諸侯篡位,國勢已衰,請陛下早定北伐大計?!?p>  皇帝心中喜悅,也覺得北復(fù)中原有望。

  謝安奏道:“陛下,太傅所言甚是,該召桓大將軍來朝議事?!?p>  皇帝心下遲疑,問朱信:“尚書令意下如何?”

  朱信奏道:“陛下,而今局勢未明,不如靜觀其變?!?p>  張琦跟著說:“不錯,這石遵怕是另一個石虎,還是靜觀其變?yōu)槊?。?p>  諸葛甝奏道:“趙國已生大變,何言局勢未明?且那石遵膝下無子,不論以誰為儲君,終將引起諸侯之爭。如太傅所言,趙國大勢已去,望陛下早作籌謀。”

  石虎都死了,新君方立即被廢,當(dāng)然是形勢大變。

  朱信不悅,冷眼看他。

  皇帝問太尉:“舅父以為如何?”

  太尉咳嗽兩聲,說道:“臣以為確實該未雨綢繆,囤積軍糧、修造甲杖。至于用兵,無非從壽春、襄陽、漢中此三地北伐。眼下三地皆有良將,以何人為統(tǒng)帥全憑陛下決斷?!?p>  朱信說:“臣以為該從朝中另擇良將?!?p>  皇帝問:“朱卿以為該任誰為帥?”

  朱信說:“張撫軍?!彼傅氖浅袚彳妼④?,此人光有名號并無實權(quán)。

  謝安說:“可是張撫軍未曾領(lǐng)兵呀?!?p>  朱信說:“桓大將軍入官之前也未曾領(lǐng)兵?!彼麑⑹欠裨?jīng)領(lǐng)兵與統(tǒng)帥混為一談。

  皇帝問張琦:“張尚書意下如何?”

  張琦哪能護短,稽首說:“這,臣以為撫軍將軍未臨戰(zhàn)陣,不足為帥?!?p>  皇帝說:“北伐該以桓荊州為主帥,不過趙國將衰未衰,未可輕動。”對諸葛甝道:“諸葛尚書?!?p>  諸葛邪道:“臣在!”

  皇帝說:“多備糧草、甲杖?!?p>  諸葛甝說:“臣遵旨?!?p>  皇帝說:“張尚書?!?p>  張琦道:“臣在?!?p>  皇帝說:“清點丁戶,征召新軍。皆發(fā)往晉陵,交由皇甫將軍統(tǒng)率?!?p>  張琦說:“臣遵旨!”

  ……

  桐柏山,鬼社的堂屋中,李素說:“童帥,那杜云還沒死?!?p>  童冥子說:“不錯,他還沒死?!?p>  李素說:“在下既然奉上黃金,依約鬼社該不負所托才是?!?p>  童冥子說:“你以百兩黃金買我鬼社殺人,如今社中已死了三條人命,卻未能殺死杜云。百兩黃金所值,也不過如此。你若想殺杜云,需再奉上黃金?!?p>  李素心想:“這鬼社的買賣當(dāng)真好做?!闭f道:“我即便再出黃金,鬼社不能殺死杜云,又有何用?”

  童冥子笑道:“就看你出多大價錢,錢少自然只能買本領(lǐng)小的刺客,怨不得別人?!?p>  李素環(huán)視堂中,見坐著七個面具人,問道:“誰的武藝勝過杜云?”

  一個面具人站起身來,說道:“我武藝該不在他之下。”聽聲音正是莫隱之。

  李素并不識得,問道:“何以見得?”

  莫隱之說:“足下如若不信,可試試我的招數(shù)?!?p>  李素兩手空空,卻見莫隱之腰上佩刀,對童冥子拱手道:“童帥,恕在下冒昧,可否借一柄劍用?”

  童冥子看他人要比試,挪了挪屁股,意興盎然,似乎尋見了樂子。竟解下自己的佩劍,朝李素撒手一扔。

  李素用手一抄,將劍接住。稱了稱手,覺得比尋常的劍要重了三分。而后朝莫隱之拱手道:“不吝賜教!”

  莫隱之走下席位,“嗆”,拔出刀來。

  “噌”,李素也拔出劍來,眼中透著訝異。這劍呈白色,一股幽光,也不知用什么鐵所鑄造。

  莫隱之不客氣,上去就一式萬殊之宗,自右上角劈向左下角。此為暢玄刀法中的殺招,一式只一招,且無變化,傾全力于一擊,如閃電劈樹。

  李素看其刀法簡單,雖勢大卻察覺不到勁風(fēng),還以為只是虛招,挺劍刺出。

  “鐺”,李素長劍被劈落在地。他睜大眼睛,未料此人勁力如此之大,雖比不過杜云,也足以裂石分金。

  莫隱之并非氣力大,而是內(nèi)力凝練,不發(fā)散勁風(fēng)于外,只集中于一點。其內(nèi)力之深,在莫虛之門下,無人可及。

  李素右手尚還發(fā)麻,卻見莫隱之左掌已經(jīng)拍至。

  離得近了,電光火石之際,催動內(nèi)力,袍袖鼓起,踮腳往后躍,同時右手相對拍出,接他一掌。

  “啪”,兩掌拍在一起,瞬間分離,李素借力飄出三步之外,動作瀟灑至極。

  莫隱之并不追趕,心下詫異:“我方才雖只使出七成力道,卻似擊在綿絮之上,他小小年紀(jì)竟有這等造詣?!?p>  “好,好!”有人鼓掌贊嘆。李素望過去,見童冥子身后的帷幕掀起,一個光頭道士坐在小車上,被一女子推出來。

