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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匪下山

第二十三章 烈酒紅唇

女匪下山 萬重青山 4102 2019-12-23 18:42:03

    三日后,城西金光門,各色人等排著長隊等待出城,此處臨近西市,更是格外擁擠嘈雜。

  芫桑在前頭,穿了一身月白底水藍邊胡服,腳蹬革靴,臉上還蒙著面紗,在人群中十分惹眼。

  在褚齒眼里,她宛如一只純情的山羊,獨自在大草地上縱情歌唱孤芳自賞,不出一刻就會被狼群盯上且連皮帶骨吃得渣都不剩。褚齒刻意和她中間隔開幾人,一是為了自保,二是省得自己匪氣上身把她痛罵一頓。

  城門下有士兵數(shù)名,出口處檢查的是三個士兵,跟前擺著一條長桌。芫桑上前去將包袱放下,一個士兵檢查她包裹,另一個胖女人給她搜身,再一個士兵手持記錄本,盯著芫桑道:“面紗摘下來?!?p>  芫?;仡^看了一眼褚齒,背身對她,摘下了面紗?!跋騺磉M城才要檢查,怎么出城也要盤問起來了?”她一只手按在胸前,嬌弱咳嗽兩聲,微微頷首將眼色遞過去。

  “少廢話,你上哪兒去?!蹦侨说?。

  城墻上日頭升起,近來天干氣燥,后頭排著的人都騷動起來。

  “回娘家省親,上黃城去?!避旧V逼鹕碜涌凵厦婕啠荒蜔┑啬檬纸伿昧耸貌鳖i的汗。

  檢查包袱的、搜身的都妥了,才將她放行,那頭開圍欄的士兵笑著朝她道:“倒不是美人計沒用,你仔細瞧瞧,那是個女的。”一旁的幾個士兵都跟著憋起笑。芫桑不明所以,回頭去看了一眼,見她果真胸前格外豐盈,轉回頭朝士兵冷笑兩下,板著臉出去了。

  看到檢查如此嚴格,褚齒不禁捏了把汗。她手中提著蠻蠻子做的機關木箱,里面裝滿了各類機關器。

  到自己了,褚齒滿面憨笑,放上箱子。

  箱子是蠻蠻子精心設計打造的,他以為褚齒要回鹿歸寨,反倒比她還擔心那守城的查出什么來。箱子打開翻了一翻,兩件衣物與各類馬具,當中還塞了一包干糧,褚齒牽三匹馬,馬身上騷味重,但她身上穿著的夾衫在酸菜缸里淹過,比馬味來得更洶涌澎湃。

  “走吧走吧?!笔爻堑睦_圍欄,臉皺做一團。

  但那登記的不肯:“等等。你是做什么的?”

  褚齒連忙伸手把嘴里未吐凈的瓜子皮抓下來:“官爺安康,小的是販馬的?!?p>  昨日褚齒裹住面目,佯裝乞討,在這城門下坐了一下午,就為觀察那些馬販子的舉止神態(tài)。令雨叮囑過褚齒,如果真被守城的攔住了,萬不得已時,亮出自己青竹幫的牌子,可以躲過一劫,現(xiàn)在牌就踩在她襪子里。

  記錄人皺起眉,盯著褚齒看了一會兒:“販馬不知道要交稅?你進城時的稅單呢?”

  褚齒連忙下跪,一面將一個荷袋從桌底擲過去:“官爺饒命,我的稅單洗衣時泡爛了?!?p>  那人將荷袋踩在腳下:“好了好了,滾出去吧?!笔獠恢呛纱镅b的是幾塊青石,一塊銅板。

  到了城外,清祀和芫桑前來向褚齒“買”了兩匹馬,三人便各自騎馬繞著京城向東北方向去。出發(fā)前他們已經(jīng)研究過地圖,只要順著這條大路走,天黑前可以抵達一座小鎮(zhèn),晚上就在那兒休息。

  一路上芫桑情緒不佳,一言不發(fā),不知是被天氣熱著了,還是有事煩心,一股勁地走在前頭。怕她出事,清祀緊隨其后。褚齒優(yōu)哉游哉走在后頭,心想照她這走法,沒到客棧,人和馬都要累趴下。

  果然沒走多遠,芫桑就停下了,雙眼盯著前方:“我們在此休息?!?p>  褚齒道:“此地不適合休息吧?!?p>  芫桑冷哼一聲,朝褚齒冷嘲熱諷:“怎么?因你在青竹幫學了本事,現(xiàn)在要來教導我此地有埋伏嗎?別忘了我才是花錢雇你的主子?!?p>  此話一出,連清祀也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她早晨出門時還開開心心的,不知何故說翻臉就翻臉了。

