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青未,不理他。我?guī)愫染迫ァ!便y環(huán)一把抓住青未就跑。
顧流宗寸步不離地跟在后面。
銀環(huán)轉(zhuǎn)過身插著腰斥罵道,“你這登徒子,大晚上跟著我們兩個弱女子做什么?”
銀環(huán)聲音極大,引來身邊不少人矚目,她絲毫不退讓,更加大聲地指著顧流宗罵道,“莫不是看我姐妹生得美貌,欲行不軌?”
顧流宗滿臉黑線,周邊的人伸出手來指指點點,他打開折扇遮住臉,快步上前,壓低了聲音說道,“別鬧了?!?p> 銀環(huán)不依不饒,“你錯了沒有?”
“錯了錯了,我的小姑奶奶?!?p> 青未也來摻一腳,“那認(rèn)錯是不是得有點誠意?”
顧流宗伸手給了青未一個腦瓜蹦兒,恨聲道,“怎么連你也湊熱鬧?!?p> 眼看青未被欺負(fù),銀環(huán)扯開嗓子又要叫。
顧流宗趕緊攔住她,“得了、得了,別叫了,你不要臉,我還要呢。待會兒酒錢我掏、我掏,行了吧?!?p> 銀環(huán)與青未對視一笑,輕輕擊掌,“這還差不多。”
“這簡直就是一對兒騙子姐妹。我怎么跟你們做朋友啊,真是倒了血霉了?!?p> 顧流宗哀嚎道。
兩人不管他,扭著腰肢就往前面去了。
銀環(huán)又帶著他們七繞八繞,直走得腳下發(fā)燙,三人才停住腳步,看著眼前的“平樂坊”三個大字。
縱是一貫毒舌的青未,也不得不感嘆這樂坊選了個好位置。
平樂坊雖地處偏僻深巷之中,但格外幽靜,更襯得絲竹之聲幽深悅耳。
更妙的是背靠鏡湖。
鏡湖。
是這臨照府最特別的所在。相傳鏡湖最深處沉睡了一條赤色火龍,雙目燈籠一樣大,雙爪玄鐵一樣黑,身長十丈,通體滾燙,一睡就是千年。
臨照府冬日里極寒,樹梢上全結(jié)了冰凌子,別的湖泊全結(jié)了厚厚的冰層,四匹高頭大馬同時飛馳而過也沒有半點裂痕。
唯獨這鏡湖,相傳因了這赤色火龍的緣故,即便是寒冬臘月,也從不結(jié)冰。只在湖面上淡淡地氳了一層霧白的水汽,影影綽綽、朦朦朧朧。
平樂坊背靠這曖昧裊娜的鏡湖,便是連其中樂曲都多了幾分韻味。
剛行至門口,便能感受到坊內(nèi)傳來陣陣暖香。
許是炭盆上掛了幾個香囊的緣故,隱隱香氣伴著暖流襲來,加上耳旁的靡靡之音,恍惚之間倒真像陷入溫柔鄉(xiāng)之中。
三人舉步踏入其中,雖是深夜,但坊內(nèi)仍三三兩兩坐著幾人,臺上隔著紗簾端坐一個身姿曼妙的女子,懷抱一把象牙白琵琶,纖手起落之間,陣陣靡音傳來。
銀環(huán)搖搖頭嘆道,“都是那天殺的賊人害的,現(xiàn)在人人自危,生怕出事。這平樂坊原來生意極好,夜夜歡歌笑語直通天明。
現(xiàn)在只剩下這三兩個閑人來此聽曲兒,真是可惜?!?p> “哼,我看這便是個極尋常的地方,沒什么好稀奇的。這琵琶彈得嘛,也就那樣?!鳖櫫髯谒奶帍埻?,嘴里也一刻不閑的吐槽著。
銀環(huán)白了他一眼,嘲諷道,“這臨照本就是小城,怎能與帝京相比,還勞您老人家多擔(dān)待。你周游得多,聽得好曲子多,偶爾也換換口味,聽聽這尋常小調(diào)?!?p> 顧流宗不理會只是輕笑,“也是。只是如此靡靡小調(diào),豈能沒有美酒相伴?”
說著招手喚來小廝,要來一壺溫酒、幾碟小菜慢慢品著。
一面感嘆,“還是這俗酒喝著痛快?!?p> 醺醉眼的顧流宗斜倚在案幾上,舉起手中空空如也的酒杯說道,“這才是這凡俗人世間的好酒。辛辣、通透?!?p> “真是好酒!”顧流宗高嘆一聲,坐直了身子向著青未說道,“青未你可知你那梅酒雖清冽含香,卻算不得什么好酒?!?p> 青未一聽顧流宗這話不樂意了,一聽顧流宗說她費盡心力釀造,準(zhǔn)確地說,應(yīng)該是她費盡心力指揮含川釀造,自己半口沒沾就被這死狐貍喝了個干干凈凈的梅酒算不得好酒。
立時就來了氣,沒什么好聲氣地說道,“既不是什么好酒,你喝了個一滴不剩卻又算怎么回事?”
顧流宗指尖挑起酒壺忽地湊到青未面前,鼻息之間一股濃烈的酒氣噴將出來,青未微微蹙眉,將頭偏到一邊。
顧流宗放聲大笑,“是了是了。我竟忘了這俗世間的酒臭,比不得你那十年一開花十年一結(jié)果的梅酒,入口之后,放屁都是香的?!?p> 青未不理會他,輕輕抬手掩住口鼻反問道,“這俗酒既臭,又怎算得什么好酒?”
顧流宗晃了晃所剩無幾的酒壺,兩條長腿隨意地搭在案幾上,復(fù)又斜倚回去,懶懶說道,“因為這俗酒痛快。入喉辛辣、入心醇烈。不過是最尋常的米糧,卻能釀造出如此烈性的味道。
佐一碟花生米也可,佐大魚大肉也可,什么都不要,如此對著月色、對著江河同飲也可。百無禁忌。不似其他,入喉也是淡淡,回味也是淡淡,什么都是淡淡,吃食還有諸多講究,隔靴搔癢,好不痛快!”
“再說這世間的人,壽數(shù)不過寥寥數(shù)十載,卻遠(yuǎn)遠(yuǎn)比你我快活得多。無諸多約束,這也不準(zhǔn),那也不行。怒了便開口罵,若心有歡喜了便......”
“便如何?”注意到顧流宗的沉默,青未抬起頭來,順著他有些渙散的眼神看去。
一對小兒女坐在角落中,不時低聲說著什么,女子一陣嬌羞,臉上泛上淡淡紅暈。
顧流宗止了言語,定定朝那一對小眷侶看去,眼神落寞。
銀環(huán)看了他一眼,默不作聲。
青未伸出胳膊拐了拐他,故意打趣道,“聽人說你原先在塵世間也曾有過一段情緣,是否也和這對小情人這般卿卿我我、纏纏綿綿?”
顧流宗眉頭微皺,扭臉看著青未,一雙寒冰碎玉似的眸子幽深冰冷,語氣十分低沉,“誰同你說的?”
“那便是有過了?”青未難得睜圓了眼睛好奇地說道,把玩著長辮感嘆道,“看來阿香說的是真的了?!?p> 她微微蹙眉,十分不解的樣子,“我實在是不懂這人間的情情愛愛究竟有什么好?”
顧流宗斜她一眼,“你不是這紅塵中人,又怎知紅塵之中的千般歡喜萬般憂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