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千燭抬頭看了一眼夏沐濋,又立刻低下頭,心中說著,是自己對不起你們。
夏沐濋沒有理會不回答的伙頭軍,蹲下來拿出籃子的燃香和火折子,點燃香后插在了前面小香爐內(nèi)。
他抬頭看著墓碑很是平淡的說:“凝姐,今日陳致有事來不了,弟弟替他向你道歉?!?p> 而此時來不了的陳致正呆坐在王府之中,他實在無法說服自己在忌日這日來看昔日的愛人。
岳千燭將頭偏到一邊,心中恨著自己。她知道陳致為什么不來,她知道陳致的想法。如果當(dāng)初沒有自己的任性,就不會連累沐凝,那她和陳致早就可以喜結(jié)連理,生活美滿。
算起來,岳千燭不僅是夏沐濋的仇人,還是陳致的仇人。
岳千燭閉上眼睛,今世血債欠的人太多。
夏沐濋又在墳前說了很多的話,不過大多都是黔地發(fā)生一些好玩的事。平日他也經(jīng)常來此處訴說心事,所以今日說的并不多,聊了一會之后便起身準(zhǔn)備離開。
岳千燭聽到夏沐濋向這邊走來的聲音,連忙擦了擦眼角,低下頭。
一雙銀線麒麟黑靴在岳千燭的眼前頓了一下方才走開。
岳千燭此時打鼓的心還在砰砰直跳,她轉(zhuǎn)身過去試著跟著夏沐濋的步伐,可惜他越走越快,快的讓岳千燭再也無法追上去,一步一步就如四年的光景,恩斷義絕,情愫全無。
歲園的祭奠結(jié)束之后,岳千燭回去了神遠(yuǎn)軍。
今年進(jìn)京述職的日期傳到了軍營里,臘月十五。
岳千燭用手指算了算,現(xiàn)在距離臘月十五還有不到兩個月,也就是她可以進(jìn)京面圣闡述冤情。這是岳千燭一直等待的機會,只要在神遠(yuǎn)軍再待上些時日,她進(jìn)京的愿望就可達(dá)成,那么一切都會被拉回正軌。
岳千燭蹲在營帳外還在想進(jìn)京的事,就看到秦紹星氣喘吁吁的跑過來。秦紹星一向身體素質(zhì)極好,很少見他累成這樣。
岳千燭剛要起身,就被秦紹星用力的拍著肩,害的她差點摔在地上。
“統(tǒng)領(lǐng)大人你怎么了?”
秦紹星用力喘著氣,手搭在岳千燭肩上坐下來說:“我——我給你——安排了一個差事?!?p> “我?我還要做什么差事?”
秦紹星咽了咽嗓子說:“王爺在祭祀上染了風(fēng)寒,一病不起,府中沒有廚子熬藥伺候,我就把你和宋小順安排過去了!”
“什么!”岳千燭起身看著秦紹星,去沐王府?不是!夏沐濋病了!
他身體一向康健,怎么去祭祀就染了風(fēng)寒,重病了呢?
秦紹星喘過氣來,笑呵呵的說:“別說兄弟對你不好,眼看就是寒冬臘月,你這小身板待在軍營里肯定不好過冬。你去沐王府多好,屋子暖和吃喝不愁,而且沐王爺也不是使喚人的主,你就去那煮個粥,熬個藥多好?!?p> 秦紹星自豪著自己給兄弟找了個不見風(fēng)雪的好差事,殊不知他這位兄弟寧可吃風(fēng)看雪也不想去沐王府。
岳千燭立刻發(fā)愁起來,秦紹星現(xiàn)在來告訴自己這個,肯定已經(jīng)上報過了,軍令之下不容更改,不可不從。可是她現(xiàn)在躲夏沐濋還來不及,現(xiàn)在要去沐王府照顧他,這不是自己把火坑里推嘛!
秦紹星看岳千燭沒有答話,開口說:“怎么?你不滿意?”
岳千燭不想讓秦紹星覺得自己浪費了他的好意,故作糾結(jié)的說:“我只是怕照顧不好沐王爺?!?p> “我當(dāng)什么事兒—”秦紹星起身笑呵呵的說:“咱們沐王爺自己能做的事從不假手于人,府中家丁少的可憐,都是陳領(lǐng)軍操勞,就連平時吃飯都是來咱們這拿回去吃。要不是這次王爺病重,需要個半夜熬藥煮粥的人,陳領(lǐng)軍也不會在營里找我調(diào)人。”
道理是這個道理,可是岳千燭還是不想過去,她對秦紹星說:“這么好的差事,你給別人肯定搶著去。”
“嘖!你這是什么話!你是我兄弟,我不得想著你啊。我害怕你孤單寂寞,把小順給你一起送過去呢。”秦紹星一副“你看我多厲害”的樣子。
岳千燭靠過去說:“可是秦統(tǒng)領(lǐng)說過,你會帶我進(jìn)京,這進(jìn)京述職的時候快到了,我還想多在軍營里歷練呢?!?p> 秦紹星看了看周圍,低聲說:“進(jìn)京是早晚的事兒,但臘月十五,咱們走不了。”
岳千燭詫異道:“為什么?”
