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扶桑人要來了
辦公室里氣氛有些怪異,幾個人驚異地看著款款而談的楊宕勇,仿佛他們第一次見到少年。
漸漸地,王素琴臉上掛著笑,搖頭:“扶?,F(xiàn)在跟我們友好相處,不光有貸款,還無償給予資金援助,你說的那些只是猜測。而且扶桑人要是指定那筆款項買扶桑機器,也沒什么,人家是資本主義社會,有私心很正常,這個我們要理解?!?p> “他們出錢,買他們設(shè)備沒問題,不過真要合作,零部件價格是不是談的時候先定下來?”
楊澤明站在自家兒子一邊,自己不幫兒子說話,誰幫兒子說話?
“八字還沒一撇呢,嗯,算是有了一撇,七千萬日元很多嗎?楊工,你知不知道那是多少元?”
“大概五十萬出頭,我只記得大致匯率,到底多少不清楚?!?p> 楊澤明搖搖頭,又不是監(jiān)測、控制、濾波、變頻技術(shù),自己了解那些干什么?這些不必要的知識,能大致了解偶爾看到的就可以了。
余勝利比較滿意:“五十萬,也不少了,能買幾百臺機器了,就算扶桑人機器貴,又能貴到哪兒去?”
王素琴認同地點了點頭:“后勤部卜部長電話里說了,扶桑談判代表團已經(jīng)到了首都,大概一個星期后乘飛機來迪城,到時候有什么需求,都可以跟扶桑方談。不管是中輕,還是部里,都很看好這次合資,卜部長希望我們能認真對待。哦,卜部長還說那個代表團團長叫阿尾俊孝,據(jù)說是羽部通產(chǎn)株式會社特意從扶桑國內(nèi)找來的技術(shù)專家,不光是紡織行業(yè)專家,也是著名經(jīng)濟學(xué)家,還是個親華友人,首都那邊說讓我們對客人友好些?!?p> 楊宕勇突然開口:“叫什么名字?”
王素琴重復(fù)一遍:“阿尾俊孝,扶桑人取名都這樣,你沒看電影?”
楊宕勇很是認真看著辦公室里三位大人:“王奶奶,余伯伯,爸,我覺得合資可能不大合適。”
一會兒說扶桑用零配件撈錢,一會兒又說合資不合適。楊澤明有些生氣,恨不得堵上兒子那張嘴:“這是國家大事,這里哪有你小孩插嘴地方?”
余勝利見楊澤明有些著急,將手放在楊澤明肩上:“楊工別急,聽小勇把話說完。”
楊宕勇見王廠長緩緩點頭,知道她也同意自己說下去,這才道:“不說這個廠屬于軍隊所有,跟外方合資有些敏感,而且,這個廠最初建的時候,為了方便家屬上下班,原本打算建在站里,后來人多了,這才搬出去?!?p> 余勝利馬上反應(yīng)過來:“你是說安全?廠離通訊站太近……”
剛開始沒注意,光想著七千萬了,兒子一提醒,楊澤明也想到了:“我們可是保密單位,把合資廠辦在這里,不合適?!?p> 王素琴也很認同:“不錯,真要合資,廠子必須換地方,不能辦在這里了?!?p> 至于真要合資,新廠區(qū)地點,這個并不困難,迪城大著呢,通訊站在迪城東部,新廠可以辦在西南,離火車站近點,還能省幾個運費。至于地皮,這年頭廠子都是國家所有,地皮用得著花錢?
楊宕勇滿意了,繼續(xù)說:“扶桑人只說跟天使寶貝針織廠合資,是不是這樣?”
“是啊,人家就看中了我們羊絨衫,聽說款式很好,去年冬天在扶桑賣火了?!?p> “那我們可以把這個廠子拆分啊,不是又要上馬羊毛衫嗎?可以把廠子分兩塊,羊絨衫生產(chǎn)那塊拿來合資,羊毛衫繼續(xù)放在這里生產(chǎn)?!?p> 王素琴很是猶豫,覺得這是坑人:“這個可以嗎?”
