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襄占據(jù)淮北豫州之地,擴軍七萬,遣使入朝陳述殷浩罪狀。
京師,皇宮東堂,天子看到奏報,梁州刺史司馬勛與苻健大軍遭遇,兵敗五丈原。
中書令王洽稟奏道:“陛下,司馬梁州敗回南鄭,臣以為如今唯有以桓征西統(tǒng)兵北伐,方能克復中原?!?p> 王彪之說:“陛下,桓元子勢大,不可不防?!?p> 尚書左仆射周閔說:“陛下,王師屢敗,實因用人不當。朝廷應選賢任能,匡扶社稷?!?p> 散騎常侍朱信說:“姚景國忠心朝廷,遣母弟入京為質(zhì)。殷中軍未能予以安撫,反奪其譙郡,又使人行刺,才致有今日之禍,實乃喪師負國?!?p> 皇帝看向朱信說:“嗯?”
朱信趕忙低頭,說道:“臣失言?!?p> 諸葛甝稟奏道:“陛下,不如暫且休兵,遣使于姚襄,允其鎮(zhèn)守許昌。如左仆射所言,該當招納英才俊杰,為朝廷所用。”
皇帝說:“就依尚書令所言。”
勢難挽回,朝廷只好任其割據(jù),一面防守淮南。授王平驍騎將軍,隨陳逵鎮(zhèn)守壽春。
合肥,諸葛邪繪了圖紙,命人打造偏廂車。水師從襄城、譙郡搜集了許多用來馱麥子的板車,拼拼湊湊也有一千輛。所謂偏廂車就是靠一側有廂板,另一面卻是空的,也沒有車頂。有廂板的一側用來對敵,士兵可以登上車廂,以弓弩、長矛對付騎兵。扎營時則圍成一圈,當作鹿角。
張氏兄弟、劉猛、劉建則每日操練兵馬,新軍不再用彈弓,而用勁弩。
秋天收了糧食,倉廩充足。這日,來了個熟人,乃是鐘節(jié)。
諸葛邪見鐘節(jié)不期而至,問道:“守義,你怎么來了?”
鐘節(jié)拱手說:“不止在下一人,那八百水猴子也一同前來。”“水猴子”不過是他那些水性極佳的手下。
諸葛邪雖然高興,卻不明就里,問道:“這是何故?”
鐘節(jié)說:“新任郡守免去我都尉之職,又在漢壽征收賦稅?!?p> 諸葛邪問:“胡不二沒有勸止么?”
鐘節(jié)說:“胡郡丞已遷巴東司馬?!?p> 諸葛邪有些訝異,問道:“哦,那新任郡守可是姓李?”
鐘節(jié)說:“不錯?!?p> 不消問,巴東太守與武陵郡丞調(diào)了個個兒。這巴東郡屬益州,也就是說胡不二眼下歸周撫管。鐘節(jié)被捋去官職,因當年為惡,自然無法回護手下。
諸葛邪說:“既然如此,你便留在此地任將兵都尉。”
鐘節(jié)說:“多謝刺史?!?p> 諸葛邪在廬江郡內(nèi),龍舒水邊畫地給鐘節(jié)帶來的百姓屯田。免去賦稅,不過也約好,所借的耕牛、稻種,至秋收時需以谷物抵還。如今秋收已畢,百姓只是修造屋舍,打漁過活。
杜云身在廬江郡治舒縣,舒縣就在龍舒水畔。這龍舒水上游通往龍舒縣,下游流入巢湖??ぱ霉弥杏邪笭﹦谏?,每每忙里偷閑,將雜事交給郡丞,自己卻去尋鐘節(jié),駕了舟,四處游賞山水。
霜葉凋零,杜云領了鐘節(jié)等十余人,往皖山中打獵。一連兩日,只打了些山雞、麂子,可惜他那把硬弓全無用武之地。此弓非凡品,拭去灰塵后,方顯出本來面目。色澤黃亮,上邊刻有“麟嘉”二字,又紋以瑞獸?!镑爰巍蹦藙⒙斣谖粫r的年號,而劉聰恰恰善射,力能搏虎,此弓或許正是其所用之物。王朝更迭,不知多少寶物蒙塵。
灌木遮掩之下,有一頭野牛。杜云張弓搭箭,朝其射去。那牛受驚一聲嘶鳴,往南邊山坡下逃走。一行人追上去,看樹枝都被箭所射斷,地上留下斑斑血跡。這??墒呛脰|西,夠吃許久,怎能讓它逃脫?
追了一陣,出現(xiàn)一條山路。那牛在山路上踏出蹄印,追不多遠,來到一個谷口。而路邊的巖石上有幾個血紅大字——“擅闖此谷者死”。
杜云心想:“誰如此張狂?”他乃本郡太守,地界上還有誰能大得過他?
