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鏡中那人的臉龐著實蒼老的厲害,雙目深陷,面容枯槁,縱使燈光昏暗,刻意修飾。依然清晰可辨眼角眉梢的深深皺紋。
柳忠姒著實有些震驚,堂堂中書令鐘政卿的嫡親妹妹。大元朝第一權(quán)臣的正房夫人,何至于枯老至此。
相比柳顯得俊秀儒雅,他的夫人著實與她相差甚大。一時不免有些震驚也屬人之常情。
“你來了啊。”
鐘軼之語氣熟稔,像是在跟久別重逢的故友打招呼。
不待柳忠姒開口,自顧自的接著開了口。
“我知道你,先帝留下的最后一個血脈。賜名毓丹,封號秀茹,據(jù)說從小就深諳佛法,被養(yǎng)在宮中皇寺中,十歲生辰那日被送往宮外修行。世人愚昧,信以為真。不過到也不怪他們。圣旨已下誰人不信?更何況誰又能想到金枝玉葉的皇家公主竟然像一個囚徒一樣被軟禁在相府之中?”
柳忠姒皺了皺眉,不為這段話,為了那個端坐在妝鏡前的那個女人。
“咯咯咯。”
笑聲瘆人,那女子情狀更加是如此。
本就骨瘦如柴的臉龐此時因為大笑而青筋顯露,面上薄薄一層皮膚因為骨頭的大力扭曲折皺成一堆。
她在笑。
可是柳忠姒沒有從中聽出一分的笑意。
這個女人就像是午夜驚醒時夢見的森森女鬼,晃動的爪牙肆意囂張著朝她撲來。
柳忠姒心生怯意,后退一步。
笑聲就在這一刻戛然而止。
鐘軼之猛然站起,厲聲道:“你有什么資格可以害怕!”
“你以為好日子就要來了嗎?別做夢了!也不想想為何皇室留你寄養(yǎng)在我相府之中十數(shù)年來不聞不問生死不顧?用的上你的時候殷勤至極!無用之時翻臉不認人!每個人都是一個棋子,若是成了廢棋。舍你又如何!”
說完最后一個字,她像是突然失去了全身的力氣整個人軟綿的滑坐在椅子上。
“呵呵……耗盡一生,竟然落得這么個下場,……呵柳賢,你真是夠狠?!?p> 她小聲呢喃著,柳忠姒也沒聽清。
妝鏡桌旁有一只蠟燭,像是燃了許久。滴滴蠟油層層疊疊的浸染在那只鏤空牡丹的金盞中,如同美人淚般凄楚。
點胭脂,上花黃,換新衣,染蔻丹。壓上最后一只鳳穿海棠的寶釵之后,走到了柳忠姒身前,嫣然一笑。
“好看嗎?”
柳忠姒這才恍然發(fā)現(xiàn),鐘軼之已然換上了一身嫁衣,金絲織就,華美富貴的金海棠一朵一朵的壓著,瑪瑙寶石綴滿了腰身。新婦妝容,用的皆是明艷鮮活的大紅,散去了她臉上不少的死氣,嫣然一笑,竟然看出幾分嬌俏美艷來。
若是年輕之時,該是何等的風姿?
“好看?!绷益c點頭。
“自然是好看的,我也曾是京都第一美人??!哈哈哈哈!”她原地轉(zhuǎn)了個圈,猛的一推走廊兩側(cè)的蠟燭。
“咣當!”隨著一聲巨響,一條火蛇“咻”的一下竄出老遠,整條走廊火光乍起。
柳忠姒這才想起先前的黏膩觸感,是火油!
只不過和屋內(nèi)的熏香一中和,自己竟然毫無察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鐘軼之在狂笑,一圈一圈蕩漾的鮮紅裙擺真的像是一朵艷麗至極的牡丹花,即將終結(jié)。
“都要我死!都要我死!”
“都是些吃人骨血的蛆蟲!”
柳忠姒猛然抬頭望去。
火光逐漸蔓延至里屋。
柳忠姒聽著鐘軼之的幾近瘋癲的歇斯底里,覺得自己快要死了。
煙油味越來越重,柳忠姒甚至已經(jīng)感覺到自己快要被身上的那種劇烈灼燒感給撕裂開來。
鐘軼之還在大喊狂笑。
“下一世,寧愿嫁予匹夫草草一生也絕不踏入權(quán)貴世家半步!”
言罷轉(zhuǎn)身,便撲向熊熊火光的走廊之內(nèi),鮮紅的衣擺在踏入火海中的那一剎那瞬間焦化,零落飄散,片片如蝶。
柳忠姒神智已經(jīng)越來越不清醒了,眼前一黑之前看到的最后一幕就是這個。
說了最后一句臟話。
“你要死就死,拉我干嘛!老子還沒嫁人呢!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