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駕……駕！”

　　光滑的馬背馱著王升在山谷里奔馳著，噴著鼻息，馬蹄發(fā)出嚓嚓有節(jié)奏的聲音。

　　王升手拉著韁繩，將身體緊緊貼在馬背上，隨著胯下戰(zhàn)馬起伏，跳躍，他的身體也在顛簸的馬背上自然韻動著。

　　即將接敵的刺激讓王升忘卻了這些時日的疲憊，他的耳中只有雄渾的馬蹄聲在大地奏出鼓點，奔跑的馬群后面煙塵滾滾。

　　王升很享受這一切，江陽國自己并不產(chǎn)馬，那里有大片的農(nóng)田，沒有給戰(zhàn)馬留下馳騁空間，這些馬都是劉修在封地偷偷從北戎那邊交易過來，每一匹戰(zhàn)馬都是高價，是用大批糧食、布帛甚至江陽國嚴禁販賣給北戎的青銅器購買而得。

　　為了買馬，劉修下了足夠血本，就算如此，劉修經(jīng)營多年沒買到多少匹可用戰(zhàn)馬，這馬太貴，以劉修封地的出產(chǎn)，買不了太多，這次這些馬大半讓王升帶了出來。

　　縱馬馳騁，縱只有百人，也有千軍萬馬之勢，山風呼嘯，馬蹄隆隆，前面一個彎頭，王升稍微放慢馬速，隨著慣性身子側(cè)傾，眼前豁然開朗，兩旁山勢向兩側(cè)齊齊讓開，一條土路筆直朝前而去，在前面數(shù)百米處，王升看到幾輛馬車正在緩慢移動，車夫或許聽到身后聲音，半站起身扭頭愕然看著后面，等看到王升帶著馬隊從拐角處沖出，那些車夫跳下馬車，也不管馬車走不走了，發(fā)一聲喊拔腿就跑。

　　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后面追兵，想要靠兩條腿逃跑？

　　王升獰笑著從腰間抽出寶劍，劍尖向前斜指大地。

　　兩旁山若不是這么陡峭，能讓人攀爬，王升或許還頭痛這些人會不會翻山越嶺跑了，可這一路所見附近大山，哪是供人攀爬的？沿著這條山路，這些兩條腿的人又如何跑得過四條腿的馬？

　　前面就是山谷出口，那些車夫飛快從谷口逃了出去，王升放慢了馬速，不能不放慢，前方現(xiàn)在散亂地停放著各種馬車，不當心點就撞上去了。

　　王升不再看那些車夫，只要繞過這些堵在谷口的馬車，沖出山谷，那些車夫還有十七帶領(lǐng)的人還不是隨便他怎么虐？

　　只是帶著隨從沖出山谷，眼前馬車突然消失，面前一片開闊地，王升猛地拉住韁繩，眼睛瞳孔急劇收縮……

　　在他面前從左到右出現(xiàn)了五個五十人方陣！

　　方陣呈弧形出現(xiàn)在王升眼前，每個方陣十人一排，前后一共五排，所有人都持有長槍，靜靜待在原地看著他，夕陽斜射下，槍尖散發(fā)出冰冷的金屬寒光……

　　在五個長槍方陣后，兩側(cè)還各有一個長弓方陣，那些人現(xiàn)在一手抓著弓，一手將箭已扣在弦上……

　　“?！共?！”

　　王升汗毛倒豎，喉嚨像是被人掐住，驚恐地發(fā)出尖厲叫聲。

　　太晚了，后面騎手不知前面狀況還在拍馬沖出山谷，將戰(zhàn)馬與上面的王升推著朝前趕，他只覺得那槍尖快刺入自己眼睛上了！

　　十數(shù)名騎手沖出山谷，就看到眼前嚇人一幕，沖擊長槍陣？別傻了，騎兵沖擊有準備的陣列上去就是找死！

　　大家紛紛勒馬，停止前行，只是后面騎手不斷沖出，山谷谷口亂成一團，馬蹄亂踏，黃塵彌漫，

　　“預備……放！”

　　清脆的嘣嘣聲中，黑色的長箭從長弓方陣那里飛出，在空中劃了道不大弧線，飛快扎了下來……

　　王升看到幾點寒光從空中急速襲來，下意識低著腦袋抱著馬脖子，將身子緊貼在馬身上，然后他就聽到身邊傳來很輕微的幾聲噗噗聲，有人發(fā)出尖銳的慘叫聲，戰(zhàn)馬發(fā)出悲涼的嘶鳴。