鐘節(jié)從地上摸了摸血跡,放在鼻子前一聞,對杜云說:“恩公,牛定是逃入這山谷中?!?p> 手下水猴子有認識字的說道:“這谷中怕藏有山賊?!彪m然往事已遠,但“霸荊南”的兇殘形象依舊難以忘懷。
鐘節(jié)對杜云說:“恩公,不如我先去探察一番。”
到底是十幾條人命,杜云點頭說:“小心行事?!?p> 鐘節(jié)答應著,快步走進山谷里。
過了許久,也不見鐘節(jié)返回來。杜云對水猴子說:“爾等在此守候,我去尋找水鬼鐘?!?p> 眾人遵命。
杜云走進山谷,見路邊不時有枯骨,寒風一吹,當真陰森恐怖。柳暗花明,卻看見一個村莊坐落在洼地,四處杏葉金黃。一條小溪自山腳下,蜿蜒向西,流經(jīng)阡陌。這倒出乎意料,莫非谷口那幾個血紅大字是用來唬人的?
杜云心想:“鐘節(jié)怕是去村里了。”
沿著山腳的路走進村子,村民看見他來,都紛紛躲避。杜云莫名其妙,卻見有一白袍漢子從屋后走出來,擋住去路。那人手中拿著一柄刀,面色似鐵,燕頷虎須。
杜云隔著兩丈遠,朝那人抱拳說:“恕在下冒昧,我有一同伴誤入此谷,敢問兄臺可曾見過?”
白袍漢子開口說:“你難道不知擅闖此谷者死?”
杜云愕然,心想:“莫非鐘節(jié)已遭其毒手?”說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膽敢與官兵為敵?”
白袍漢子說:“官兵?哼,看來非留下你不可!”“嗆”,抽出刀來。
杜云不知此人底細,只拔出破月刀,以免失手殺人。只聽白袍漢子一聲吼,舉刀朝杜云沖來。杜云看他腳下虛浮,自忖高估了此人,只出五成力道,用破月刀格擋其兵刃,接著一腳將其踹倒。
白袍漢子只見其抬腳,便倒在地上。忙爬起身來,瞪著杜云說:“你招數(shù)太慢?!?p> 杜云啞然失笑,江湖中除了皇甫氏,他還不知道誰能憑快與自己過招。驟然伸手,抓住其前襟,將人提將起來,似乎提起一孩童。問道:“快說,我那同伴身在何處?”
白袍漢子一臉氣憤,卻又奈何不得。
忽然,杜云耳邊聽見衣衫舞動的聲音,猛一回頭,只見一道寒光。他松開白袍漢子,匆匆后躍。然而腳未落地,鋒芒又至,杜云揮刀格擋,卻沒能沾上他兵刃,肩頭中了一劍。來人倏進倏退,立在兩步之外。
杜云受驚,又后退一步,橫刀在胸前??创巳艘灰u月白羅衫,鑲邊繡著菊花,手中一柄三尺劍,腰間插著一支玉骨折扇。雖是男兒,卻涂脂抹粉,眼中含媚。
杜云問道:“你是何人?”
此人一邊打量杜云,一邊答道:“不浪生。”
杜云只聞其名,未見其人,說道:“原來是先生,還望恕罪。”
不浪生說:“哼,你敢傷我郎君,今日非死不可!”
杜云雖知道不浪生好男色,但聽他將這白袍漢子稱作郎君,心里一百個詫異。未及解釋,只見不浪生挺劍刺來。衣袂飄飄,似乎足不點地,身法之快比皇甫魚有過之而無不及。
杜云不愿與之為敵,拔腿便逃,哪知另一頭也被人擋住退路。三名青衣女子,持劍而立,嘴里發(fā)出笑聲,分明內(nèi)力不俗。
杜云不得已回頭與不浪生搏斗,過了十招,他衣袖被刺了個破洞。又過幾招,胸前的衣襟被劍劃破,連同弓弦也被割斷,雕弓掉在地上。
“嗤”,不浪生的劍斷作兩截,他驟然后退,看杜云左手中多了一柄刀。他眼中露出驚訝,對杜云說:“足下不止會金剛不壞之術,還有此等利器?!?p> 青衣女子圍上來,其中一人對不浪生說:“師父,讓弟子殺了他!”
杜云看這女子怕有二十多歲,也不知這不浪生究竟多大年紀。
不浪生扔下殘劍,身形一晃,從旁邊屋檐下取來一桿挑柴的鐵矛。
正要動手,院子中走出一長者,朝不浪生行禮說:“先生且慢動手?!?p> 杜云一看,似曾相識。
長者指著杜云說:“此人曾于我有恩,還望先生饒他一命。”
杜云想了起來,對長者說道:“你是陳鐵匠?幸會,幸會?!?p> 此人正是杜云在吳縣朱家救下的鐵匠,不知他怎么會安身在這山谷?
