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無岸境修行者親至,李戎都毫不放在眼里,更何況一個無岸境的贈物。
他猛地跺腳,身形拔地而起,比那三名上品武者這輩子見過的所有武者跳得都高。
錢毅面色鐵青,已經(jīng)準(zhǔn)備向后院退去。他知道,第一次出其不意地用出玉佩都沒能殺死對方,那么接下就更沒有機會了。
锃的一聲,刺客的劍在他眼中疾速放大,時間仿佛都已停滯,沒有人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yīng),那一劍便落在自己勃頸上。
“大俠,大俠且慢,”錢毅大叫一聲,本能地伸長脖子,扯嗓子的模樣更顯狼狽。“不管大俠你為什么殺我,我都可以令你滿意,若,若是有人出錢買我人頭,我可以出三倍,不,十倍的價錢買回來。若大俠真是為九安城百姓殺我,我可以散盡家財,換我一條小命。”
沒有人敢上前,先前站在最前面的武者,此時距離這白衣刺客不過三尺,只需要伸手便可以用劍碰到刺客,可他卻覺得兩人隔著十萬八千里。這種距離不是平面上的遠(yuǎn)近,而是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下的差距。
此刻沒有人再懷疑刺客是不是來除暴安良的,便真的如此,也無人再嘲笑他幼稚。
“有人告訴過我,人命不是用錢算的?!?p> “閣下說,說得有道理,”錢毅額頭上的冷汗滴在劍刃上,似乎令劍光更加刺眼,他語無倫次道:“但是為了替已死之人報仇,搭上自己的性命那,那不是得不償失嗎。我這就是賤命一條,但閣下殺了我,便是不將我背后的柳圣宗放在眼里,他們不會善罷甘休。”
他嘴唇一抖,覺得這話有些難聽,連忙道:“我,我不是在威脅閣下,只是……”錢毅知道這些號稱俠士的武者的秉性,嘴里最喜歡稱什么狗官狗皇帝,自己這么順著對方說話,至少不會激怒對方。
“呵呵……”卻不想李戎輕笑一聲,“我忽然明白某人為什么喜歡逼別人認(rèn)錯,像你這種死到臨頭還在東拉西扯的人,還真是令人火往上冒?!彼肫鹆顺鄪^若國,有沒有大荒年都不耽誤這些人大肆斂財,草芥人命。從前沒有為了對付修行者而屯糧的時候,難道城里的人就是老實本分地按照俸祿收錢嗎?
李戎忽然有些想不明白,時光一開始到底是為什么要幫凡國。
這么一想,他那份按別人頭,逼他人下跪的心思也弱了幾分,微微搖頭,向后一撤。
噗的一聲,鮮血從錢毅脖頸處猛地噴涌而出,灑向四周。
院子中有一個算一個,身上全都被濺上鮮血,說不清那血是灼人還是冰冷。
安都軍大隊人馬終于到了,城守府被圍得水泄不通,馬蹄聲與火把燃燒的聲音從院外傳進來,卻驚不醒眾人,城守大人就這么死了?
李戎三跳兩躥,消失在眾人眼中。
這是這個夜晚中耗時最久的刺殺,接下來每一盞茶的功夫便有一人死去。
第二天清晨,整個九安城都籠罩在一股壓抑的氛圍中,上百人在一夜之間消失,總歸會給城中帶來恐慌,無論死的人是善是惡。
只是到了下午,百姓們才反應(yīng)過來,死的人竟然都是那些平日里欺壓良善作惡多端之輩。就連那些文人儒士都沒有站出來批判行兇之人,因為那些死人的惡是如此明顯,如此輕易便能夠確認(rèn),既然亂世之中朝廷都不用重典,那么有人替他們出頭,他們自然十分愿意接受。
只是不知道行兇之人是誰,在這個有神將駐守的城池中,竟然連殺這么多人還沒被抓起來,或許是某個江湖門派偷偷混進城了。
又過了一天,隨著仵作驗尸結(jié)果出來,小道消息便一點點傳了出去:所有死者都是左頸被一劍割開,而那劍創(chuàng)都是同樣的不平整,兇手極有可能只是一人!
第四天,城中各處貼上告示,神將宣稱已經(jīng)擒下兇手。
大多數(shù)人看到這個消息,都只是敢怒,卻不敢罵。
結(jié)果到了第五天,又有上百人身死,同樣的死法!
有百萬百姓的九安城,死上兩三百人倒也不算什么,只是時間實在是太短了,導(dǎo)致消息根本封鎖不起來。
民心開始活躍起來,不是不安,而是一種蠢蠢欲動。若再有人逼得他們活不下去,他們便也要學(xué)會自己拿起刀。
這個時候,九安城的神將便感覺有一只大手,推著自己向前走,逼著自己動用官府、軍方的力量,主動將那些有罪卻逍遙法外的人抓起來。此事一刻也不能耽誤,越往后面民心越亂,便越不好控制局面。
于是他一邊繼續(xù)追查兇手,一邊派人捉曾經(jīng)犯案卻安然無恙的嫌犯。
而這期間,那些飽受欺壓的百姓則開始對兇手感恩戴德。
不過,那些平素里沒有遭受多少不公的百姓,也同樣大肆叫好。
李戎很熟悉這種民意,只要死得是那些看起來強勢的人,百姓們就高興。正如十一年前,有人便要覆滅他李家,來給百姓們出氣。
此時正是晌午,與十年前那個數(shù)萬萬百姓聚集于此的時間相同。青鳳長街尾,現(xiàn)如今是一片頗顯凄涼的地方,明明十丈之外的長街之中人來人往,到了這里卻沒有人愿意瞧上一眼。
或許這是那個天譴之人隕落的地方,有些不吉利,又或者是國家大人物知道“天譴”的內(nèi)情,有意引導(dǎo)百姓們遠(yuǎn)離此地。
尋常人到這里,一定都會成為目光的焦點,會被認(rèn)為將要變成掃把精。可此時,街尾站著身姿極挺的兩個人,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這樣,就能拿回修為了嗎?”李戎對于天地規(guī)則的運行,已經(jīng)比絕大多數(shù)修行者還要熟稔,卻依舊看不出這里有什么奇特之處。
時光站在街道上最中間的位置,當(dāng)年的道消之地,他只覺天旋地轉(zhuǎn),于是他閉上雙眼。
混沌黑漆的識海之中,不知為何,隱隱有一絲熒光亮起。
這一點點光,照亮的周圍,仿佛是一片地圖。
那塊地圖所顯示的樣子,正是九安城。
不斷有什么東西匯集到時光體內(nèi),識海中亮光開始向四周蕩開。
于是,整座天下都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