　　王升身上冷汗直冒，繼續(xù)留在原地就是給人當靶子射，王升舉起青銅劍：“快！快！……沖上去……沖上去，給我上！沖垮他們！”

　　聽了王升話，一群愣頭青從他身邊沖出，向著前面排好的長槍陣沖了上去……

　　王升一邊催促手下朝前沖，一邊打馬掉頭，打算退入山谷。

　　什么殺十七，什么醒掌天下權(quán)，醉臥美人膝，這些哪有自己小命重要？

　　此時不走，是給弓箭射個透心涼，還是被長槍在身上開天窗？

　　只是王升逃命之旅注定是艱辛無比，山谷里的騎手不知外面情況，還在不斷朝谷口涌入，眾多的人馬將谷口擠得水泄不通，升起的煙塵又極大遮蔽住視野，人們往往只有面對面時，才發(fā)現(xiàn)前面有人，王升幾乎不在乎是不是撞上什么東西，他只想回去，可前面卻總有人攔住他的去路，不管他怎么繞，都繞不過去。

　　無數(shù)的利箭還在從空中墜下，時不時有人或馬被射中，慘叫聲此起彼伏，很快，更大的慘叫從王升身后傳來……

　　聽從王升命令去沖槍陣的騎手，笨拙地舉著青銅劍，勇敢向著前面槍陣沖去，有些戰(zhàn)馬看到前面長槍，膽怯了，朝兩邊繞去，結(jié)果山谷兩邊全是槍陣，兜了一圈，那些戰(zhàn)馬又跑回谷口，還有的戰(zhàn)馬在慣性作用下剎不住一頭撞了上去，一桿桿長槍猛地貫入馬頸、馬腹……

　　戰(zhàn)馬嘶鳴聲中轟然倒地，將馬上的騎手甩了出去，那些騎手在空中連身子都無法控制，更別提用手中青銅劍格擋，在他們驚恐眼中，冰冷的槍頭急速放大，然后猛地扎入身體……

　　幾個槍陣在戰(zhàn)馬沖撞下，只是幾處如水中丟入塊小石子，略微泛起些漣漪，又保持了穩(wěn)固。

　　最前面的長槍手跪地手持長槍，槍桿一頭斜抵在地，槍尖斜指天空，戰(zhàn)馬撞上來時，地面承受了巨大的沖力，槍手并沒感受太大壓力，只是一些槍桿質(zhì)量不怎么樣，扎入戰(zhàn)馬體內(nèi)時，巨大的沖力讓長槍崩斷，反彈回來的槍身打在槍手身上，讓槍手口吐鮮血，向后跌倒。

　　前排出現(xiàn)空隙，后面的槍手接著頂上，迅速填補上空隙，維持住原有防線。

　　幾匹戰(zhàn)馬連帶騎手倒在血泊中，后面的騎手還在昏頭昏腦策馬沖上來，只是前面倒下的馬匹讓那些騎手速度慢了不少，等騎手們發(fā)現(xiàn)前面嚴陣以待的長槍兵，再做什么動作都已經(jīng)晚了，有的伏在馬上，讓馬帶著朝兩邊兜轉(zhuǎn)，有的被擠在中間，實在繞不過去，只好跳下戰(zhàn)馬，只是那些跳下戰(zhàn)馬的，很快又被后面上來馬隊踩倒在地。

　　一陣又一陣凄慘的哀嚎在天地間回蕩，馬蹄轟鳴也壓不住那一聲聲瀕死慘叫，谷里的騎手終于發(fā)現(xiàn)不對，驚疑不定停下了戰(zhàn)馬，王升這才擠入谷里，騎著馬在谷內(nèi)朝外看。

　　煙塵漸漸散去，外面的場景顯現(xiàn)在人們眼中，谷口成了修羅場，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已經(jīng)有十幾匹戰(zhàn)馬倒在地上不停掙扎，幾個騎手連同他們的馬倒在一起，還有幾個機靈點的跳下了戰(zhàn)馬，現(xiàn)在正一瘸一拐朝著谷里跑來。

　　“全體起立……第一戎，前進！”

　　目瞪口呆的王升眼瞅著谷外一隊隊長槍兵，站了起來，有少年從邊上跑到前面，站在隊列正中三步遠的地方，抽出一把單面開刃的長刀，喊著號子朝前走，在后面的長槍兵排著整齊的隊列，跟在少年后面端著長槍朝谷口走來。