不浪生說:“要我饒他,怎知其不會引官兵前來?”他看杜云所使的雕弓,就知其絕非尋常獵戶。
杜云對不浪生說:“先生有所不知,我乃杜云,與皇甫家的魚兒本是夫妻。”
不浪生說:“哦,你就是杜安之,怪不得?!笔种需F矛卻毫不放松。
杜云說:“杜某忝居廬江太守,到這山中打獵,不想得罪了先生。”
不浪生心想:“若殺了此人,豈不惹下禍患?!闭f道:“原來是太守駕臨,請到寒舍一敘。”將鐵矛還給陳鐵匠:“勞煩鐵匠再為我鑄一柄劍?!?p> 陳鐵匠躬身說:“陳某自當效力?!?p> 不浪生攜白袍漢子當先引路。
杜云拾起雕弓,告辭陳鐵匠,跟隨不浪生而去。
走過溪谷,頓覺豁然開朗,眼前一泓湖水,遠處層巒疊嶂,方才的山洼與此處一比簡直小巫見大巫。
途經(jīng)竹林,來到一座由竹木所建的屋舍。屋前遍植黃花,廊柱上綁著一人,正是鐘節(jié)。
鐘節(jié)見杜云趕來,“嗚嗚”直叫。原來被布條勒住嘴,還塞了麻核。
不浪生上前,空手一劃,繩索隨之斷開,算是給鐘節(jié)松了綁。
杜云看他露出這一手,心想:“此人也能運真氣于體外,好在有陳鐵匠?!弊杂X內(nèi)力不及于他。
杜云看鐘節(jié)將麻核吐出來,嘴中仍舊“咿咿呀呀”,拍拍他臂膀說:“守義無需多慮?!?p> 不浪生請他們進屋,自有弟子奉茶。
杜云道聲“多謝”,一邊品茶,一邊打量屋內(nèi)。不浪生果然善畫,勁竹、羞花、山巒、平湖躍然紙上。諸般陳設,坐榻、案幾、櫝匱、屏風無不精雕彩飾,陶瓿、香爐、玉奩、銅尊皆別具匠心,若非身在山中,還道是貴胄府邸。
不浪生說道:“鄙人有一事相求,還望太守應允?!?p> 杜云放下茶杯,說道:“先生但說無妨?!?p> 不浪生說:“我等避居此地,只為圖個清靜。太守若是垂憐,切莫道知外人。”
杜云說:“這是自然。先生有所不知,杜某自幼師從莫虛之,久居山林。如今倒也想辭了官,隱居于此。”
不浪生微微一笑:“此處哪比得玄宴莊?”
杜云有苦難言,說道:“先生所言之事,杜某定當遵從?!?p> 不浪生又看向鐘節(jié)。
鐘節(jié)忙指天發(fā)誓:“蒼天可鑒,在下若道知外人,定死于刀斧之下?!鄙囝^發(fā)麻,吐字也不大清楚。
不浪生這才移開目光,又親手給杜云斟茶。
杜云看他手勢輕柔,全然不像男子,說不出的怪異,嘴上道聲:“多謝?!?p> 不浪生又對弟子說:“早些備下酒菜,也好款待貴客。”
杜云說:“不勞先生,我與那陳鐵匠尚有舊約,需與之痛飲一番,在下就此告辭?!?p> 不浪生看杜云顧念舊情,也不嫌貧賤,說道:“既然如此,我也不便多留。太守若有閑暇,可獨自來此作客。”
杜云起身作別,領了鐘節(jié)往回走。鐘節(jié)路上告訴杜云,幸虧他來相救,不然定被青衣女子沉入湖中喂魚。
來到陳鐵匠家中,見他正在院子中鍛鐵,一女孩幫著鼓風。杜云猶記得陳鐵匠有個孫兒,想必就是這女孩。
看見杜云來,陳鐵匠放下活計,對女孩說:“孫兒,快請客人進屋?!?p> 女孩看見生人,滿臉害羞,低聲說:“客人請?!?p> 杜云、鐘節(jié)走進屋子,看里邊陳設雖簡樸,卻干干凈凈。
方坐在榻上,又見陳鐵匠便從窗下取來一小壇酒。
陳鐵匠說:“這是果酒,恩人莫要嫌棄?!闭f著,給他們倒上酒。
杜云嘗了一口,醇香與眾不同,問道:“鐵匠也會釀酒?”
陳鐵匠說:“恩人有所不知,此酒并非我自釀。這村中有一酒癡,最善釀酒,這壇酒還是我用兩只雞換來的?!?p> 杜云覺得有趣,笑道:“原來如此?!庇謫枺骸拌F匠怎會來此山中?”
陳鐵匠說:“老朽帶著孫兒江湖漂泊,來到這廬江,有幸給先生造銅鏡,他憐我祖孫貧苦,所以才容我們在此安身?!?p> 杜云心想:“不浪生雖性情古怪,卻有此善心。”
飲過酒,杜云看窗外天色不早,作別道:“時候不早,我等還需趕路,這便告辭,改日造來拜會鐵匠?!?p> 陳鐵匠說:“出山非一日不可,恩人還是留宿,等明日再走。”
杜云說:“不瞞鐵匠,那谷口還有十余官兵,若不見我等回去,恐怕會闖進來?!?p> 陳鐵匠一聽,不敢再勸,送兩人出村去。又指,該往南走。
出了山谷,十余手下這才舒展眉頭,問長問短。杜云只道這谷中沒有山賊,卻藏了數(shù)十江湖惡人,將那野牛殺了。兩人想搶奪,卻敵不過,這才逃回來。
水猴子一聽,反而勸說,此地不宜久留,免得天黑遭惡人毒手。
照著山路走,走著走著,巖石漸多,也沒了路,只好往南而行。日落,尋了個避風的巖石下歇息,燃起篝火,將獵物烤來吃。安然渡過一宿,接著又往南走。出了山到市集上一打聽,才知道此地乃居巢,真是只緣身在此山中。
冬日西風起,夏口,羅騰匆匆走進后堂,稟報庾爰之:“稟將軍,南郡有數(shù)千騎兵正朝此地趕來?!?p> 庾爰之立馬起身,說道:“快,去水寨!”