  褚齒是個易怒的人,但她只要看到別人惱怒起來的傻樣子,自己情不自禁就會平和許多。她點點頭,喝了一口水:“芫桑,付我錢的不是你,是青竹幫。話說回來,埋伏倒沒有,只是眼下正午日頭曬得厲害,此處沒有個陰涼的地方,怕熱著您。”

  此時無風,芫桑像塊石頭在馬上靜止了片刻,并未等到誰給她遞出臺階:“我不怕熱,就在此休息?!闭f著便下馬了。

  三人圍坐在草地上,褚齒從箱中取出干糧來。清祀看到蠻蠻子做的箱子,忍不住鉆研起來:此箱內部用了漆色、加墊等各式手段,打開時看,可見之處似乎很寬敞,但是只要伸手細摸,就能摸出藏了大塊夾層。

  “妙啊?!鼻屐敫锌瑤缀醢涯X袋埋了進去,看得如癡如醉。

  褚齒偷看芫桑,她香汗淋漓,手里捧著一塊干巴巴的馕在啃,于是遞過水去:“喝點水吧。”

  本能驅使,雖然一萬個不情愿,芫桑還是接過水喝了幾口。

  褚齒笑道:“我們這一路還要互相依靠,你不會武功,若是非要和我鬧翻臉,萬一晚上你在茅房如廁,遇上歹人,又不好叫清祀進去,只有……”

  “好了?!避旧4驍囫引X的恐嚇,“你到底想說什么?”

  “我想問你在生什么氣。”

  芫桑用力咽下去一口馕,自己也覺得有些幼稚了,于是翻了翻白眼:“罷了,是我小家子氣。今天早晨你看見我,第一眼就面露嫌惡,定是笑我穿的衣服不對,我這人就愛美,你嫌我難看,就是與我為敵?!?p>  嘴里一口饅頭差點噴出來,褚齒連連笑著點頭:“我向你認錯?!?p>  清祀只聽了半截,從箱子中把頭拔出來,面露難色朝芫桑道:“你穿的是太扎眼了,又不好看?!避旧I碜颖?,生了一對垂肩和豐盈酥胸,穿襦裙時儀態(tài)萬方,穿胡服時略顯累贅。

  見芫桑臉色逐漸有轉回一刻鐘前之趨勢,清祀連道:“你穿襦裙時最好看,全京城的女人穿襦裙都沒你好看?!?p>  如此不怕天打雷劈的話一出口,三人都忍不住笑了。

  清祀指了指太陽,笑說:“我們就在烈日底下冰釋前嫌了,此行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大家有事都要說出來,不能憋在心里?!?p>  二人都點頭同意,點頭時芫桑特意看了褚齒一眼,以確認她是否心誠。三人一齊上馬,接著前行。

  芫桑并不討厭褚齒,甚至還有些喜歡她的直爽性子。只是臨行前,瑛姨仔細叮嚀過,褚齒看似簡單,其實心思縝密,手段狠毒,叫芫桑萬分小心,萬萬不能和她交心。

  ……

  ……

  暮色漸深,幾丈外還看得見人,只是朦朧些,道路前頭一座小樓已點起燈,那是今夜要住的客棧。

  兩盞紅燈籠掛在柴扉兩側,院子不大,立著幾根拴馬柱。這客棧在鎮(zhèn)子邊緣一座小坡上,后頭廣闊無林,雖然簡陋,來往的人卻少,更為安全。見沒個人迎出來,三人拴了馬,自行進屋,屋中酸腐味和牲畜味混雜,陳設簡陋。小鎮(zhèn)客棧向來如此,清祀已經(jīng)見怪不怪了。

  柜臺后斜躺著一個少年,聽見有人,懶懶坐起來:“幾位客是要住店嗎?”

  “是,要兩間房,我和她住一個屋?!瘪引X指了指芫桑。

  “我要單獨一間房。”芫桑道。

  “你一個人住不安全?!瘪引X斬釘截鐵道。

  正在柜中翻找鑰匙的少年笑起來:“整個店就你們幾個人住,有什么不安全的,我們這鎮(zhèn)子不是京城,哪來那么多壞心眼兒的?!?p>  懶理那少年,褚齒朝芫桑道:“你還是別一個人睡,實在不行,我和清祀你挑一個也可以?!?p>  清祀面色一變:“別胡說?!?p>  看見清祀臉色,芫桑面露不悅,擺了擺手:“走個親戚罷了,說的這般嚇人?!避旧I砩蠋еC親王給的重要物件,因臨別前瑛姨的叮囑,褚齒越是想和她住一間房,她越是覺得褚齒圖謀不軌。

  見芫桑如此頑固,褚齒只覺腦中一熱,匪氣上頭,冷冷道:“我們拿命陪你玩兒,你在這兒犯什么千金大小姐的毛病?!?p>  叫褚齒如此冷嘲熱諷,芫桑更是惱了:“你一個青竹幫的打手,敢跟我叫板?”

