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吳紹新閉上眼,耳邊仿佛傳來女兒銀鈴般的笑聲,那粉嘟嘟肉呼呼的臉上,一笑就是兩個酒窩……
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lǐng)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漢嘉國沒有《詩經(jīng)》,如果有,吳紹新會毫不猶豫將這些詞都送給他那貌美如花善解人意的十五公主。
“裳裳才十歲,太小了,太小了啊?!?p> 當學(xué)生就要離開王宮,離開王都去幾百公里外的深山野林里,雖然大小貴族總是給國王下絆子,這么都天過去,那邊什么情況總會有各種線索讓吳紹新明白一些那邊的情況,聽說給天神當學(xué)生是很辛苦的一件事,什么都要自己動手,不許別人代勞,吳紹新實在想不出自己那嬌貴的女兒能做什么事,那小手比花瓣還嫩,別過去沒兩天就出問題。
要是其他幾個女兒,吳紹新倒是不擔心,最小的還沒六歲,長得也不討他這個父王喜歡,至于其他幾個,感情也就那樣,不過那些大的現(xiàn)在都嫁了人,為王室穩(wěn)固國內(nèi)做貢獻了,吳紹新總不能讓他們拋夫棄子再去當學(xué)生,就算他愿意,那些女兒年紀太大,人家天神也不要……
好吧,其他女兒就算天神肯收,吳紹新還不敢送,那都是被自己嬌慣到無法無天的存在,天不怕地不怕,每天就知道給他這個父王闖禍,真讓這些女兒由著性子得罪天神,吳紹新不知道自己這個國王還能坐幾天。
“主公,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微臣在秦家人手見過嚴道縣尉黑夫手下夜里暗訪,秦賓親自接待,那人感到好奇,偷偷聽了他們對話,回報說秦賓對派自己孫子去當學(xué)生,很是心動呢。”
吳紹新重重哼了一聲,不過對秦賓的所作所為,他一點也不意外,那就是一個唯利是圖的小人,現(xiàn)在販運天神所做寶物最積極的就是秦家,他家連肉帶湯都吃干抹凈,還不許別人插手,想想也是,要是那生意擴大了,是多大的好處?這么大的好處,再加上那邊是天神,秦家到現(xiàn)在才想到讓自家嫡系子嗣過去當學(xué)生,吳紹新都覺得他秦賓反應(yīng)太遲鈍,是不是年紀太大,腦袋不靈了?
吳斌說起嚴道縣縣尉黑夫,心中也是無奈,那可是主管捕盜治安的縣尉啊,真有戰(zhàn)事,縣尉要將縣里征集人員武裝起來,帶上戰(zhàn)場,一縣之縣尉,明明該聽命于他這個大司馬,誰知那小子卻捧起了秦賓臭腳,對自己置若罔聞,自己還奈何不得他。
大司馬是什么官?統(tǒng)領(lǐng)諸軍,負責(zé)各級軍官任免和考核,總領(lǐng)武事的,才叫大司馬。
真說起來,全國除了軍隊里軍官,還有地方的郡尉、縣尉也給大司馬管,可現(xiàn)實是他除了漢嘉城城里城外三個旅,其他哪個都管不到,就這三個旅還要國王壓著才讓他勉強能管起來。
好在王室畢竟是王室,道義上擁有先天優(yōu)勢,這么多年積累的財富也是不少,作為王室成員,又深受國王信任,吳斌也挖起了大貴族的墻腳,那些勢力大的地方,他暫時無能為力,像嚴道縣這種窮山僻壤,一頂王室的大帽子壓下去,再許下些好處,還是能拉攏幾個人,先是主吏掾斐姜被他拉攏過去,現(xiàn)在又將原本首鼠兩端的縣令汪祁年收入囊中,要不是那邊現(xiàn)在有天神在,本來不受重視的嚴道縣突然成了朝中矚目之地,不管是斐姜還是汪祁年,吳斌都要讓他們升上一升,能更方便幫自己助拳。
現(xiàn)在?還是繼續(xù)待在嚴道縣吧,反正他們自己也愿意待在嚴道縣。
“此事容寡人再三思?!?p> 見吳斌面有急色,又要進諫,吳紹新伸手作勢阻止:“叔公,汪愛卿不是說了,天神每兩個月才招收一次學(xué)生?現(xiàn)在新的一批學(xué)生剛剛招收,下一次還要再過兩月,用不著著急,就算要去,等時間到了,再看看讓誰去不遲?!?p> “主公,下一次招生,什么時候開始,誰也不知,況且每次招生,天神只招十八人,除了第一次,后來天神有令,說是以后再招,必須要考過才能收取,并且錄取并不看重出身門第,只重學(xué)識,那里現(xiàn)在除了林莊原有后生,每日都有數(shù)十名各地公子守候于此,日日用心苦學(xué)天神賜下學(xué)識,只為下次能有機會拜入天神門下?!?p> “此事不急,寡人再想想?!?p> 吳斌看著國王低著頭揮了揮手,只好無奈離開王宮。
吳斌很是無奈,自己這侄孫心地善良,大有圖強復(fù)興的雄心壯志,可惜他的那些措施,卻屢屢遭遇挫折,朝中大臣們不配合,外面貴族們還各種流言蜚語中傷,讓自己這侄孫空有抱負卻無法施展,一腔雄心慢慢也消磨殆盡,太多的失敗讓侄孫遇事猶豫不決,太優(yōu)柔寡斷了!