庾爰之受驚也并非毫無緣由,此前桓溫上書朝廷,言殷浩兵敗,請以治罪。然而朝廷不為所動,南郡自此頻繁調(diào)動兵馬,顯然是有所圖謀。
庾爰之趕至水寨,下令全軍啟程,前往江州。
陳汜問道:“將軍,可有朝廷詔命?”
庾爰之從袖囊中取出詔書,展開來,對眾將說道:“諸位請過目。朝廷命我鎮(zhèn)守柴桑,不得有誤?!?p> 陳汜看過詔命,說道:“既有詔命,我等再無顧慮。”
水師揚帆東去,入江州地界,不日來到武昌。武昌在長江南岸,南郡就是有快馬,沒有船也難以渡江。
稍作停留,正要拔錨。
陳汜稟報:“將軍,有人前來犒軍?!?p> 庾爰之往岸上觀瞧,果然有人趕著羊,挑來酒。他問陳汜:“可知來者是何人?”
陳汜說:“聽聞姓周,卻不知是誰?!?p> 庾爰之待來者走近,看他一身錦袍,不是別人,正是往日的對頭周公子。庾爰之不禁嗤之以鼻,有心羞辱一番。
周公子登上樓船,身后還跟著霍聰。見到庾爰之,趕緊上前作揖:“在下參見庾將軍?!?p> 庾爰之負手說道:“免禮,周公子別來無恙?!?p> 周公子一副諂媚的笑容,說道:“勞將軍記掛,小人不勝榮幸?!?p> 庾爰之身邊的羅騰也與霍聰寒暄,眼中卻冷冷的。
庾爰之說:“周公子身在武昌,莫非知道我來?”
周公子聽了,笑容不見。
庾爰之反而笑道:“當年柳葉莊中言猶在耳,公子前倨后卑,可笑,可笑。”
周公子不以為恥,更加恭敬:“當年周某多有得罪,還望將軍不計前嫌。”
庾爰之說:“哼,過往之事我又怎會見怪?往后周家的船在這江州水面,我絕不為難!”
周公子看他眼神分明威脅,咧嘴一笑:“往后?”話音剛落,驟然出手,雙掌拍向庾爰之胸口。
羅騰一看,忙橫槍阻擋。卻見霍聰拔劍,刺向自己肋下。
幸虧有羅騰護衛(wèi),庾爰之趕忙后退。剛要大喊,后背遭鐵槍穿心。出手的不是別人,正是陳汜。
羅騰眼見庾爰之遇害,舞槍逼退霍聰,奪路而逃。
陳汜大喊:“抓刺客!”
士兵看羅騰逃走,紛紛放箭,將其射死在江邊。而后水師登岸,攻陷武昌。
得知桓溫攻陷武昌,朝野震動,天子遣使責問。
桓溫在府中聚將,幕僚立在左首。
桓溫說:“眼下已攻陷武昌,諸位說該如何行事?”
桓云說:“兄長應再上奏疏,請圣上明斷。哼,那殷浩智謀短淺,圖害忠良,致使將士離心,屢屢兵敗,空費資糧,神怒人怨。朝廷若將其不拿問,何言再談北伐?”
幕府之中,文武皆有心建功立業(yè),朝廷不以桓溫北伐,這些人空有壯志,卻無用武之地?;笢貙疑献嗍?,仍不見效,哪有良策?
孫盛說:“大將軍,朝廷若不問罪殷淵源,就當清君側,順天應人?!?p> 桓溫說:“清君側?那么,安國以為該如何用兵?”孫盛字安國。
孫盛說:“既已得水師,就該水路并進,攻取柴桑!”
桓溫說:“柴桑之險,難以攻取。我看,只取江北的潯水城便是?!辈裆>o鄰江州治所尋陽(九江),與武昌同在長江南岸。此地襟山帶水,憑長江,扼彭澤,倚廬山,乃江州鎖鑰。潯水城屬蘄春縣,蘄春則屬武昌郡。城東三十里為大雷池,大雷池與南邊的彭澤連成一氣,正是水師用兵之所。
孫盛說:“如此一來,水師不容有失?!彼畮熑魯?,又沒奪取江州,那么就無以進逼京師。
桓溫看向王坦之:“文度意下如何?”
王坦之說:“大將軍所言有理,攻陷廬江,淮南震動,還需清君側么?那時朝廷自會治罪殷淵源,以大將軍北伐?!?p> 桓溫露出笑容,又問:“那水師可否取勝?”
