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子六道(三)
“這是純陽劍?”
“是?!?p> 李存勖的手竟有些顫抖起來,原本凜冽的目光似已要熊熊燃燒,但又仿佛在極力克制。這自然不是因?yàn)榭謶郑桥d奮。
純陽劍年縱橫天下數(shù)十年,未嘗一敗,已是武林神話,即便不是呂純陽本人出手,也絕沒有人敢小看,更何況現(xiàn)在使用它的是中原武林近幾年風(fēng)頭最盛的“絕仙手”。而自己自神功大成,也從未遇到足以一戰(zhàn)的對手,兩年前與耶律玄本是一次難得的機(jī)會,可惜戰(zhàn)場交鋒不是個人勝負(fù),自己以破敵為先,不得不抱憾錯過。
然而老天畢竟沒有忘了自己。
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也只有這純陽劍,才真正配做自己的對手。
若說李存勖的心是一團(tuán)熊熊燃燒的火,那岑含的心便是冰,一塊亙古不化的千年玄冰。此刻岑含的眼中早已是一片虛無。
目空無物,所向無敵。
率先出招的是岑含!
純陽劍每一動皆是借天地大勢,令對手宛如與天地為敵,同時一反尋常劍法靈巧之態(tài),極盡雄渾磅礴之能,尋常高手若是正面對敵,多數(shù)一個照面都走不下,當(dāng)年朱麒面對呂純陽,便是對方一招尚未使全便即落敗,幾近精神崩潰。彼時呂純陽尚心懷仁慈,但今日的岑含卻是竭盡全力,劍勢之大一時如天崩地裂,山呼海嘯,不在陣中之人根本無法想象。
李存勖本自激動難抑,不料甫一接招就如被兜頭澆下一盆冷水,措手不及。只覺宛如被一股龐大無比的“勢”籠罩,對手二指所向,勁力浩大無比,四面八方的所有事物更是隨著劍勢鋪天蓋地而來,每一招都是竭盡全力才能勉強(qiáng)應(yīng)對。但岑含卻不敢給他半分喘息之機(jī),“雷**”太過可怕,若取守勢任由他施展,這天底下根本沒有人是他對手。
二人飛沙走石般拼斗了五十余招,李存勖越發(fā)難以為繼,不知不覺已經(jīng)冷汗淋漓?!皹O陰境”在純陽劍自顧自的順勢打法中毫無用武之地,而“奔雷境”則需拉開一定距離,才能盡展其威,李存勖幾次飄身而退,欲騰出空隙,均被岑含以“八步追魂”頃刻趕上,不由大感焦躁,暗自忖道:“我自恃神功無敵,太過托大,不想這純陽劍竟如此不可思議,若任由他這般下去,怕是今日難免一敗,眼下形勢,看來唯有行險一搏!”驀地一聲低喝,雙掌疾出,迎上了岑含二指,二人指掌交會處,仿佛有甚么東西驟然炸開。
岑含如遭電擊,被震開三步,心知他強(qiáng)行用出了那功夫。但純陽劍威力之大亦令李存勖氣血一滯,無法順?biāo)旖由系诙?,這一頓之間,岑含便又咬牙忍痛追擊而上,以純陽劍勢再次強(qiáng)行壓制他。
這一輪交鋒比之方才極為沉悶,純陽劍的壓迫令李存勖身心俱疲,唯有強(qiáng)行施展“奔雷境”,以求震退對手,或使之步步緊逼之勢稍有停滯,一旦自己得到反擊空隙,便勝券在握。但岑含亦心知肚明,自己的勝機(jī)只在搶攻,先前“奔雷境”之所以無敵,是因?yàn)檫@功夫極快極剛,又完全無法揣度從何處打來,真?zhèn)€如同落雷;但此時對方在自己排山倒海的攻勢之中,倉促間強(qiáng)用都是迎著自己的攻勢,其速其難測都難以發(fā)揮,自己面對的只有對方剛猛無比的勁力,但純陽劍本就以磅礴浩大見長,硬拼之下也只是稍稍不及,雖痛苦難言,但仍能強(qiáng)行壓上。
這一戰(zhàn)不知不覺已經(jīng)變成了一場賭博,雙方都將全部賭注壓上,岑含賭李存勖先承受不住純陽劍壓迫下帶來的巨大身心壓力,李存勖則賭岑含先扛不住硬拼“奔雷境”帶來的極大痛苦。雙方都已輸不起,李存勖自滅后梁,氣勢已達(dá)頂峰,此時若敗,氣勢受挫,只怕再難一統(tǒng)天下;岑含則為打破宿命而戰(zhàn),若敗了,便沒有未來。
不知不覺斗了將近兩個時辰,東方隱隱現(xiàn)出微光。
“純陽劍”的威力因?qū)W⒍榷悾挥形镂覂赏?,才能合于自然借動天地大勢。但反?fù)的痛苦煎熬之下,岑含漸漸難以維持,劍法的威力早已不如先前巨大,只仗著一股執(zhí)念強(qiáng)行灌注精神。
相比之下,李存勖并沒有絲毫的輕松可言?!氨祭拙场敝疅o敵自有其代價,這門功夫?qū)Φ南臉O大,換作旁人之怕早已脫力而亡,加上純陽劍帶來的身心巨壓,也是苦不堪言。
此時此刻,二人都已經(jīng)瀕臨極限。
南宮翎一直在旁緊盯著戰(zhàn)局,手心早已被汗水浸透。
這二人可能已是當(dāng)世最強(qiáng)的兩個高手,都站在各自的巔峰狀態(tài)。與以往的任意一次高手相爭都截然不同,這二人不為名利而戰(zhàn),不為生死而戰(zhàn),更不為勝負(fù)而戰(zhàn),為的僅僅是信念。這是堵上一切的信念之間的交鋒。
一聲大喝,如半空中砸下一個悶雷。
一聲清嘯,如一股青氣直沖九霄。
來了!
難以形容地快,從南宮翎的角度看去,根本沒有看清二人的動作,這一擊便已結(jié)束。
岑含不自覺往后滑出近兩丈,凌空又是一個后翻,才在三丈處站定,低頭嘔出一口血,面色已有些蒼白,笑道:“這‘陰雷境’果真天下無對,岑含拜服!陛下保重,就此別過,后會無期?!?p> 李存勖昂然挺立,臉色卻沒好看多少。
岑含向南宮翎一招手,南宮翎微感詫異,迅速到他身邊,只聽他輕聲道:“三叔,我眼下渾身麻木,一根手指頭都動不了,只能麻煩你背我了?!蹦蠈m翎抬頭看他,又回頭看了眼李存勖,心中震驚無以復(fù)加,也不猶豫,彎腰將他負(fù)在背上,大踏步往南而去。白鹿迅速起身跟上,走前還回過頭看了李存勖一眼。
“岑含!你會后悔的!”這是李存勖說的最后一句話。
但岑含和南宮翎已經(jīng)走遠(yuǎn)。
“他敗了?”
“沒有?!?p> “那是你敗了?”
“也沒有。”
“這么說是平手?”
“是誰敗了又有甚么關(guān)系呢?我只知道他現(xiàn)在也一樣動不了,但他只有一個人,沒有人背他,也沒有坐騎能馱著他,所以他留不下我。”岑含笑道,笑得無比愜意,也無比輕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