明明侄孫聽到境內(nèi)有天神出現(xiàn),一心想著跟天神拉上關(guān)系,請?zhí)焐駧妥约航鉀Q國內(nèi)這些難題,先不說侄孫想法是不是異想天開,有這想法你去落實???誰知機會出現(xiàn)在眼前,他又猶豫了!
吳斌只能扼腕了。
要不是吳斌身為王室子弟,又受到侄孫重視,他都想掛印離開了。
“國事如此,如何是好?”
吳斌長嘆一聲,低著頭向?qū)m外走去。
“大司馬留步?!?p> 溫潤熟悉的聲音在側(cè)門那邊傳來,吳斌扭頭一看,側(cè)門那里兩個守衛(wèi)正半跪在側(cè)門兩邊,側(cè)門正中,吳昊身穿華服含笑款款走來。
吳斌趕忙拱手行禮:“老臣見過太子殿下?!?p> 來者是吳紹新唯一的兒子,對這位后輩,吳斌很是喜歡,這位吳斌總是給人一種謙謙君子,溫其如玉之感,他喜歡和貴族公子們一起出行打獵,酒肆飲酒,或者為了東方傳來某個字該如何寫,發(fā)什么音,與人探尋……
這么個公子,當然很得各位貴族喜歡,吳斌知道,那些朝中大臣常有若吳昊登基為王,朝野才能清明一說。
一個喜歡玩耍,不理朝政,又有些軟弱的國王或是王子,當然讓那些想當權(quán)臣的貴族們喜歡。
吳斌也喜歡,只是他喜歡的與各位貴族、大臣們不一樣。
“大司馬,族孫那有新釀好酒,秦公子又送了我新獵鹿肉,大人何不與我一同醉上一回?”
“殿下有請,老臣當然不敢推辭。”
“請!”