王坦之說:“若是朝廷分兵,水師可勝?!?p> 桓溫說:“如何能讓朝廷分兵?”
王坦之搖了搖頭:“分兵乃下策,殷浩雖智小,朝廷尚有謀臣猛將。不如等朝廷旨意前來,再作計較?!痹谒磥恚蠛票狈?,與姚襄分兵攻打洛陽也是下策。殷浩雖然才智短淺,但并非朝廷無人可用。
桓溫問郗超:“嘉賓,你有何良策?”
郗超說:“稟大將軍,一曰離間,二曰詐降,三曰偽退?!闭f著從袖囊中取出一卷字紙:“在下已寫好計策,請大將軍過目。”他倒還藏著掖著,不公之于眾。
桓溫接過郗超所呈手書,看過之后,哈哈大笑:“嘉賓隸書秀美絕倫,江左無出其右?!?p> 郗超躬身說:“謝大將軍賞識!”
眾將一聽莫名其妙,怎么說起書法來了?
郗超的字王坦之也見識過,雖秀美,卻嫌骨力不足。他心想:“大將軍志在江右,看來非動兵甲不可?!?p> 武昌城依舊插著赤旗,百姓不知國事,街頭又恢復往日的熱鬧。數(shù)日后,自城西來了一支騎兵,為將的儼然是桓熙。
皇宮東堂,皇帝對幾名臣子說:“桓元子上書請罪,聲言退去兵馬,又表奏謝仁祖為豫州刺史、前將軍,都督江西淮南諸軍事?!庇挚聪蛑x安接著說:“請以安石為尚書令。”
謝安伏拜于地,說道:“臣才疏學淺,實不敢當。”
諸葛甝微微動容,默然不語。
王彪之稟奏道:“陛下,桓元子野心勃勃,臣以為此乃離間之計?!?p> 一內(nèi)官入殿,從旁低聲稟報天子。
皇帝聽罷,示意其退下。對眾臣說:“荊州水師都尉陳汜已斬殺桓元子之子桓熙,遣使至尋陽,以武昌歸降。”
王彪之說:“這么說來,桓元子退兵不假?”
尚書左仆射周閔說:“陛下,此事恐怕有詐?!?p> 皇帝說:“桓元子雖有不臣之心,卻夙標令譽,若然使詐未免令天下人不齒?!?p> 周閔說:“即便如此,也該命水師前往柴桑鎮(zhèn)守。”
散騎常侍朱信說:“不錯,臣附議?!?p> 皇帝詔命南豫州,命朱頊領水師前往柴桑,與陳汜合兵一道。
廬江,杜云聽聞桓熙被陳汜斬殺,首級送至尋陽。在后院立了塊牌位,每日一拜,不忘當年結義之恩。
這時,郡丞前來稟報:“太守,大事不妙!”
杜云看他慌張,問道:“何事如此驚慌?”
郡丞說:“荊州軍攻破潯水城?!?p> 潯水城至廬江的皖城有三百里路程,再往東北至居巢,過了居巢,往北則是廬江郡治舒縣。
大敵當前,杜云驚得氣血上涌,趕忙說:“快快,飛鴿傳書至合肥!還有,聚集將士?!?p> 郡丞得令而去。
杜云回房,換作戰(zhàn)袍。翻來覆去只找到破月刀、雕弓,卻不見赤血刀的蹤影。
杜云奇了怪,這兩日未打獵,所以將兵器、甲胄收在木櫝中。但自己就睡在屋內(nèi),若非晚上,白天又有誰能悄無聲息的盜走赤血刀?
杜云命衙役找來門吏,問道:“近日可有外人出入衙門?”
門吏回想了一會兒,說道:“并無外人出入。”
杜云雖曾想將赤血刀送回石鎖山,一來沒有時機,二來這百年一遇的寶物實在難以割舍。心里又是失落,又是恨那竊賊。
眼下管不得那么多,衙門前聚集兵丁。只五百人,由兵曹從事掌管,這點士兵加上鐘節(jié)的手下也不過一千三百人。舒縣本是小城,又無險可憑,怎能抵擋荊州軍?
杜云將士兵分作兩部,日夜巡邏,小心細作。
數(shù)日之后,諸葛邪引兵前來,在城西樹林邊扎營。
杜云往營中探望,見有許多偏廂車,諸葛邪迎出來:“安之別來無恙。”
杜云問道:“清風,你此番帶來多少人?”
諸葛邪說:“五千?!?p> 杜云皺起眉頭說:“也不知桓元子有多少兵馬?”
諸葛邪說:“先入帳中再敘?!?p> 杜云隨之入帳,喝了口熱茶,問道:“朝廷可有破敵良策?”