“我們又沒說錯,我們是拿羊絨衫合資了???可我們羊毛衫是別的牌子,另外一家工廠,生產(chǎn)羊絨衫的一共不到兩百職工,還有四百多都是羊毛衫廠的?,F(xiàn)在是兩個廠子在一家廠區(qū),這種情況扶桑很常見的?!?p> “再立一塊牌子?”余勝利有些心動了,他現(xiàn)在很后悔把廠子太早交給軍區(qū),要是新的廠子能算在站里,資金就有著落了,不過想想都覺得軍區(qū)不會同意。
楊澤明思索片刻后道:“跟軍區(qū)說一下我們的顧慮,相信軍區(qū)能理解。大姐,您說呢?”
“試試看,應(yīng)該能成。”
“真要兩個廠子,新廠可不能再取什么天使寶貝這種名字了,得換個正經(jīng)點的。我覺得解放就很好聽嘛?!?p> 余勝利掃了眼楊宕勇,那眼神分明是告訴他,自己很后悔當年被小屁孩蠱惑,給廠子取了那么不正經(jīng)的廠名。
楊宕勇不關(guān)心掛什么牌子,那是管廠子的人該考慮的,他只是個小小的參謀,參謀不帶長,說話也就那樣了,不過建議該提還是提,用不著管別人是否接受。
楊宕勇一副大人神色,看起來很是淡然:“其實真要新廠能批準,我覺得羊毛衫不光要出口,也應(yīng)該考慮國內(nèi)市場。我們比人家質(zhì)量好,款式新,價格合適,還有出口這個牌子,國內(nèi)買的人應(yīng)該不少,另外,應(yīng)該加強跟毛紡廠的合作,試試各種新面料,光針織未免太單一了?!?p> 黃昏,二十一點,太陽剛剛落下西山,天空晚霞萬道,只是橘紅色在迅速變成鉛灰,徐徐微風(fēng)襲來,拂動樹葉,發(fā)出輕輕沙沙聲。
生活區(qū)的路燈已經(jīng)點亮,只是這時候外面還亮的很,有沒有路燈效果都一樣。
幾個女人收拾好飯碗,正聚集在水龍頭那里洗衣服,嘩嘩流水聲將本就不多的暑氣徹底帶走。
楊宕寧手捧一本《新概念英語》,很是愜意坐在門口白楊樹下,身邊地上放著磚頭塊收錄機,里面正播放一盤英語磁帶。
這本書去年剛出版,現(xiàn)在學(xué)這個的不多,不過楊宕寧很喜歡,尤其喜歡附帶的英語磁帶,這對他練習(xí)聽力大有好處。
本來楊宕寧對英語并沒太大興趣,只是家中老二英語進度極快,這讓做大哥的不能不警惕——比自己小三歲的弟弟,英語比自己說得還好,那自己的面子何在?
距離楊宕寧不遠處,隔壁聶彪正帶著楊宕迪、匡妮兩個小的,抓著螞蚱拔翅膀,打算用翅膀和拽下的螞蚱腿做孔雀,那孔雀捏起來還會動一動。
王啟年家的倆個雙胞胎小孩也在外面,倆個聚在一起,拿著塊碎紅磚,蹲在地上撅著屁股嘴里念念有詞:一個丁老頭,欠我兩個蛋,我說三天還,他說四天還,去你X個蛋,三天就三天……
余曉燕搬了把小凳子坐在外面,托著下巴看著低著腦袋無頭蒼蠅般亂轉(zhuǎn)的楊宕勇。
在余曉燕旁邊,何潔穿了條碎花連衣裙跟她并坐一起,一條棉紗繩套在她的雙手上,兩手一會兒將棉紗繩繃開,一會兒放松又讓棉紗繩松弛,同時手指靈巧地或挑或纏或繞或穿,繩子造型也漸漸復(fù)雜起來。
四人小組另一位喬湖童鞋腦袋快變成撥浪鼓,一會兒看看背手兜圈想心事的楊宕勇,一會兒又看看何潔手里的棉紗繩。
“小勇,別轉(zhuǎn)了,你到底想干啥?”