  此人正是玉函子,他對李素說道:“足下果然得到范天師的真?zhèn)鳌!?p>  李素聽他聲音不大,卻聽得真切,就像在耳邊說話,心想:“此人內(nèi)力不凡,也不知是什么前輩高人?!?p>  玉函子雖然服食金丹,以致須、眉、頭發(fā)掉光,兩腿殘疾,然而內(nèi)力仍在。

  李素上前朝莫隱之作揖道:“足下內(nèi)力深厚,遠勝于我,或可置杜云于死地。”只比試兩招,李素仍有所顧慮。

  莫虛之本想說出自己未盡全力,但自持身份,虛劈一刀,說道:“你我不妨再比過?!?p>  李素撿起劍來,并未出招,問道:“若請足下出手,值多大價錢?”

  莫隱之尚未答話,只聽童冥子笑道:“若要他出手,需奉上黃金四百兩。”

  李素倒吸一口涼氣,他并非財主,哪來這么多黃金?

  酒鬼正拿著酒葫蘆從面具的口子往嘴里倒酒,搖了搖,滴了幾滴,葫蘆已空。聽見童冥子報價,放下葫蘆,大聲說道:“慢著,此事還是交由我去做!”站起身來,手拿佩刀,走下席子。

  莫隱之問道:“畢兄何必與我爭?”

  畢酒鬼面具后傳來笑聲,說道:“非我要與你爭,只為千金求一醉。我葫蘆已空,需賺些酒錢?!?p>  莫隱之知他嗜酒如命,為求一醉揮金如土,說道:“既然如此,得罪了!”說罷,揮刀砍向畢酒鬼。正所謂先下手為強,后下手遭殃,高手之間容不得遲疑。

  “篤”,莫隱之的刀劈在畢酒鬼刀鞘上。

  “嗆”,畢酒鬼拔出刀來,勢如潑風(fēng),眨眼間朝莫隱之砍出三刀。

  莫隱之連退兩步,“鐺”,格擋住畢酒鬼長刀,道一聲:“好個潑風(fēng)刀法!”臉上帶笑,似乎久未遇見敵手。

  畢酒鬼不語,撤刀又砍,攪動風(fēng)聲,“呼呼”作響。刀沖著莫隱之上盤,腳也不閑著,朝莫隱之小腹踢出一腳。

  莫隱之往后退閃避,背上冒出熱汗,心想:“這酒鬼如醉如狂!”復(fù)又向前,“鐺鐺”,兩刀擊在一起。

  畢酒鬼酒勁上來,大喝一聲,揮刀連劈,快得只剩一片光影。他本非行伍出身,在江湖上闖蕩,曾與終南山酒鬼道人拼酒,大勝之,被道人傳授刀法,后來才加入鬼社。

  莫隱之不及他刀快,左支右絀,只見畢酒鬼又連踢兩腳。他也起腳來,“啪啪”,擊在酒鬼腿上。

  兩人腿上比拼內(nèi)力,畢酒鬼只覺得莫隱之內(nèi)力渾厚,往后退出兩步。臉上大笑:“哈哈,好腿法,看我的!”揮刀又上,真似癲狂。

  童冥子看了,說道:“有趣,有趣!”笑得像個孩子。

  莫隱之雖內(nèi)力勝過他,但畢酒鬼刀法既快且奇,一番死纏爛打,莫隱之反而落了下風(fēng)?!拌K”,格住畢酒鬼的刀,莫隱之乘機拍出一掌。

  畢酒鬼毫不畏懼,也出掌相對。

  “啪”,兩掌擊在一起,莫隱之退出半步。畢酒鬼連退兩步,卸了力道,又揮刀而上。

  莫隱之趕忙喊道:“且慢……”話未說完,畢酒鬼一刀砍至。

  莫隱之后躍開來,剛剛避過。

  畢酒鬼歪著頭問:“怎么?”

  莫隱之拱手道:“在下服輸?!?p>  畢酒鬼哈哈一笑,說道:“承讓,承讓!”

  童冥子見兩人不打了,收住笑容,問道:“怎么不打了?”

  畢酒鬼朝童冥子拱手道:“童帥,今次由我出山,那四百兩黃金分我一半!”

  童冥子不置可否,卻聽李素說道:“不巧,在下并無這么多黃金?!?p>  畢酒鬼問:“那有多少?”

  李素從袖中取出一卷帛書來,對童冥子說:“雖然沒有黃金,但卻有本門秘籍。”連同童冥子的劍一并奉上。

  畢酒鬼一把接過來,看書名為《行氣祝神訣》,走到童冥子跟前,雙手呈上。

  童冥子收了劍,打開帛書一看,問道:“連貴派的無上秘籍都拿出來,未免太過了?!?p>  李素說道:“只要能報仇,便是身死可也!”