諸葛邪說:“朝廷用人不當,該以謝仁祖統(tǒng)領水師,鎮(zhèn)守江州?!?p> 杜云看他臉色不好,還道是因為庾爰之死,說道:“清風不必哀傷,庾兄之仇留待以后再報?!?p> 諸葛邪嘆了口氣,說道:“安之有所不知,朝廷因桓元子進兵,已問罪殷淵源,將其流放東陽,又牽連家父入獄?!?p> 杜云還是第一次聽他嘆氣,心知事態(tài)嚴重:“假使戰(zhàn)敗,我尚可辭官歸隱,清風卻該如何是好?”看了看帳外,湊近諸葛邪,耳語一番。
諸葛邪聽罷,低聲說:“居巢竟有避禍之所?”原來,杜云將不浪生隱居的地方告訴諸葛邪,算是違背了之前的諾言。
杜云點了點頭。
諸葛邪說:“我只放心不下妻兒?!?p> 杜云說:“我若去求不浪生,只怕言而無信?!?p> 諸葛邪說:“且說說那不浪生?!?p> 杜云將不浪生的怪異道出。
諸葛邪說:“我夫人善織錦。”
杜云當即明白,說道:“這便好?!?p> 山谷之中,竹屋之內(nèi),不浪生仔細摸了摸杜云贈送的錦繡,上邊五色花紋美不可言,笑道:“太守饋贈此錦,鄙人何以克當?”
杜云只勉強賠笑:“只怕往后不能再來拜會先生?!?p> 不浪生斂容道:“哦,此話怎講?”
杜云將桓溫已攻陷潯水城之事道出,又說:“杜某若與叛軍交戰(zhàn),只怕兇多吉少?!?p> 不浪生正是因為避亂才藏身于此,不愿牽扯,言不由衷的說:“太守武藝卓絕,定能安然無恙。”
杜云說:“多謝先生吉言,杜某有一事相求?!?p> 不浪生擔心的事來了,言道:“太守請說。”
杜云說:“請先生容這織錦之人與其孩兒在此避難,待戰(zhàn)事一了,若杜某僥幸不死,再接二人回去?!?p> 不浪生聽只有兩個人而已,且會織錦,點頭答應。
杜云將諸葛夫人及孩兒送入山谷,請陳鐵匠幫著照看。
桓溫雖攻取潯水城,卻不知為何按兵不動。
小寒,狼星無芒,舒縣城北揚起塵煙,王平率兩萬騎兵趕來增援。原來是因淝水結冰,糧草輜重自壽春運來,援軍才耽擱了時日。
諸葛邪、杜云、王平三人領兵往西南,至皖城(潛山)地界。
皖城在兩條河流之間,西依前水,東臨皖水,皖水蜿蜒而南歸入前水。北面是莽莽皖山,南邊是香茗山。皖山與香茗山逐漸往西邊收攏,好似漏斗,最西邊穿過一條官道。官道向東滿是丘陵,途中還有太湖河攔路,直至前水河谷才變得平坦。
諸葛邪命人在皖水東岸扎營,搭設浮橋。此時他向謝汪討要的小校獻上計策,從山中伐木,借由河水飄下來,再釘成木排。平時可用作浮橋,戰(zhàn)時則可順流而下,沖擊敵艦。
依他所言打造木排,先用繩索系在岸上,然后以竹簍裝載石頭,掛住木排,沉入河底。就好似船錨,令木排停在水面上。
步軍由浮橋渡河,騎兵依舊留在皖水東岸營寨,掩飾兵力。前水之上也一并搭設浮橋,諸葛邪將皖城內(nèi)的百姓盡數(shù)趕走,又派出斥候前去刺探荊州軍的動靜。
皖城原本是廬江郡治,后來才移往舒縣。此城也不大,城垣周圍不過三里,乃夯土所筑。城門早已殘破,拆了去,只留門洞。城外并無護城河,但憑前水、皖水阻隔東西兩面,而順著河谷,南北向卻地勢平坦。
諸葛邪命士兵采伐竹子,一來在城墻外設置拒馬;二來在城墻上豎起柵欄,墻里外連橫桿,扣在箭垛上,又用削尖的竹槍斜斜朝下。敵軍斥候遠遠看去,這城墻平添了一丈高,且生有倒刺。
既無城門,諸葛邪便叫人拆了縣衙的院墻,用磚石把東、南、西三個城洞砌作窄口。只容一人通過,騎馬都不行,若想進城就得下馬。至于北門是故意留的,自有計策。
一邊備戰(zhàn),諸葛邪和王、杜兩人騎著馬往香茗山東麓察看地形。前水由北而南流經(jīng)此地,西為香茗山,東為大雄山,中間的河谷最窄之處僅五里,正是險要。前水自山溝出來,似被大雄山撞了腰,折而向東流入長江。
其實這香茗山以北都不適合騎兵作戰(zhàn),平原狹長不說,還有河流分割,不得不一路搭設浮橋。只有香茗山南邊,一直到長江才一坦平陽。
三人策馬,沿河邊馳騁,直奔江邊,一如當年,王平又拔得頭籌,杜云落在最后。
諸葛邪笑道:“這回怪不得安之,只怨他那桿鐵槍太沉?!?p> 杜云面不紅、氣不喘,手中提著一桿槍。長一丈二,前頭二尺是鋒芒,鋒芒下邊一截鐵錘,形似紡錘,中間粗、兩邊細,長一尺。槍桿也是鋼鐵,渾然一體,凈重八十斤。握手的一頭纏著麻繩,以免滑溜。
杜云對王平說:“還是士稚有心,贈我這累贅?!?p> 王平說:“誒,重是重了些,無人敢擋啊。何況你座下這‘烏龍?zhí)ぱ臼侨教焱醯木膨E之一,如今卻讓給了你?!比介h死后被稱作武悼天王。
杜云咧嘴一笑。
三人看著滾滾江水,在陰郁的天空之下。杜云有些擔心,對諸葛邪說:“不知柴桑怎么樣了?”