楊宕勇走到幾人面前,背在背后的雙手放了下來,只是他的手用力攥緊,又馬上松開,深吸口氣,楊宕勇平靜道:“我來講個故事吧。這故事從什么時候說起?……就從百年前扶桑人頭山滿建立的玄洋社說起……”
楊宕勇面色平淡,緩緩敘述,將扶桑人當年在中央之國如何利用商行,借助旅游的名義刺探情報,收買官員家屬甚至官員本人,慢慢說了出來,有些記憶淡漠了,但重要的他還記得,他記得頭山滿,記得玄洋社,記得李鴻章的外甥劉芬——前前朝破獲的第一起間諜案,想印象不深刻都不行——,戰(zhàn)爭一爆發(fā),大批扶桑間諜將清軍一舉一動全告之扶桑軍方,造成的后果就是清軍處處被動,最后海軍被全殲,陸軍一潰千里,打不下去的清朝賠了兩億兩白銀……
看著面前幾個聽入神的朋友,楊宕勇只覺得一塊巨石壓在胸口,現(xiàn)在的人們了解信息有限,除了書本上,要了解信息只能從報紙或者電視上去看了,只是這些信息以正面為主,有些東西,或許出于不愿自曝家丑的心態(tài),就沒報道了。
其實這還是不夠自信,國力不足也自信不起來,難怪后面有人看到西方世界,高呼海洋文明比黃土文明要先進,就算是海盜那都是紳士,為沒被殖民三百年而哀嘆。
要是有燈塔國那種國力和軍力,當然也能像燈塔國那樣耍流氓:讓本國藥罐子參加奧運會是奧運精神的體現(xiàn),別國就算正常人也懷疑你服用興奮劑;說洗衣粉是大殺器,那就是大殺器,至于你信不信,這并不重要;我干涉你的內(nèi)政那叫天降正義,你抗議我的干涉,那就是干涉燈塔國內(nèi)政,必須強烈譴責,國際制裁了……
天不生燈塔,萬古如長夜。
當北方鄰國解體后,燈塔國就有這種霸氣。
然后一群維生素D缺乏性佝僂病患者理所當然的跪了,發(fā)出“假如有來生,當兵只當燈塔兵。假如今生注定死于戰(zhàn)火,就作燈塔精確制導(dǎo)炸彈下的亡靈”這種夢囈。
后世資訊大爆炸,看多了外國媒體的表演,有點頭腦的被人家惡心回來了,沒頭腦的繼續(xù)以當牧羊犬為榮。
女孩子對歷史發(fā)生過的事不感興趣,只是講古的是楊宕勇,他們也就裝作有興趣聽聽了,倒是正在陪兩個小孩玩螞蚱的聶彪,被故事吸引了過來。
聽楊宕勇說到因為扶桑間諜的“功勞”,清朝甲午戰(zhàn)敗,楊宕勇在那里低頭沉思,聶彪有些想聽后面的:“后來呢?那些扶桑間諜后來怎樣了?”
在聶彪的腦袋里,既然發(fā)現(xiàn)了那些扶桑間諜,當然是深挖下去一網(wǎng)打盡,送那些間諜去見他們的祖先。
“后來?”楊宕勇看了一臉興奮的聶彪,有些不明白他為什么高興,聽到甲午戰(zhàn)敗感到高興?這思想覺悟也太那啥了,就算是清朝,那也是中央之國的子民啊。
“后來啊,后來玄洋社開始扶植大炮了,支持大炮發(fā)動起義推翻清朝,中央之國不亂,扶桑如何火中取栗?只是等大炮成功了,玄洋社想在東北獲得更多利益,卻被大炮拒絕,然后玄洋社又開始支持北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