  玉函子雙手推動車輪,行至童冥子身邊,說道:“師侄快將這秘籍給我一看?!?p>  童冥子交給他。

  玉函子一看,盡是行氣輕身的法門,越看越喜。

  雪仙在他身后,看那秘籍,暗暗默記。

  童冥子對畢酒鬼說:“這書值過四百兩黃金,那就有勞酒鬼出山一趟了?!?p>  畢酒鬼嘴中無味,只惦念美酒,說道:“沒錢誰去?”說著抱手在胸。

  玉函子開口道:“這錢我給?!?p>  童冥子一臉詫異,對玉函子說:“師叔,這可是二百兩黃金?!?p>  玉函子說:“二百兩黃金何足道哉?”

  童冥子滿臉壞笑:“原來師叔還藏著錢,不如百年之后留給我。”

  玉函子氣歪了鼻子,說道:“孽障!”

  乘風(fēng)開口說:“童帥,傳聞石虎已死,眼下朝廷正是用人之際,還是不殺杜云為好!”

  童冥子沉下臉來,說道:“我早說過,休提國事!”

  乘風(fēng)說:“天命歸于我朝,大義當(dāng)前,不得不提!”

  李素看他們商議未決,不禁擔(dān)心,說道:“鬼社一諾千金,豈能反悔?”

  童冥子站起身來,沖乘風(fēng)說:“你敢違我將令?”

  莫隱之一看,忙勸乘風(fēng):“賢弟何苦為朝廷計,還不給童帥賠禮?”

  乘風(fēng)梗著脖子道:“將令,哼哼,哪國的將?。俊?p>  童冥子聽他出言不遜,怒上心頭,橫眉道:“我為眾鬼之將,不奉人君?!彼率拙o挨著坐的牛頭、馬面齊齊出聲幫腔:“乘風(fēng)無禮,該當(dāng)何罪?”這兩人身居左右護軍。

  乘風(fēng)摘下面具,露出一臉悲憤,說道:“既然童帥不愿為國效力,恕我告辭!”

  牛頭起身來,喝道:“放肆!”又對童冥子拱手說:“童帥,讓我將他拿下?!?p>  童冥子鼓大眼睛,眼見乘風(fēng)轉(zhuǎn)身往屋外走,大聲說:“不必,他想走,沒那么容易!”話音未落,身子已奔出去。

  乘風(fēng)聽見身后動靜,轉(zhuǎn)身拔劍抵擋。

  “鐺”,乘風(fēng)格擋住童冥子的劍,虎口生痛,似被震裂。又見童冥子左爪抓來,他忙撤劍后退,左手劈出一掌。

  童冥子左手由爪變指,疾點來掌手腕處的靈道穴,同時劍指其左肋。

  左掌方要被童冥子點中,且左肋門戶已開,乘風(fēng)忽的腳下騰起,一個后躍,已身在丈外。身法之快,好比兔起鶻落。

  童冥子快步上前,勢如獅子搏兔,大喝一聲,挺劍直刺。

  乘風(fēng)的武藝尚不及莫隱之,與童冥子相斗必敗無疑,逃跑尚存一線生機。他卻不逃,仍舊舞劍抵擋。只覺得童冥子劍法勢如雷霆,還有一股黏勁,不禁脫口說道:“震雷劍法!”

  童冥子“哼”了一聲,長劍轉(zhuǎn)動似漩渦,忽的撥開乘風(fēng)的劍,“刷”,直刺其胸口。

  乘風(fēng)大驚,只覺得他劍上的力道忽大忽小,難以防備。匆忙橫劍格擋,一邊卻步?!拌K”,雖勉強擋住其劍鋒,胸前衣襟卻被割破,當(dāng)真生死一線。這邊剛擋住其劍,又見童冥子伸出左爪。乘風(fēng)想抽劍反刺,卻覺得他劍順勢壓來,鋒芒直指自己肋下。劍上不敢泄勁,于是抬腳往他腰際踢去。

  “啪”,童冥子左手迎著乘風(fēng)右腳,一抓,扣住其腳踝。厲色說道:“乘風(fēng),你若肯順服,我尚可饒你一次!”

  乘風(fēng)腳踝被他扣住有如被鐵箍,動彈不得。既然逃不脫,手上的劍更不敢絲毫松懈,卻從齒縫里蹦出兩個字來:“不服!”

  童冥子催動內(nèi)力,“呀!”手抓他腳,猛然拖近前來。手腕一轉(zhuǎn),撥開乘風(fēng)的劍,“噗”,刺入其胸膛。

  乘風(fēng)被刺中要害,一時未得便死,瞪著童冥子放聲大笑。

  兩人相距不足二尺,童冥子駭然失色,左手松開乘風(fēng)的腳,大力朝他胸口拍出。

  乘風(fēng)如折翼的鳥兒往后飛去,跌出三步來遠,胸口劍傷處灑出一箭血雨。

  童冥子見乘風(fēng)躺著地上一動不動,他雙目呆然,抬手抹了抹臉上的血跡。

  莫隱之跑過去,一探乘風(fēng)脈搏,回頭對童冥子說:“童帥,乘風(fēng)死了!”