  芫桑若是惱了,她會想盡辦法叫周圍所有人都不舒服,清祀在肅親王府見識過,便拉住褚齒,叫她算了。褚齒心中無奈,只得笑了笑:“你就知道護著她縱著她,今晚來人將她擄走算誰的?”

  芫桑歪著頭:“算我的,你愈是這么說,我愈是要自己睡。”

  此戰(zhàn)難免,清祀夾在兩個女人當中,只覺一陣頭暈眼花。

  少年剛把鑰匙擺在桌上,芫桑眼疾手快,立即挑了單間:“就這么定了?!彼呀?jīng)有幾分惱了,提著自己的包袱就噔噔噔地上樓去,清祀追了上去。

  少年和褚齒面面相覷:“那……還要幾間?”

  褚齒朝他禮貌笑笑:“兩間?!?p>  芫桑沖進自己房中,把包袱一扔,坐在床上。忽覺一股鼠尿味直沖腦門,低頭一看,被子上一片黃斑尚殘,嚇得她跳起來。見清祀緊跟著走進們來,芫桑立即要求換房間。

  清祀深吸了一口氣:“陸芫桑,這里不是肅親王府,你是越來越像李靜了?!?p>  芫桑在肅親王府得了寵,風頭蓋過王妃,在親王府中被下人供成了神仙,享受了近十日一人之下的快活,養(yǎng)出貴族氣了。她原先只是精明些,如今漸漸有了囂張跋扈之相,越來越像李靜。

  頭一次見清祀如此直白地表示不悅,芫桑仿佛被冰水淋了一頭,清醒過來:“清祀,我有我的苦衷。”

  “不管你有什么苦衷,小齒剛剛沒說錯。我先去搬行李,要是遇上什么事,你大聲叫我。”清祀說著離開了。

  芫桑重新坐回床上,望著窗外沉沉的天色發(fā)呆,她發(fā)覺自己是變了。

  簡單用過晚膳,褚齒在客棧四處轉悠觀察,這是多年為匪的習慣,他們以往下山住店,一定要摸熟住處的結構,以免遇上官差。

  客棧有座后院,黃泥地,無花無樹,用茅草搭了一座屋棚,棚下擺著木桌兩臺,竹椅數(shù)把,這馬棚加酒肆風格的陳設十分很稀奇。店小二說因掌柜的釀酒是一把好手,鎮(zhèn)中不時有客慕名而來,就在此處搭臺小酌。褚齒看出他是想借機賣酒,便讓他上一盅。

  小二點了一盞油燈,端上來一盅酒,兩只陶碗。

  “我是自己喝的?!瘪引X不解。

  “那位客說他也喝?!毙《仡^朝清祀看去,他剛從酒窖中挑了一壇,抱在手中過來了。

  小二離去后,清祀在褚齒身旁坐下。

  褚齒瞥他一眼:“喝這么多酒,不怕誤事?”

  清祀壓低聲音,笑嘻嘻在褚齒耳邊道:“鹿歸山的匪,怕喝這點酒?”

  在鹿歸寨的酒桌上是絕無“怕”字的,但鹿歸寨也有規(guī)矩:辦正事時,喝酒不能醉。

  褚齒翻了翻白眼,也壓低聲音:“你知道這酒多貴嗎?三兩銀子一斤,拿金子釀的不成!”

  小二所言不虛,這酒還未打開,濃醇酒香就已經(jīng)鉆入鼻腔,兩人相視一笑,對飲起來。

  月兒升到屋頂,落在碗中,幾碗晃晃蕩蕩的月兒下肚,褚齒兩頰涂上緋紅,桐油燈的影子在她眼中跳躍。

  清祀知道這些年褚齒吃了不少苦,性情改變許多,但她的眼睛還是和少年時一樣光彩熠熠,充滿生命力。他拿起酒喝,雙目從酒碗上偷偷看她,心像被貍奴兒的尾巴無意撩撥,癢得他想撓。

  和小齒在一起時最舒服自在,或許女孩兒不一定非要溫柔似水?清祀心想。

  “小齒……”

  “嗯?”褚齒一早發(fā)現(xiàn)清祀在偷看自己,不知是酒上頭還是真羞了,臉上竟然熱辣起來,為保住自己匪婆子的尊嚴,她抬起下巴,迎著他的目光看回去,心中一陣小鹿亂撞。

  自覺有幾分傻,清祀搖頭笑了笑,霧蒙蒙的桃花眼中仿佛漾著一汪春江水。

  憨貨,你見過的俊俏郎君比他見過的女人都多,慌什么。褚齒在心中罵著,臉上風云不起,拿起酒又喝了一口,緊張地舔舐唇角。

  她的唇浸在酒中,是殷紅飽滿的,讓人好奇薄薄皮膚下是不是裹著鮮甜的血桃肉。清祀呼吸急促,忽然克制不住想嘗一嘗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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