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天界,三角殿。
主神天斗在瞑目中逐漸睜開眼睛,座下幾片雪花飄落,幻作人影。
三角殿是長天界的主殿,但現(xiàn)在明鏡與玄心二位主神不在,殿內只有主神天斗……和他適才召來的天神。
司寒單膝跪地,“主神,您找我?”
“司寒,你對人間的寒單城可有了解?”天斗淡然一問。
“琉璃海下的幻城?!?p> “說是幻城,倒也不完全準確?!碧於沸渥右凰?,面前鋪出一條畫卷,畫卷之中,人影與山色浮動。
“數(shù)十萬年前,原始魔將之一的女兮進入現(xiàn)在的人間領地。我族駐守在寒單城的神將寒單發(fā)現(xiàn)了他的行蹤,并與之大戰(zhàn)。得益于魚白石柱,我族支援及時,但這場大戰(zhàn)還是徹底摧毀了寒單城,并將戰(zhàn)火燃至現(xiàn)今的平陵一帶。”
畫卷中,墨色的細小人影浮動,展現(xiàn)著當年的場景。
“那場大戰(zhàn)令我族折損了三位神將,還有不計其數(shù)的天兵。所換來的是女兮被釘上上百根斷魂釘,處于不死不生的狀態(tài)之中?!?p> “那位魔將后來如何?”
“女兮以燃燒魔魂的代價幻化魂界,把自己和他的同伴藏匿了進去?!?p> “同伴?”
“一具魔族尸骸?!碧於凡痪o不慢地說道,“女兮就是以這具尸骸的血污染了整座寒單城,將它變成陪葬品。那時神將寒單意外地發(fā)現(xiàn)了魔將前來的巨舟上存放著大量元晶,于是他犧牲了自己,將神魂融入元晶,構筑起巨大的琉璃海,將所有因血染而降生的怪物盡數(shù)封印其中?!?p> 司寒皺了皺眉,道:“主神的意思是,如今寒單城周圍的琉璃海其實是座封印?”
“原本是這樣,但歷經(jīng)多年,尤其是當年所謂新神在寒單城的種種經(jīng)營,乃至將整個人間都納入琉璃海之后,寒單城的琉璃海作為封印的作用已經(jīng)逐漸式微了?!碧於访鏌o表情道,“后來整座人間的琉璃海都被打破,祖神們決定依然將寒單城上的琉璃海留存。其目的之一便是掩蓋其中的魂界?!?p> 司寒這時垂下目光?!盎杲缗懦馊魏紊窳?,尤其以原始魔將拼死幻化的魂界,我們難以進入其中。祖神當初選擇留下琉璃海掩藏魂界,是連他們都覺得棘手么?”
“祖神的做法自有他的理由,你無須過問?!碧於窡o視司寒的疑惑眼神,“這么多年,祖神們一直沒有忘記琉璃海的存在。作為長天界的繼任者,我也不例外。如今,多年的布局已逐漸開始收獲?!?p> 天斗信手輕輕一撥,面前的畫卷卷起,收入一個玉質的畫筒之中,慢慢地落到司寒身前。
“司寒,這是我從祖神那里請來的神狩畫卷,我需要你去做一件事?!?p> 司寒謹慎抱拳,“請吩咐?!?p> “有人打開了魂界入口,祖神布下的琉璃海正在侵入魂界。用不了多久,琉璃海會徹底吞沒魂界,到時,你便能進入其中?!?p> 司寒頓時瞪大眼睛,第一反應是沒想到琉璃海居然可以這么用,然后想到了另一個問題:“當初寒單用自己的神魂阻止了污染,如果琉璃海與魂界相通,外面的人可以進去,里面的東西也可以出來,那這污染……”
“不,司寒,你理解錯了?!碧於返谋砬樽兒鋈坏妹C穆,“寒單當年是阻止了污染的源頭,但對已造成的污染,他其實是無能為力的。琉璃海下的寒單城,其實是我們神族賜予里面所有人的恩賜??墒前?,就像是一場時間很長的幻夢,但也終要醒來,脫開幻夢的偽裝,面對真實。”
天斗說到最后,表情多了一絲無奈。
司寒第一次從主神眼中看出無奈,也從他的話語中嗅到了那座城市的末日。或者說,它早已迎來自己的末日,存在的漫長光景不過幻夢一場。
“身中上百根斷魂釘?shù)呐猓幢悴凰?,實力也大不如前。我讓你帶神狩畫卷去,是為了將他捕捉?!碧於纷詈笙铝畹?,“順便,去解決掉開門者。”
“明白?!?p> 三角殿內,冰晶飄散,白色的人影隨之消失。
一片陰暗之中,清奎慢慢睜開眼睛。他記得自己進入通天塔后,身體就立馬像被什么東西擊中了,瞬間失去了知覺,一度以為自己要死了。
他揉了揉有些發(fā)疼的腦袋,但疼痛感沒有消失,好在玉劍還在身邊,他摸起玉劍就爬了起來。
很快,他就認得了這個地方。
這里是寒單城的牢獄,他在迷蒙中被人送到了牢房里。
不過現(xiàn)在牢房里沒有人,不只是沒有獄卒,連罪犯也不見了。
牢房外很吵,大量的腳步聲,馬蹄,破碎聲,還有人的哭聲。毫無疑問,外面不知何故陷入了動亂,人們正在逃命。上一次發(fā)生這種事還是黑鐵軍攻城的時候。
清奎揮劍斬斷牢房的鐵鏈,急忙跑了出去。果不其然,牢房外圍的守衛(wèi)也全都不見了,街道上所有人都在逃跑。
順著眾人逃跑的反方向望去,清奎的眼睛逐漸瞇了起來。