諸葛邪說:“眼下我只有鐘節(jié)那百十條漁船,又不能過江助戰(zhàn)?!痹谒磥恚笢刂园幢粍?,只因有后顧之憂。若他越過雷池,來攻廬江,那么柴桑的兵馬就可以渡江抄他退路。眼下武昌又被孫盛奪取,兩萬荊州水師降而復叛。不然,朝廷水師還可沿江而上,攻打夏口。
杜云說:“不如我等引兵去攻打潯水城?!?p> 諸葛邪說:“也好,士稚不如撥給他三千騎前去攻打。”
杜云一聽,說道:“斥候不是說潯水城為桓云駐守,只三千騎……嫌少?!?p> 諸葛邪說:“嫌少?自古戰(zhàn)事,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我等即便攻取潯水城,然而荊州大軍仍在,又將卷土重來。且今次用兵在于水戰(zhàn),水戰(zhàn)取勝,桓云將不戰(zhàn)而退?!?p> 杜云問:“若水戰(zhàn)不勝,該如何?”
諸葛邪說:“只盼能守住廬江?!?p> 王平說:“若朝廷水戰(zhàn)不利,桓元子可借廬江屯兵,攻取淮南。只待時機成熟,再由牛渚磯登岸,以向京師。”牛渚磯即采石磯,為建康西邊的門戶。
杜云說:“歷陽還有謝仁祖的水師?!?p> 王平說:“正因還有謝仁祖的水師在,桓元子才不急著東進。攻城為下,攻心為上。”
杜云點了點頭,心想:“桓元子攻取潯水城,朝廷便流放殷淵源,收押諸葛世叔,也可算作攻心了?!?p> 諸葛邪說:“還有一事于我軍不妙?!?p> 杜云問:“何事不妙?”
諸葛邪說:“邗溝封凍,謝征虜?shù)乃畮熒性诨搓帯!?p> 杜云與王平對視一眼,說道:“此事桓元子知情否?”
王平說:“桓元子久鎮(zhèn)徐州,豈會不知?”
杜云想想也是,哪怕徐州沒有細作稟報桓溫,這近處的淝水也結了冰,不難推測。
潯水城以西百里外有蘄春土門城,不見旌旗。城中衙堂內(nèi),桓溫正烤著炭火。王坦之進來,摘下斗篷,拱手說:“大將軍,柴桑水師未有動靜?!?p> 桓溫用木棍撥了撥炭火,說道:“再等幾日?!蹦竟饕脖蝗贾欢藷闷岷?。
王坦之說:“大將軍英略蓋世,江左士人所不及……”
桓溫打斷他的話:“文度不必阿諛,有話直言?!?p> 王坦之說:“圣上既然已經(jīng)問罪殷淵源,大將軍不如暫且收兵?!?p> 桓溫停下手中木棍,說道:“然而朝廷并未授命于我,以領兵北伐?!?p> 王坦之默然不語。
桓溫抬頭看他:“諸葛征夫可有動靜?”
王坦之說:“如今駐守皖城,且有騎兵。大將軍,既然朝廷牽連其父,不然在下使說客勸諸葛征夫來降。”
桓溫說:“諸葛征夫籌謀奇詭,恐怕是枉費心機?!?p> 王坦之說:“即便不能勸他來降,也可令朝廷猜忌?!?p> 桓溫笑道:“好,那便有勞文度。”
王坦之躬身告辭。
桓溫將木棍從炭火中拔出來,看它那頭被燒得赤紅,火焰不熄。
王坦之的使者來到皖城,自報乃荊州使者,求見西中郎將諸葛邪。
諸葛邪坐在公堂,見使者手捧一漆匣,問道:“貴使因何而來?”
使者說:“大將軍與中郎將素有交情,特命在下送來明珠。”說罷,將漆匣呈上。
諸葛邪打開匣子,里面有一帛書蓋著,揭開來,滿是珠光。帛書上言:“將者不文,功勛天下所共睹。明珠在匣,何不飾以金釵?”將者可以是桓溫,也可以是諸葛邪。為將者無須以文辭自矜,天下人誰不識得其功勛?與其將明珠放在匣中,還不如拿出來裝飾金釵。似乎是指桓溫不被朝廷所用,難以施展雄略。抑或說諸葛邪是明珠暗投,還不如良禽擇木。
諸葛邪看畢,嗤之以鼻:“原來是作說客?”