“殿下先請?!?p> 王宮外,一座占地不比王宮小多少的豪宅內(nèi),后院池塘里飄著不少木頭,木頭上放著點燃了的蠟燭,站在岸邊看,池中有如繁星點點,陣陣絲竹之聲空中回蕩,時不時有人高聲喝彩。
這里是漢嘉國大司徒秦賓的祖宅,歷史悠久,已有百年歷史了,這百年內(nèi)隨著秦家在漢嘉國官做得越來越大,爵位越來越高,秦府也獲得相應(yīng)的地位,從一座三進院落,擴充到擁有三十余座不同用途的房屋,再帶一個擁有池塘的后花園。
秦家是個大家族,家中嫡系子嗣就足有百余人,秦賓自己年輕時娶了不少夫人,他的欣賞眼光與別人不同,別人以瘦為美,他覺得自己小時候奶娘那種身材最好……
他的那些夫人一共給他生了三十個兒子,五個女兒,除了三個兒子因故沒活下來,其他都順利長大——對這個世界子嗣傳承而言,秦賓簡直是個奇跡。
吳紹新就很羨慕秦賓,只是這方面他羨慕不來,在生兒子方面,他連秦賓的兒子都不如。吳家已經(jīng)連續(xù)四代子嗣傳承困難,到了吳紹新這里,他自己是前任國王獨子,吳昊又是他吳紹新獨子,吳昊現(xiàn)在已經(jīng)二十,王子妃給他找了不少,可他的那些妃子連個肉團都沒生出來,看樣子吳家嫡系傳承還要繼續(xù)艱難下去。
孩子少有孩子少的苦楚,孩子多,當然也有多的難處,比如每天秦府就宴席不斷,秦家那么多產(chǎn)業(yè),都有快要供應(yīng)不下去的危機了。
會客室距離后面的花園還隔了三進院子,就是這么遠,那邊的聲音還是隱隱傳來。
會客室面南背北,室門大開,四根粗大的木柱支撐起整個房子,青磚鋪地,屋里北面正中擺放著一張八仙桌,兩把太師椅左右放置,現(xiàn)在,兩個老者就坐在太師椅上,低著頭,手里掂著石子尋思著什么。
八仙桌上擺放著一張刻著七縱七橫的棋盤,現(xiàn)在上面已經(jīng)在縱橫交匯點放了些石子,只是這些石子有得發(fā)黑,有得帶青色。
年輕些的抬頭微微一笑:“賓公,下官可又要成方了?!?p> 被稱呼為賓公的老者眉頭緊鎖,然后又輕松不少,呵呵一笑,淡然道:“還未到最后,誰勝誰負猶未可知,況乎這只是游戲,游戲而已?!?p> 嘴里說著游戲,賓公卻一點也沒將這當成游戲,一番輾轉(zhuǎn)騰挪后,老者終于也成了方,提了對方一字,然后局面忽然改觀,隨著棋盤上棋子越來越少,雙方速度也越來越快,賓公隨后連連成方,將對面棋子一顆顆提走,年輕些的官員早已面如土色,汗下入珠,沒多久,當棋盤黑棋只剩下七子十,年輕些的官員推盤認輸。
“賓公果然厲害!初次上手就能殺得下官大敗虧輸,虧下官自詡研究此藝多時,還是棋藝不精啊。”
年輕人一邊說一邊搖頭嘆息,對自己失敗很是不滿。
賓公卻是哈哈大笑:“再來一盤!”
“長者邀,不敢辭。只是還請賓公手下留情才是?!?p> 被稱呼為賓公的,就是這座豪宅的主人,漢嘉國大司徒秦賓,秦賓今年已經(jīng)六十有三,算是極為高壽了,只是秦賓自己覺得他還能再為漢嘉國效勞三十年,為此他連自己那些夫人都有十年未曾再親近過,效果很好,到目前為止,他還吃的下飯,睡得著覺。
要是吳斌在這里,一定很驚訝跟秦賓下棋之人:坐在秦賓對面,持黑棋的是嚴道縣縣令汪祁年。
八仙桌,太師椅,手邊的青瓷,桌上放著形如覆斗的方形陶壺,用來娛樂的方棋……
這些都不是這個世界存在的東西,現(xiàn)在卻出現(xiàn)在這里,它們的來歷不言自喻。
連下十盤,汪祁年雖竭盡所能,還是以四比六惜敗,這讓汪祁年很是郁悶,至少看起來心情不是很好。
秦賓卻心情大暢,哈哈大笑將棋盤推到一旁。
“祁年,你這次來不會就是陪老頭我玩棋吧?”
“賓公,下官這次只是回京述職,順便給賓公帶些小玩意?!?p> 秦賓含笑點著頭,突然說:“聽說你家汪德孝拜入天神門下了?”
“運氣,運氣啊,我那小兒子喜歡讀書,聽說林莊那邊有天神賜下天書,他只是去觀摩一二,誰知剛好趕上天神招收學(xué)生,也不知怎么著,就讓天神收了過去?!?p> 秦賓還是含笑頷首,只是汪祁年卻覺得后背冷汗直流,心中暗罵哪個混賬東西連自己兒子拜了天神都捅到王都,要是給他查出來,非讓他去南方剿滅那些野人不可!
正在嚴道縣的黑夫連打幾個噴嚏,揉了揉鼻子,覺得天氣越來越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