　　那些少年每人戴了頂黑色紅星帽，身上服裝很是怪異，打了綁腿的腳上蹬了雙草鞋，一邊走，嘴里還喊著一二一，突然，少年高呼：“只誅首惡，余者，下馬繳械不殺！”

　　“只誅首惡，余者，下馬繳械不殺！”

　　后面的長槍兵齊聲高呼，聲音從谷口傳入，震得眾騎手渾身顫抖，胯下坐騎連退數(shù)步。

　　王升一頭霧水，腦袋里亂哄哄一團，他不知道這是怎么回事，不知道外面這些長槍兵是哪來的，看服裝打扮也不知道是哪國軍隊，不是江陽國，也不像漢嘉國，什么時候漢嘉國有全金屬軍隊了？看他們年紀，也不像王宮侍衛(wèi)隊啊……

　　只誅首惡，余者下馬繳械不殺？

　　王升想要吐血，這里為首的除了他還有誰？

　　“誤會，誤會！我等只是路過的，并非與貴軍為敵，這是誤會，天大的誤會呀！”王升沖著一步步逼近的敵人高聲叫道，見人家沒停下腳步，倒退幾步，再次喊了一遍。

　　“快，跟著我喊，速速解釋這是誤會！不然真殺過來，我倒霉，你們也討不了好！”

　　王升以為自己一人聲小，惡狠狠瞪著周圍人，見那些人一個個離自己好幾步，像是自己被惡鬼附體，靠近就要倒霉似得，不由大怒，心中只想剝了這些人的皮，只是自己現(xiàn)在還要靠這些人保護，那種想法只能埋在心底最深處。

　　王升怒斥他眼中的這群膽小鬼：“爾等還想將本官交給他們換取你等狗命？真以為他們會放過你們？愚蠢！爾等想想，除了江陽國，這世上還有哪國軍隊抓了俘虜不殺頭的？況且爾等以為對面是軍隊嗎？人家要是山寇，或者像爾等這等私兵，真抓了你們，那是要扒皮食肉的！”

　　身邊的那些劉修私兵給王升說的心亂成麻，他們還真害怕自己放棄抵抗，對面這幫人宰了自己，那時候人為刀俎，想反抗也不成了。

　　于是眾多騎手跟隨王升亂哄哄高呼起來：“誤會，誤會！我們只是路過的，并非與貴軍為敵！”

　　這些人的惡意已經(jīng)很明顯，可王升他們卻不愿將他們與十七聯(lián)系起來，想想十七也不會未卜先知，事先跟人串通起來伏擊自己，或許此地這些人真是誤會？

　　“王升！還不速速下馬，我等會給你一個痛快！至于爾等，只要繳械投降，天神有令，不會無故殺害！”

　　天神？！

　　王升只覺得手腳冰涼，再不說話，調(diào)轉(zhuǎn)馬頭拍馬就逃。

　　他算是明白了，這事與七王子劉俊有關(guān)！宮里傳言劉俊拜了天神為師，看來傳言是真，只有天神才會事先知道自己行蹤，估計不光知道自己干什么來了，連千里之外的江陽城發(fā)生的一切，天神也知道了！

　　想想那可是天神，有天神幫忙，自己那外甥所做的一切還會成功？

　　逃！

　　能逃出生天就祖先保佑了！

　　王升在前拼命逃竄，只留下一群騎手愕然無語，有些腦筋轉(zhuǎn)不過彎的，見王升跑了，也跟著他一起跑，大多數(shù)人卻呆立片刻，翻身下馬跪于馬前。

　　劉修對他們很好，可劉修只是二王子，不是國王，更不是天神！沒看王升一聽天神就嚇得落荒而走？就他們這些凡人，跟誰為敵都不敢跟神為敵！

　　斐姜趾高氣揚從人群中躥出，一腳將跪在最前面的一個騎手踹倒在地：“收攏戰(zhàn)馬，將這些人繳了械，綁起來，聽后天神發(fā)落！”

　　長槍兵隊伍還沒亂，后面有人高喊起來：“天神有令，五戎在此收容俘虜，三戎收攏戰(zhàn)馬，四戎警戒谷口，一戎二戎弓兵倆戎繼續(xù)追殺逆賊王升！”

　　跪在地上的騎手們眼睜睜看著幾十號人拿著長槍對著自己，一隊又一隊長槍兵弓箭兵從他們身邊大步走過，這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