  童冥子有些失落,朝他拂手示意,說道:“將他好生安葬?!?p>  莫隱之得令,眼中露出哀傷,抱起乘風(fēng)出門而去。

  屋內(nèi)鴉雀無聲,充斥一股肅殺之氣。

  李素看得心驚不已,暗忖:“童冥子的武藝怕不遜于先師!”論輕功童冥子不及范賁,但其勢猶如高屋建瓴。就好比遇見山上大石滾落,與其抵擋,還不如閃避。

  童冥子掃視堂中校尉,眾人無不避開其目光。他興味索然,說道:“諸位都散了吧?!甭曇綦m平平,卻不容置疑。

  大江之上,杜云和皇甫魚乘船往京師去?;矢︿h已將皇甫魚的生辰八字給杜家,與杜云正相配。其實莫虛之當(dāng)初說兩人相配,并非沒有來由,兩人的生辰八字他都有,掐指一算便知合不合。

  皇甫魚鑒于杜云受鬼社行刺,所以帶了六名玄衣弟子,還有兩個江湖漢子,醉頭陀、雷摩柯。

  一路東行至燕子磯登岸,往京城中去。杜云許久不見父母,正是近鄉(xiāng)情更怯,抓著皇甫魚的手都沁出汗來。

  皇甫魚說:“杜郎,不如先找了客棧住下,待一洗風(fēng)塵,明日再去拜見令尊如何?”

  他一個人倒不必如此,帶著皇甫魚又另當(dāng)別論,是該洗去旅途勞頓,免得失禮。杜云說道:“也好,只不知阿父近況如何?”

  皇甫魚說:“可去城中問一問?!?p>  杜云點點頭。

  來到城里,路上不見有故人,杜云想起郭槐來。果然看到乞丐,卻似乎不認識自己。杜云摸摸臉上胡須,心想:“我容貌已改,怕是連郭槐也認不出來?!?p>  眾人尋了間客棧,名為“五味客舍”,離烏衣巷近,且門面寬大。入內(nèi)來,有堂倌相迎。杜云見堂中有一人據(jù)席案而坐,席上放著一桿小幡——“神算子”。那人馬臉鼠目,正是郭槐,似乎早候在這里。

  郭槐捏著黃須,看著杜云而笑。

  杜云心知被他認出來,趕忙上前,作揖道:“安之見過郭丐首?!?p>  郭槐笑道:“哈哈,安之別來無恙!”站起身來,拱了拱手。與杜云相熟,也不大拘禮,附耳道:“那小娘子是誰家女兒?”

  杜云呵呵兩聲,說道:“乃皇甫家千金?!?p>  郭槐說:“哦,皇甫家?”有些意外,因世人有門第之見,他卻視若藩籬。又咂咂嘴說:“長得倒似天仙一般,安之艷福不淺啦。”

  杜云聽了,不由得臉紅。

  皇甫魚見杜云與故人嘀咕,命玄衣弟子和江湖中人先往樓上安頓。走至杜云身邊,見郭槐奇丑無比,拱手問道:“這位可是京城神算郭先生?”

  郭槐雖是丐首,卻依舊地位卑微,鮮有人稱之為先生。聽她嘴甜,臉都笑開了花,郭槐拱手道:“正是?!?p>  皇甫魚說道:“皇甫魚久仰先生大名,如雷貫耳!”

  郭槐咧著嘴大笑:“郭某有禮了,哎呀,皇甫家的女兒果然見識不凡!”

  皇甫魚心想:“正巧京城四丑我只認得你一人?!闭f道:“先生過譽了!杜郎與先生重逢,想必有千言萬語。魚兒不便打攪,告辭。”說完,沖杜云眨眨眼,往樓上去。

  杜云在目送她上樓,在郭槐對面的席案上坐下來,叫了壇酒。

  郭槐問:“安之此次回來莫不是為了成婚?”

  杜云笑道:“丐首有未卜先知之才,小弟佩服。我多年在外,也不知家中近況如何?”

  郭槐捋須道:“令尊、令堂應(yīng)無恙,杜家依舊名聲顯赫?!?p>  杜云放下心來,問起當(dāng)年之事:“當(dāng)年奪取玉璽之人,可有眉目?”

  郭槐看看四周,低聲說道:“并沒有找到元兇,斷魂刀戚武已被人滅口。”

  杜云心想:“戚武已死,真兇怕再無從查起。”

  堂倌拿來酒壇,放在杜云案上。

  郭槐看杜云的酒壇比自己的大了許多,拍開封泥,芳香四溢,不禁咽了咽口水。

  杜云用酒勺給自己舀了一觴,見郭槐拿起酒壇倒了倒,所剩無幾,連半羽杯都沒倒?jié)M。杜云起身來,從自己酒壇中舀酒,給他斟滿,問道:“丐首的酒坊眼下如何?”