城民是被追著逃跑的,而追擊著他們的東西像是猴子、鬣狗和蜥蜴的混合怪物,動作靈活且兇狠,已經(jīng)突破了寒單城的防線進入城中。
寒單城位于人間與白骨森林交界,以往也有白骨森林的魔物入侵,但都沒有造成今天這樣的恐慌。
清奎二話不說,趕緊提劍迎著眾人的反方向沖了上去。不管來犯的是何種怪物,他都必須保護他的城民。
怪物的來襲速度遠超他的想象,他剛跑了不到百步,身邊還是人群熙攘,但已經(jīng)有人慘死在他眼前,怪物的血口也不過咫尺之遙。
人類的速度不可能逃過怪物的獵殺,看到眼前長街上一地的尸首,清奎倒吸一口涼氣。
從地上尸首的狀態(tài)來看,怪物以獵殺為樂,并非是尋常的捕食本能。所以它們才能一直以極高的速度追殺眾人。
在發(fā)現(xiàn)清奎后,怪物們相繼停了下來,也不繼續(xù)追擊,反而是紛紛朝他走近。
清奎終于看清了這些怪物的樣子。說來奇怪,雖然這些怪物長得丑陋無比,但那雙眼睛所透露出的眼神卻與人類相差無幾,好幾個眼神都讓清奎感覺熟悉,就跟身邊的熟人一樣。
但下一秒,這些帶著熟人眼神的怪物就朝他撲了過來。
怪物的撲擊凌厲,但清奎也不差,在一擊閃過后,即以玉劍刺向怪物的腹部。
怪物閃身從清奎頭上躍過,沒有被玉劍刺穿,但仍是留下了長長的傷口。
但怪物并未因為傷口而卻步,它仿佛感受不到疼痛,在落地瞬間即再度朝清奎撲去。
這種近似野獸的攻擊方式對付清奎看似沒有多少效果,但當它以這種拼命的念頭相拼時,情況就變得不同了。
更要命的是,清奎發(fā)現(xiàn)怪物的傷口在主動復原,在復原的過程中,它們頭頂長出根根白發(fā),看起來是以生命力為代價進行復原。這樣一來,除非是徹底死亡,否則他們都將是戰(zhàn)斗至死的機器。
隨后,更多的怪物加入,清奎變得更加吃力。
“定遠秘法,琳瑯玉劍!”清奎向后閃出空間,滴血玉劍,隨即持劍起舞。
怪物仍是一如既往地沖擊,但在劍舞之下卻無法近身,反而被劃得數(shù)道血痕,雖然能以修復能力自愈,但也因此讓它們變得更加急躁了。
就在怪物們因為急躁而導致攻擊越來越?jīng)]有章法之際,清奎放開玉劍,順勢將劍舞外擴,玉劍翩翩,斬擊卻迅如蛟龍,抓住機會將其中一只怪物劈成兩半!
任憑怪物們有極強的恢復能力,但在此種傷勢下,怪物的復原仍然沒能超過死亡的速度。兩半的身軀在地上掙扎了幾下,期間哭聲不斷,然后終于不動了。
清奎的內心驚心動魄,那怪物死去之時的哭聲和人類一模一樣,而且掙扎的時候,那雙眼睛一直盯著他看。那雙行將死去的眼神里不是怨恨,而是求救。
不止是死去的怪物,包括現(xiàn)在這些與他交戰(zhàn)的怪物,它們攻擊的時候每一下都非常兇狠,但那張丑陋的臉上的眼神卻一直都在“求救”,給人一種非常割裂的感覺。
清奎有種感覺,就是這些怪物本身就是人變得的,而它們本體的人性還沒有失去理智,而是被某種東西給裹挾了。
在殺死一個怪物后,其他的怪物沒有立馬向清奎發(fā)動進攻,似乎是有些恐懼了,紛紛退到清奎周身十步開外。
“老楊,是你么?”清奎忽然開口對面前的怪物說。
那怪物痙攣了一下,然后朝憤怒地嘶吼了幾聲,倒是沒有向前進攻。
清奎深吸一口氣,道:“你手上的扳指還是我送的,我認得。你為什么會變成怪物,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因為他們被污染了?!痹谇蹇砗?,忽然傳來聲音。
清奎扭頭望去,看到一個披著黑袍的老人正提著燈籠緩步而來。
“主……主教?”
老人慢慢將頭上的黑色兜帽褪下,露出原本的……勾玉的臉。
“很高興在這里見到你,城主大人?!?p> “告訴我,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清奎咆哮著問。他無暇再顧及大主教為何會突然出現(xiàn)在這里,在見到怪物們沒有主動攻擊他們后,他斷定大主教與這些怪物之間必然有聯(lián)系。
“因為他們都是異端,天生就是被污染者,當籠罩在寒單城上的古老幻境琉璃海開始松動,他們作為人的幻態(tài)被褪去,露出了原本作為尸鬼的一面。這就是一切原因?!贝笾鹘痰纴?,沒有多少情緒波動。
“異端不是已經(jīng)被處決了嗎?還有所謂的污染者,什么琉璃海?我不明白?!?p> “城主大人,您在繼承城主位時,真的不知道琉璃海的存在么?當然還有那在通天塔下鎮(zhèn)壓著的惡魔?!贝笾鹘搪冻鲈幃惖奈⑿?。
清奎頓時噎住了,半響才咬牙切齒說出一句:“你怎么會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