使者卻搖唇鼓舌:“在下此來,乃為中郎將計。令尊匡扶社稷,卻身陷囹圄。朝廷不能知人善任,中郎將又何必明珠暗投?”
諸葛邪說:“你莫非讓我歸降大將軍,反叛朝廷?”
使者說:“大將軍求賢若渴,夙興夜寐,志在北伐,無奈朝中佞臣卻蠱惑君心,不納忠言,致使國勢陵夷。今率大軍而來,只為清君側,實不忍與中郎將刀兵相見?!?p> 諸葛邪說:“大將軍蒙國殊遇,姻婭皇極,本該報德,卻興不義之兵。縱使稱雄一時,亦為天下人所不齒。”
使者說:“正因蒙先帝殊遇,大將軍才不忍……”.
諸葛邪不愿聽他啰嗦,打斷道:“足下不必多言,還請回復大將軍,早日收兵,以免自壞長城,親痛仇快。”
使者說:“既然如此,在下告辭?!?p> 諸葛邪看著使者背影,摸了摸匣中珍珠。
柴桑,朱頊、謝嬋的水師有一萬五千人,扼住彭澤。北邊大雷池,有隨陳汜歸降的一萬水師相呼應。
西邊武昌有孫盛所領荊州水師兩萬人,依舊效忠桓溫。
朱頊手中拿著書信,對謝嬋說:“江北來信,陳都尉請以所部五千士兵攻打潯水城?!?p> 謝嬋搖頭說:“不準,只扼守水面,叫荊州軍不得越過雷池?!鼻G州軍若要東進,沒有水師相助,那就要沿江北一路攻城拔寨。調(diào)集糧草輜重全靠牛馬,也多有不便。
過了兩日,北風正緊,哨船來報:“孫盛所部順江而來?!?p> 朱頊說:“備戰(zhàn),傳令陳都尉,與我左右夾擊敵軍!”
謝嬋說:“夫君,我為先鋒?!?p> 朱頊點了點頭。
戰(zhàn)船布于江面,謝嬋率五十艘艨艟斗艦前出迎敵。
孫盛所部也以艨艟斗艦當先,五艘樓船居中。這江面由西北向東南,借著風,前軍沖向謝嬋。
謝嬋抵擋一陣,引兵后退。
孫盛所部追至湖口,望見南北兩岸戰(zhàn)船云集。又聽陳汜所部鼓角聲聲,數(shù)十艨艟斗艦先行殺出。孫盛忙傳令退兵,紛紛降下船帆,調(diào)轉(zhuǎn)船頭。
朱頊看陳汜提前發(fā)作,只恨其不知兵,罵道:“這陳都尉當真性急,這不叫孫盛跑了么?”
過了一陣,身邊軍司馬稟報:“將軍,陳都尉前部與敵軍交戰(zhàn)?!?p> 朱頊訝異道:“哦?孫盛當退不退,分明不習水戰(zhàn)。”
又過了一會兒,軍司馬稟報:“陳都尉前部被敵軍圍困?!?p> 朱頊聽見北岸鳴金,想是要撤回戰(zhàn)船。
謝嬋遙見敵軍樓船擋住陳汜前部兵馬的退路,那樓船上分明插著“孫”字大旗,這就在眼前的機會,怎能坐失?朝朱頊打出旗號,再行請戰(zhàn)。
朱頊命謝嬋攻打敵軍樓船,自己的軍隊則跟在其后。
樓船體闊卻不靈便,見謝嬋殺來,不再與陳汜前部兵馬交戰(zhàn),緩緩調(diào)過頭來應對。
那邊謝嬋正與孫盛的樓船接戰(zhàn),江北陳汜軍中悄悄開出數(shù)十條糧船,糧船后邊系有小船,揚著帆沖江南而來。
朱頊望見陳汜軍舉動,命人打出旗號詢問。
江北卻不理會,糧船駛過江心,竟燃起火焰來。船上的士兵逃上小船,斬斷繩索,任火船沖向朱頊所部?;鸾栾L勢,誰人敢擋?
朱頊看了,這才大喊不妙,無須下令,戰(zhàn)船已紛紛躲避,自相碰撞。
陳汜立在斗艦上,望見朱頊所部大亂,下令擊鼓,揮師進攻。詐降之計,到今日才討得便宜。他派去“追擊”孫盛的戰(zhàn)船不過是詐作交戰(zhàn),實乃與孫盛合兵一道,以樓船作餌,引誘朱頊出擊。
只不過謝嬋當先,朱頊靠后。
朱頊所部又亂作一團。被燒毀戰(zhàn)船不說,又遭陳汜攻擊。朱頊望見謝嬋抵擋不住孫盛,一咬牙,下令全軍撤退,領兵逃往下游。
陳汜不去追趕,反過頭來與孫盛夾擊謝嬋。
黃昏,諸葛邪正在房中翻看主薄報呈的輜重數(shù)額,忽然窗子被風吹開,將案幾上燈燭吹滅。他緊了緊披風,起身要將窗子關上,抬頭望見天邊劃過一道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