  郭槐嘆了口氣,說道:“自征夫走后,再無買賣,早已關(guān)門了事?!?p>  腳步聲響起,一人自樓上下來,走近杜、郭兩人,滿臉笑意。

  杜云一看,原來是醉頭陀。

  不待杜云開腔,醉頭陀扯了張草席在杜云旁邊坐下,探著鼻子沖酒壇口嗅了嗅,道聲:“好酒!”

  杜云說道:“頭陀也是好酒之人,何不共飲?”

  郭槐拱手道:“李兄,多年不見,神采依舊?!?p>  醉頭陀哈哈一笑,說道:“郭兄別來無恙?!痹瓉韮扇讼嘧R,這醉頭陀俗名姓李。

  郭槐問:“方才進門,怎么不與我相見?”

  醉頭陀毫不拘禮,竟端起杜云的酒觴一飲而盡,說道:“恕在下眼拙,說來郭兄已不復(fù)當(dāng)年英姿?!?p>  杜云一聽,差點噴出口水來,郭槐的相貌、身材著實與“英姿”毫不沾邊。

  郭槐不以為意,笑道:“李兄說笑了?!?p>  杜云叫來堂倌:“再來兩斤酒,幾樣下酒菜?!?p>  堂倌答應(yīng),快步而去。

  杜云問:“二位幾時相識的?”

  郭槐捏須道:“已有八年?!?p>  醉頭陀道:“非也,分明是七年又五個月?!?p>  郭槐詫異道:“李兄倒是記得明白?!?p>  杜云說:“難怪我不認得頭陀,真是相見恨晚?!彼麃砭煵贿^是四年前。

  郭槐說:“安之難道不知,李兄本是城外石窟寺的僧人,乃……。”

  醉頭陀打斷他話:“誒,過往之事,何必說它?只管飲酒?!?p>  郭槐說:“也是,也是。來來,飲了這杯!”兩人對飲一杯。

  堂倌送來酒菜,醉頭陀也不要案幾,就靠著杜云的案子,夾菜喝酒。夏日的午后天氣沉悶,三人喝酒,也喝得滿頭大汗。

  “轟隆”,外面響起一聲雷鳴,風(fēng)刮進來。郭槐掐指算了算,說今日乃癸丑,丑未相沖,宜祈福,忌出行。

  醉頭陀嗤之以鼻,笑道:“郭兄道術(shù)為精,何必故弄玄虛?”他只信佛陀,輕視道家占卜之術(shù)。

  郭槐以此技傍身,最在意別人鄙薄。臉上無光,說道:“天有不測風(fēng)云,李兄豈可大意?”

  醉頭陀哈哈大笑,說道:“非我大意,而是郭兄執(zhí)著?!?p>  郭槐心中不忿,嘴上卻道:“你既五蘊皆空,我占卜也無妨?!?p>  醉頭陀哪里修為至五蘊皆空?他以酒澆愁,貪、嗔、癡三垢未除,卻一臉毫不在乎,說道:“請便?!?p>  郭槐取出銅錢,給醉頭陀卜了一卦。坤主艮客,乃是剝卦。郭槐捏須道:“此卦主大兇之象?!?p>  醉頭陀喝盡杯中酒,輕笑一聲,問道:“何以見得?”

  郭槐說:“此卦為群陰剝陽之象,患在足處,地動則山崩,兇險異常?!?p>  醉頭陀瞧瞧自己的腳,問道:“患在足處?”

  杜云看他雙腳伸在席子上,翹了翹,心想:“一路行來,不見他有腳疾啊?!?p>  郭槐又說:“不過凡事福禍相倚,此卦也暗藏去舊生新之意?!?p>  杜云問:“如何破解?”

  郭槐說:“守而不出,李兄只需待在這客棧之內(nèi),該當(dāng)無礙。”

  醉頭陀聽了好笑,說道:“什么,守在這客舍中豈不悶極?”

  郭槐知道他不信,看了看杜云,問道:“安之可要卜上一卦?”

  杜云搖手說:“不必,不必。”

  郭槐笑道:“不收你錢哦?!?p>  杜云說:“?。恳擦T。”

  郭槐擲出銅錢,乾主巽客,卜出小畜卦。

  杜云看了,說道:“小畜之卦,亨,密云不雨,自我西郊。丐首,此卦象不壞?!毙α诵Α?p>  郭槐說:“那也未必,此卦藏夫妻不睦之象。”

  杜云說:“不會吧,我尚未娶妻?!?p>  郭槐說:“將娶而未娶,怕會生出周折?!?p>  杜云問:“那該如何破解?”

  郭槐說道:“你性情平和,凡事隱忍不發(fā)。然而積聚已久,一旦發(fā)怒,卻往往不能遏制。切忌,切忌?!?p>  杜云心想:“他說的倒也不錯?!?p>  醉頭陀說:“安之切莫聽他胡說,平白壞人姻緣!”

