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好喝好,該說的也都說了,江彬不打算再跟葉良輔墨跡,直接點出對方有心通過捐官入仕途的念頭。
江百戶說的隨意,而葉良輔呢,嚇得差點沒尿了。
為何,就因為江彬口中的捐官!
捐納這種行為,明朝之前已經(jīng)出現(xiàn),華夏歷朝歷代大都發(fā)生過這種現(xiàn)象。
所謂捐納,說白了就是國家明碼標(biāo)價賣官鬻爵。
自古以來,捐納的叫法有很多種,比如納粟、鬻爵、買官、捐納、捐官等。
明代之前,捐納不屬于條文制度,算是非常規(guī)政治形式。
不過從明中期開始,延續(xù)到明、清兩朝,捐納卻在社會需求催動下,逐漸常態(tài)化,最終形成捐納制度。
明代捐納制度化后,從最初花錢換得在國子監(jiān)聽課學(xué)習(xí)的監(jiān)生身份,到后來武將、文官官職,甚至于爵位(非世襲),都可以通過捐納獲得。
好在,自正統(tǒng)年間逐漸明朗化的捐納制,到了弘治、正德朝,還算保持在一個基本限度內(nèi),也就是說,江彬穿越來的這段時期,捐納這種方式能夠得到的不過是一個聽上去很美,卻沒有任何實權(quán)的虛銜。
弘治中期之前,納銀四十兩便可獲得‘冠帶’,搖身一變成為所謂【義官】。
義官在明代官員體系中也稱【散官】,算是一種沒有指派職務(wù)的虛銜。
獲得義官身份后,若想謀得實職,卻是需要通過‘納馬納粟’的制度,先買到一個國子監(jiān)生身份,然后抱著大房老婆摟著九房姬妾,熱著炕頭,等待朝堂出現(xiàn)實缺的時獲取任命。
此外,不少自負(fù)才華橫溢,不愿繼續(xù)花錢買官的國子監(jiān)生,則會選擇借助這個身份參加科舉,從而一躍龍門。
…
按說捐官已經(jīng)被幾代帝王擺在明面上,屬于定例,葉良輔本不該驚慌失措。
然,弘治末年這段時期卻和正統(tǒng)、景泰年間的情況有所不同。
意識到自己時日無多,為了給兒子朱厚照留下一個清正廉明的穩(wěn)固江山,弘治痛下決心,開始整頓朝綱、狠查貪腐、肅清吏治。
于是,從弘治十六年開始,連續(xù)三年,賣官鬻爵大大收斂,甚至有過連續(xù)七個月沒有出現(xiàn)納馬納粟獲得實缺的情況。
葉良輔是聰明人,早已看出皇上不待見納捐得到官職的下屬,甚至曾一度找茬口處理了大批【義官】,非但剝奪其冠帶、身份,更是說過‘永不錄用、禁止科考’這種狠話。
葉良輔明白,弘治帝對捐納態(tài)度之所以發(fā)生重大變化,一是為了肅清吏治,二來,則是因為國家有了錢,不像土木堡大敗之后那些年,國庫空虛民不聊生,朝廷窮得叮當(dāng)響,需要通過各種方式填充國庫。
尤其弘治帝勵精圖治,中興大明,國力幾乎達(dá)到有明一朝最鼎盛的歲月,更不會看重那些捐納所得。
說白了便是,你有錢是吧,愿意貢獻給國家,那好啊,朕歡迎。
但你捐錢買個好名聲可以,若是想要通過花錢買到官位,不好意思,朕…就是不愛看!
弘治帝心懷大志,任用賢臣,內(nèi)閣三首輔,劉健、李東陽、謝遷,哪個不是才高八斗名聲顯赫的大儒名家?
現(xiàn)如今,皇上需要有真才實學(xué),能為皇家分憂的國之棟梁,不是買官捐納的那點銀子!
因此,葉良輔雖然有心通過捐官躋身仕途,卻明白現(xiàn)在火候未到,不可大張旗鼓托門路找關(guān)系,真若那么不開眼,一旦被錦衣衛(wèi)、東廠得到消息,別說換得一官半職,恐怕自家生意都要大受影響。
然而,對于葉良輔來說,捐官的小心思不能放在明面上,并非最讓他擔(dān)心的一點。
驚得葉良輔險些尿褲的卻是---這個江彬,他是如何得知自己有捐官的打算?
葉良輔腦海掀起驚濤駭浪,念頭百轉(zhuǎn)千回,想了又想,確信自己從未與任何人提起過捐官的想法,可,干啥江彬竟然知道了?
天殺的!
葉良輔冷汗滴滴答答往下掉,這一刻,葉大善人幾乎抓狂,恨不能馬上跑回山東臨清,即刻整理書房,將自己寫過的那些記載內(nèi)心動態(tài)的文字全都燒掉。
愣愣看著江彬,葉良輔甚至以為他在臨清的家,早已被錦衣衛(wèi)暗中翻個底朝天,根本不存在任何秘密可言。
“葉兄,葉兄?”
見葉良輔終于被震懾,江彬心中得意,喚了對方兩句,笑道:“葉兄莫問江彬如何得知你有意捐官的念頭,總之,有想法是好事,野心不等同忤逆造反…來,走一個!”
葉良輔懵里懵懂和江彬碰了杯,卻聽百戶大人又道:“葉兄,來日方長,凡事當(dāng)謀定后動!江彬以為,現(xiàn)在并非捐官的好時機,若是葉兄相信在下,江某定然會為葉兄謀一份好前程!”
葉良輔目瞪口呆,實在說不出一句話了。
夾起一段醋溜鱔段,江彬有滋有味吃掉,繼續(xù)道:“時辰已然不早,江彬便長話短說…我猜測,正因為你有心朝堂,所以思來想去,才打算在東市開洗染鋪。
一者,洗染鋪生意雖小,卻是三教九流、販夫走卒都會來的所在,因此很容易聽到各路消息,便于葉兄掌握局勢,這也是江某所謂你想‘聽’的原因。
二來,洗染卻是葉兄擅長行當(dāng),所謂熟門熟路容易把控,怎么經(jīng)營都不會虧…嘿嘿,卻是葉兄作為商人的一種自我保護意識罷了。”
葉良輔聞言,良久不語,最后長嘆一聲,起身,恭恭敬敬沖著江彬拜道:“將軍雖然年少,卻能洞察人心,良輔…拜服!”
葉良輔心悅誠服,接下來的事情便容易得多。
江彬聽著葉良輔向自己詳細(xì)解釋未來一段時間在京都的打算,時而和對方探討兩句,兩人卻是越說越投機,甚至有種相見恨晚的趕腳。
又過了將近一個時辰,葉良輔和江百戶依依惜別,臨走的時候只說了一句:“將軍幾乎料中所有事,卻終是有一點沒有說對?!?p> 見江彬抬起眼,葉良輔微笑道:“良輔所開洗染鋪,并非只是一家臨街門臉而已!”
“此言何意?”江彬有些不明白了。
“將軍,所謂不鳴則已一鳴驚人!良輔要做就做最好…我的洗染鋪一旦開張,定是京都最大最好最有名氣的店面,到時候,還要仰仗將軍多多支持!”
江彬翻著眼皮,定定看了葉良輔幾秒鐘,嘿了一聲道:“葉兄放手去做便是,做到最好,沒有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