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大家信得過我趙某人,就請散開,讓我等專心辦案。
我在此承諾,此事定然給大家伙兒一個滿意的答復。還請大家相信我、相信府君大人!
也相信每一個作惡的人都必定逃不脫懲罰!”趙云聲嘶力竭地喊著。
看著喧鬧的人群,青未皺起眉頭,找了個偏僻的角落靜靜待著。
正在思索到底是用那赤焰袍避開人群過去查看現(xiàn)場。還是簡單粗暴一點,讓死狐貍把這些閑雜人等都轟開。
若是讓狐貍去的話,萬一嚇壞了這群聒噪無比的尋常人,只怕場面更加亂,說不定比現(xiàn)在還要喧鬧。
眼下太過吵鬧,自己又不愿意花費力氣,不如等那趙云安撫好局面再來吧。
青未如此想著,也懶得去尋擠在人群中湊熱鬧的銀環(huán),轉身自顧自地鉆進一條偏僻的小巷順著墻根兒往前走。
“你認識路么?你就往前走?!奔缟系暮傟庩柟謿獾亻_口嘲諷。
“這地方能有多大?左不過是慢慢繞罷了?!?p> “可是你這是出城的方向。”狐貍懶洋洋地開口,“你若這么一直往前走,天黑就回到云夢山了?!?p> 青未輕輕停下腳步,狐貍抬起尾巴朝后指指方向,“酒館在后面,你走反了?!?p> 青未抬起手狠狠拽了一把它的尾巴,疼得狐貍嗷嗷直叫,“好心沒好報,給你指方向,反倒還成我的不是了?!?p> “誰讓你不早說,廢話還那么多。”
“青未你這人真是死性不改,半點感恩之心都沒有?!?p> “同你還講什么感恩不感恩的,如此豈不是生疏了?!?p> 兩人正有一句沒一句地懟著,迎面?zhèn)鱽硪魂囻R蹄聲響。
青未抬起頭,趙云從馬上一躍而下,向青未一拜,“府君大人有請,勞煩青君大人隨我走一遭。”
平樂坊無關人等都被清空,幾人立在樓臺之上,朝窗外的鏡湖遠眺。
盛錦云站在一旁瑟瑟發(fā)抖,雖然重新?lián)Q了一件干凈衣裳,但濕發(fā)垂在腦后,仍不住地往下滴水,不一會兒后背又洇濕了一片。
她蒼白著一張臉,死死咬住下唇,雙臂緊緊環(huán)抱住身體,顯然是還沒從深深的恐懼之中恢復。
“你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的那些尸體?”徐天瑞開口問道。
盛錦云緊緊閉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氣,緊緊抓住衣袖,指甲直嵌進肉里,仿佛又陷入了早上的場景,那個令人驚駭?shù)膱鼍?,她真的不愿意再回想?p> “來人,給她上熱茶?!毙焯烊鸱愿赖?。
“你暖暖身子,慢慢說,一句句說,可要說清楚了?!?p> 趙云上前接過小廝送上來的熱茶,倒出來遞了一杯過去,盛錦云接過,雙手緊握,想要把這溫度都吸進自己冰涼的手掌之中似的。
趙云瞧著她渾身發(fā)抖的樣子于心不忍,伸手解下自己外袍披在她身上。
盛錦云抿了一大口熱茶,直讓自己的胸腔都滾燙起來,這才沙啞著嗓子開口。
“小女今日如往常一樣,天色還未亮,便早早起了身,到湖邊練琴。
練了一會兒倦了,便沿著湖邊四處胡亂走走。卻沒留神冬日里霜深露重,腳下一滑,跌進湖中。
小女雖然略識水性,但冬日湖水冰涼刺骨,剛落下去便覺得渾身僵硬,手腳都不是自己的一樣。就連頭也是針扎一般,那寒意直鉆的人腦仁疼。
后來小女拼盡一切氣力掙扎,終于浮上水面,卻也精疲力盡。
恍惚之間看見一截焦黑的樹干,我拼命朝樹干游過去,想借著樹干之力休息一下,恢復些氣力。
我游啊游,那樹干就在眼前,卻好像永遠觸碰不到似的,永遠在我前面,就這么飄著。
我咬咬牙,再無法休息,我可就真的劃不動了。
就這么想著,我屏住最后一口氣朝前劃去。這回終于靠近那截樹干了。
我松了一口氣,兩手用力攀上樹干。
那樹干往下沉了一下,然后一下翻轉過來?!?p>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捂住雙眼,顫抖著聲音道,“這時我才看清,那根本不是什么樹干!那原是、原是一具燒得焦黑的尸體!我與尸體幾乎臉貼著臉,這場景頓時嚇得我渾身顫抖,頓時渾身無力,幾乎再溺入水中?!?p> 盛錦云渾身蜷縮起來,不住地發(fā)抖,兩眼驚恐地瞪著,仿佛自己又回到早上那個場景,與那具猙獰的、幾乎只剩下骷髏的尸體幾乎臉貼著臉。
不僅是她感到恐懼,在座的人渾身汗毛都倒豎起來,身上立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唯獨青未一臉淡漠地繼續(xù)問道,“然后呢?”
盛錦云將自己縮成小小的一團,縮進凳子中,緊緊貼著椅背,這能讓她感到安全一些。
趙云悄無聲息地站到她身后,輕輕拍了拍她的背。
盛錦云努力平復自己的心情,過了許久才再次艱難地開口,“然后回過神來我就拼命、拼命朝岸邊游,使出了這輩子從未有過的氣力。”
她緊緊閉上眼睛,“等到我掙扎著上了岸之后,手腳早已經虛軟。也不知道是過了多久才緩過來,依稀記得是出了太陽之后,四肢才有些許溫度。
像做了一場噩夢一樣,我小心翼翼地回頭去看。這才發(fā)現(xiàn),哪里是一具尸體。方才我附近漂浮著十多具尸體,只不過早晨霧重,我沒有看清,現(xiàn)在看來簡直就像是無心闖入了一片尸海?!?p> “再后來啊,她就嚇得暈過去了?!逼綐贩坏睦习迥锩方憬舆^話頭,一拍大腿,說道。
“我們坊內的小廝,左尋她不著,右也尋她不著,生怕出事,這才叫了些人四處去找。方發(fā)現(xiàn)她渾身濕漉漉地暈倒在此處。
嘖嘖嘖,這等場面諒誰也得嚇丟了魂去。咱們尋常人哪里見得了這個,又是個女人家,不嚇壞了才怪呢。
要說這錦云啊,也算是個有膽兒的了,要是換了那些個丫頭們吶,指不定當時就暈過去了。哪里還有氣力自己上岸啊。
府君大人,這事可得保密啊,要讓人知道我們坊里的人接觸了那些個尸體,還不覺得我們晦氣啊。那可是要影響我們生意的?!?p> “得了?!壁w云呵住不停絮叨的梅姐,難得地露出不耐煩的神情,“你等只需配合調查,旁的那些有的沒的不要多言?!?p> 梅姐被這素日里好脾氣的趙云這突如其來的發(fā)火下了一跳,立時愣住了,這才想起他原是護城衛(wèi)主使,不是素日里那個老老實實捉雞攆狗,還時不時會被他們捉弄的好脾氣趙云。
梅姐回過神來,趕緊招手帶著錦云及幾個丫頭、小廝們趕緊退下。
盛錦云將身上外袍解下還給趙云,低聲道了聲謝,轉身離開。
青未瞧著她,一眼便望見她腰間系的那個藕荷色雀紋銀袋,只覺得那雀紋圖案分外眼熟,好像在哪里見過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