  郭槐一聽如夢初醒,暗自責(zé)備:“哎呀,我怎么這般愚蠢?倘若安之真與皇甫魚生出不和,豈不怪我多舌?”說道:“是,是,占卜之說,不必在意?!?p>  三人不再說不吉利的話,只談京中趣事。飲酒、吃菜,及至黃昏,連晚飯也免了,終于道別。

  翌日,皇甫魚打扮得似出水芙蓉,腰上依舊佩著劍。

  杜云見了,說道:“魚兒,今日不必佩劍?!?p>  皇甫魚看著他說:“那為何你佩著雙刀?”

  杜云說:“我是杜家人,自然無妨?!?p>  皇甫魚噘起嘴,垂下頭去。

  杜云心想:“哎,嘴拙,指她不是杜家人?!卑参康溃骸傲T了,罷了,你帶劍就是?!?p>  皇甫魚一聽,又露出笑來。

  留玄衣弟子和江湖好漢在客舍,兩人來到烏衣巷,至杜家門前。

  門丁見兩人來,沒認出杜云,問道:“來著何人?”

  杜云上前拱手,笑道:“我乃杜云。”

  門丁看他臉頰有髯,下巴也生出胡須,仔細辨認,這才笑道:“原來是三公子!”忙作揖行禮。

  讓開門戶,請杜云入內(nèi),一邊朝里邊喊:“三公子回來了!”

  杜太傅尚在宮中,杜夫人迎出來,看見杜云,忙上前抱住,口喚吾兒。

  杜云流出淚來,待下人扶開母親,他“噗通”跪在地上,稽首道:“孩兒不孝,未能承歡膝下?!?p>  杜夫人抹了抹眼淚,說道:“云兒早已長大成人,為娘歡喜還來不及?!笨匆娀矢︳~佩劍,不免有些驚訝。

  皇甫魚看杜夫人面容慈祥,下拜道:“皇甫魚拜見夫人!”

  杜夫人說道:“快快請起?!币娀矢︳~生得如花似玉,笑道:“你叔父上門說親,我道皇甫家的女兒該是身手不凡,今日看你佩劍,果然不讓須眉?!?p>  皇甫魚躬身說:“魚兒少文好武,還望夫人莫要見怪?!?p>  杜夫人見她尚還知禮,說道:“不必過謙,云兒也少習(xí)詩書。”

  杜云問:“阿父可在家中?!?p>  杜夫人說道:“你父親尚在朝堂。”又對皇甫魚說:“請入后堂中坐?!?p>  杜云攙著母親,入客堂中就席。

  仆役奉上香茗,杜夫人說道:“魚兒請用茶?!?p>  皇甫魚淺嘗一口,說道:“此茶香清雅而味醇厚,莫不是江州茶?”

  杜夫人出乎意表,問道:“魚兒怎知此為江州茶?”

  皇甫魚說:“江州茶樹本出自武陵,香氣有所不及,而味卻更厚?!?p>  杜夫人點了點頭,說道:“莫真人與令尊乃是至交,你我兩家也算有緣?!?p>  皇甫魚眨眨眼睛說:“魚兒有幸得莫真人指點?!?p>  杜云心想:“師父幾時指點過她?”

  杜夫人說:“皇甫家醫(yī)術(shù)海內(nèi)聞名,可與花家平分秋色。我那遠兒曾拜在花太醫(yī)門下,哎?!币宦晣@息,也不知是惋惜杜遠與花仁的姻緣,還是想念遠在異鄉(xiāng)的兒子。

  皇甫魚說:“夫人過譽了?!?p>  杜夫人又微笑說:“今日就在舍下用膳,也好讓拙夫見見?!?p>  皇甫魚含笑答應(yīng),臉上羞紅。

  當(dāng)日見過太傅,一番寒暄。

  太傅說:“魚兒秀外慧中,可為吾兒妻?!?p>  皇甫魚心中似喝了蜜。

  太傅說:“你就留在京師,我讓人往武陵下聘。”

  皇甫魚稽首稱是。

  要留在京師,可不能常住客舍。皇甫魚又租下當(dāng)年隨兄長來京城時所住的宅院,一行人搬入其中。

  杜云見院中的秋千已不在,玩心大起,找來繩索、木板,又做了一個秋千。

  皇甫魚進門,手中拿著幾根蓮藕,還沾著淤泥??匆娗锴?,露出笑臉,問道:“杜郎怎么童心未泯?”

  杜云看她手上也沾了污泥,說道:“這秋千可是做給你的。”

  皇甫魚昂著頭說:“我又不是孩童?!?p>  杜云說:“不見得,你噘嘴來看?!?p>  皇甫魚“哼”一聲,噘起嘴,又忍不住發(fā)笑??觳阶呦蚨旁疲斐錾徟寒?dāng)劍使,直刺杜云胸口。

  杜云一個后躍,兩掌架于當(dāng)胸,好似雙刀。沖皇甫魚問道:“丫頭,你待如何?”

  皇甫魚左手放下蓮藕,從地上撿起一根用剩的繩索,說道:“小賊,看鞭!”

  看繩索甩來,攻自己下盤,杜云腳下跳躍,衣袂飄飄?;矢︳~忽然將繩索揮向他上身,“啪”,繩索纏在他手臂,端頭被他抓在手中。

  一如當(dāng)年,皇甫魚使勁拽住繩索,對杜云喊道:“快還我鞭子!”

  杜云說:“還你也容易,只要……”

  皇甫魚問:“只要什么?”只見杜云猛的將繩索那頭扔過來,拋在空中。她抬頭,伸手接住。

  杜云乘機躍至皇甫魚身邊,一把將她摟住。

  皇甫魚一驚,聞見他男兒氣息,不禁身子發(fā)軟。心中又喜,咯咯直笑。

  杜云松開雙手,皇甫魚轉(zhuǎn)身已在兩步外。又覺得臉上發(fā)涼,用手摸來一看,原來是污泥?;矢︳~遠遠站著,哈哈大笑。

  杜云跑過去抓她,哪及她身法快?

  兩人就在院中追逐,驚飛兩只蝴蝶……

  皇宮內(nèi)殿,天子在上,下首站著二皇子司馬弈。

  皇帝問:“弈兒,何以治理天下?”

  司馬弈說:“稟父皇,民為邦本,本固邦寧,孩兒以為該以仁孝治天下。”

  皇帝笑了笑,說道:“你所說固然不錯,如何為政?”

  司馬弈說:“孟子云:‘夫仁政必自經(jīng)界始,經(jīng)界不正,井地不均,谷祿不平;是故暴君污吏必慢其經(jīng)界。經(jīng)界既正,分田制祿,可坐而定也?!币馑际侨收膭澐痔锝玳_始,讓耕者有其田,如此可以坐定天下。

  這話說進了皇帝心坎里,又聽他言:“孝者仁之本也?!錇槿艘残梅干险?,鮮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亂者,未之有也。君子務(wù)本,本立而道生。孝悌也者,其為人之本與?!贝藶檎撜Z中言,意思是:做人,孝順父母,尊敬兄長,而喜好冒犯長輩和上級,是很少見的;不喜好冒犯長輩和上級,而喜好造反作亂的人,是沒有的。君子要致力于根本,根本確立了,治國、做人的原則就產(chǎn)生了。所謂“孝”“悌”,可為“仁”的根本吧。

  皇帝對其的孝道絲毫不疑,不過這些圣人之言總是說來容易做來難?;实塾植荒苋缡ト四前愠裁撍?,治國平天下,仁孝難以兩全。說道:“如今豪強與民爭地,試問你舅父可愿分田制祿?若讓你去勸言,是否不孝?”要讓張琦將田莊分給庶民,猶如與虎謀皮,這司馬弈若真是想揭了舅父的皮,自然有違孝道。

  司馬弈說:“這倒難了?!?p>  皇帝看他也不諱言,覺得稱心,問道:“如此說來并無良策?”

  司馬弈說:“今日之局面皆因有九品官人法,此法不除,終歸難行新政。”

  皇帝說:“朕如何不知?。康E然廢除此法,必動搖國本。”豪強雖是蠹蟲,卻也是國之柱石,一旦全部砍倒,國為之傾頹。

  司馬弈說:“父皇何不擇寒門子弟入仕,緩圖之?”

  宜緩不宜急,以此制衡豪強,正合心意,皇帝笑道:“弈兒聰慧過人?!?p>  皇帝命司馬弈退下,又召來太子司馬丕。

  同樣問道:“丕兒,何以治理天下?”

  太子已被皇帝問過多次,事易時移,每答皆有不同。心想:“如今趙國勢衰,父皇有意北伐?!闭f道:“兒臣以為應(yīng)當(dāng)用兵中原,定而后治。”

  皇帝笑道:“今日的主張倒不同以往。”之前,太子也曾說過“以仁治天下”、“以德治天下”、“以孝治天下”,皇帝皆視若等閑。

  皇帝又問:“如何才能北定中原?”

  太子說:“國有謀臣宿將,足以吊民伐罪,除殘去暴。而后重典治亂,外儒內(nèi)法?!?p>  太子沒有引經(jīng)據(jù)典,皇帝反覺得利落:“說得不錯,那么該以誰為將,又以誰為謀士?”

  太子說:“國中論將略,無人能出桓荊州之右,當(dāng)以其為主帥。其次,益州刺史周撫、豫州刺史謝尚、梁州刺史司馬勛,皆可為副?!?p>  皇帝說:“這在朝堂之中早議過,你不過是拾人牙慧?!?p>  太子當(dāng)然知道朝堂所議,心想:“善用兵者只此幾人,還能指誰?”又聽皇帝說:“除卻這幾人,難道就無人可用?”

  太子有些慌張,心想:“我深居簡出,哪知還有名將?”說道:“皇甫銳之亦可為將?!?p>  皇帝聽了,聲音和緩,問道:“那謀臣呢?”

  太子不敢心存僥幸,說道:“諸葛尚書智謀過人?!?p>  皇帝說:“諸葛家自不待言?!?p>  太子試探著說:“太尉熟知兵法,深謀遠慮。”

  皇帝說:“垂垂老矣,難堪大用?!?p>  太子說:“謝尚書長于謀略?!?p>  皇帝說:“雖有謀略,尚未知兵機?!敝x安只掌管吏治,不像侍中知曉樞密。

  太子說:“那太傅……”

  皇帝輕微搖了搖頭:“身為外戚,言多必失。”

  太子說:“殷中郎腹有良謀?!?p>  皇帝不悅:“你莫非要將朝臣一一道來?”

  太子低頭說:“孩兒駑鈍?!?p>  皇帝說:“殷淵源慣于清談,未免言過其實。你身為儲君,不思廣納賢才,卻只偏重中原世族,難遂朕之所望?!?p>  太子急出汗來:“這,孩兒知錯,江東世族確實人才濟濟?!?p>  皇帝說:“哼,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勢族。你竟如此不肖,不知為君者當(dāng)博采天下英才,無論貴賤?!?p>  太子恍然大悟,稽首說道:“孩兒明白了!”

  皇帝說:“回去多請益在野名士,增廣見聞,改日朕再問你?!?p>  太子躬身答道:“是,是?!?p>  皇帝說:“還不退下!”

  太子直到退出堂外,才轉(zhuǎn)過身來,背上的衣衫都汗?jié)窳恕?p>  建康城以北,隔江相望,遙見山巒疊翠。其間有一山名為“羅浮山”,頂上有個破敗道觀,高樹掩映,人跡罕至。

  一條雜草叢生的山路延伸至道觀外,門檐上一邊懸著銅鈴,一邊懸著銅磬。門外路邊一塊巨石,一個灰衣道人低眉順目,正在石頭上打坐。仔細看他折了左臂,衣著的顏色與那石頭融為一體。頭頂大樹上,三兩只烏鴉,不時“呀呀”的叫喚。

  道觀之內(nèi)有鬼王殿,供著鬼帝杜子仁。陽光穿過樹梢,自窗欞照進來,屋內(nèi)依舊陰暗。有十?dāng)?shù)人正聚在其中,當(dāng)中一人正是畢酒鬼。

  畢酒鬼自桐柏山而來,孤身一人,想要殺杜云,非得幫手不行。

  這道觀中所藏之人也屬鬼社,由一校尉統(tǒng)領(lǐng)。校尉名為施壽,眼大睛圓,腰間帶一吳鉤。吳鉤這種兵器太過久遠,顯得古樸稀奇。

  施壽問畢酒鬼:“畢兄此來只為殺杜云?”

  畢酒鬼說道:“正是,施賢弟莫要小瞧此人?!?p>  施壽“哼”一聲,說道:“莫虛之的弟子安敢小覷?”他并非不知杜云,先前刺殺諸葛琴,就因杜云摻和,終于失敗。又問:“莫虛之與童帥有舊,素有名望,殺他弟子,竟也下得了手?”

  畢酒鬼拔開酒葫蘆上的塞子,往嘴中倒了一口酒,咂咂嘴,似乎回味無窮。看了施壽一眼,說道:“童帥喜怒無常,連乘風(fēng)也殺了,何況是外人?!?p>  施壽睜大眼睛:“啊,果真?”

  畢酒鬼說:“這還有假?我親眼所見,就在鬼府?!?p>  施壽與畢酒鬼一樣,并非出身于祖逖舊部,只是后來加入鬼社。饒是如此,也驚訝童冥子心狠手辣,連舊日同袍都敢殺。

  施壽說:“也好,以后鬼社就更加倚仗你我兄弟?!?p>  畢酒鬼抬手止住,說道:“哎,可別牽連于我,我只愛這美酒佳釀?!?p>  施壽咧嘴陰笑:“嘿嘿,酒,值得什么?”

  畢酒鬼說:“一醉可值千金?!?p>  正說著,聽見外面銅鈴聲,施壽說:“買賣上門了?!?p>  眾人有的戴面具,有的以青布蒙臉。

  過了一會兒,灰衣道人領(lǐng)了個樵夫模樣的人進來。

  樵夫見眾人蒙面,不知誰是首領(lǐng),只團團作揖,說道:“在下前來找‘施主’。”

  施壽說道:“我就是。”

  樵夫說:“我家主人勞煩施主殺一人。”

  施壽問道:“要殺何人?”

  樵夫說道:“當(dāng)今太子?!?p>  殿內(nèi)鴉雀無聲,畢酒鬼倒吸一口涼氣。即便是殺官他眉頭也不帶皺一下,不過太子何許人也,國之儲君。

  施壽說道:“這買賣只怕難做?!?p>  樵夫說:“施主不妨出個價錢?!?p>  施壽說:“太子的命值多少錢,恕我一時難以估量。這樣,兩個月之后你再來?!?p>  樵夫倒不性急,點頭說:“也罷,后會有期?!闭f完,轉(zhuǎn)身離去。

  待他走了,畢酒鬼取下面具,對施壽說:“是誰如此大膽,敢行刺太子?”

  施壽解下面巾,說道:“主顧是誰,我從不過問。為何行刺太子,也無須知曉?!?p>  畢酒鬼說:“事關(guān)重大,不稟報童帥?”

  施壽說:“就因要稟報童帥,才容后兩個月。”

  畢酒鬼心想:“此事與我不相干,殺了杜云便離開京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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