秦紹星說:“咱們沐王爺沒到臘月那幾天都去凰山上的巖西寺過冬,一直待到過年。這是雷打不動的鐵規(guī)矩。就算是今年述職日期提前,沐王爺也不會遵命前去?!?p> 秦紹星繼續(xù)低聲說:“而且,據(jù)我所知,葉適言葉參政會準(zhǔn)時入京,代替王爺述職。咱們王爺就算是晚到,圣上也不會說什么。”
“而我——”秦紹星拍了拍自己的說:“正是年初入京,保護(hù)王爺正月入京的人。”
正月入京,這就說明不僅岳千燭會晚些入京,還會錯過圣上與民同樂之時面圣請旨的機會。岳千燭此時沒有去聽秦紹星自己夸獎的好話,反而一直在考慮接下來面對夏沐濋的事。
不過宋小順聽到這個消息可是樂的合不攏嘴,去沐王府照顧沐王爺比在軍營里照料這些士兵要輕松的多。不過宋小順還是擔(dān)憂,自己要是走了就沒人給唐佑準(zhǔn)備夜宵,所幸唐佑這幾日又打算逃出去軍營去外面走走,也就讓宋小順少了點愧疚。
岳千燭渾渾噩噩的在下午就被送進(jìn)了沐王府。
黔地十五州三十二府,最核心的州郡就是凰城,而沐王府便是凰城的中心。
可是被視為黔地心臟的沐王府看上去卻是蕭條幾分,沒有來來往往的家丁,沒有管上管下的丫鬟,就連廚房都是空無一人。
岳千燭走在沐王府里,穿過前院走向主院,一路上除了帶路的士兵,未曾見他人。
沐王府的主院有一主屋和書房,院子很大但也空曠,不過院子一側(cè)擺了很多的刀槍劍刃,看來應(yīng)該是夏沐濋練功的地方。
“三兩,這個王府好大啊?!彼涡№樤谠狼T旁邊低聲感嘆:“這么大的王府,王爺自己住不覺得空的慌?”
岳千燭看了一眼前面領(lǐng)路的人,凡是在沐王府當(dāng)差的人肯定都是精銳之人,他們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絕非等閑。
她咳了一聲提醒宋小順,在這里可不要亂說話。更何況,岳千燭已經(jīng)做出了決定,即使在沐王府,她也盡量躲著夏沐濋和陳致,萬不可露出什么端倪來。
到了主屋前,岳千燭和宋小順站在門口,沒等領(lǐng)著他們的士兵敲門,屋子的門就被打開,從里面走出一女子。
岳千燭看過去,一眼就被眼前的美人驚到,杏面桃腮、眉似新月、眼中含情、朱唇齒白,一身嫣紅羅裙好看的甚是扎眼,舉止投足之間又顯得華貴幾分。岳千燭想起一句話“千秋無絕色,悅目是佳人”,此女子實乃佳人。
那女子出門就看見了兩張陌生的面孔,正好陳致從她身后的房間里走出來,她開口問道:“這兩位就是陳領(lǐng)軍調(diào)來的人?”
陳致看了過去,這二人他雖然只有一面之緣,但是已經(jīng)記住了長相,知道這便是秦紹星調(diào)來臨時照顧夏沐濋的人,他回答道:“正是。”
女子笑了幾聲:“陳領(lǐng)軍還真是木訥,不借機給王爺找?guī)讉€女人回來,找男人有什么用。”
陳致已經(jīng)是平靜,面無別色。
女子又說:“也是怪我,要是我會做飯會照料人,也不至于讓王爺病到如此?!?p> 陳致道:“美人多慮,王爺自始至終都沒有麻煩美人之意?!?p> 女子擺手,一副無所謂的態(tài)度說:“哎,我呀就是他囚在西院的門臉,能好看的活著就行,你們王爺何曾看上我一樣了?”
陳致雙手負(fù)后,淡淡說道:“美人多想。”
被喚作美人的人勾唇笑著:“行了,你們好好照顧王爺吧,我要去做我的事了?!?p> 繼續(xù)漂亮,繼續(xù)做好沐王府的門面。
女子走下臺階看了一眼兩個兵蛋子,錯過他們,揚著袖子離開。
陳致走過來看著他們說:“剛才那位是府里的趙美人,算是王爺?shù)逆蹋嘣谖髟夯顒?,平時很少來主院,你們不必有壓力。王爺風(fēng)寒病重,你們只管王爺日常用藥就好,待王爺痊愈你們二人就可回。”
岳千燭微微點頭,咬著嘴唇,陳致的話在她腦中盤旋,趙美人,夏沐濋的妾侍。
也對,夏沐濋身為皇子又是一方諸侯,一直未納正妃已經(jīng)是罕見,有個妾侍也不足為奇,尤其還是這么漂亮的妾侍,看上去又聰明坦蕩。
這才是他應(yīng)該有的妾室模樣。
“陳致——咳咳?!狈块g里傳出夏沐濋咳嗽的聲音。
陳致囑咐了幾句就讓人將岳千燭和宋小順帶下去,自己回去了房間。
“王爺。”
此時的夏沐濋剛剛睡醒,一只手按著兩個太陽穴,面色蒼白,毫不紅潤。
“趙娡歡來過了?”
“趙美人確實來過,王爺猜的很準(zhǔn)?!?p> 夏沐濋輕笑的起身說:“屋子里都是她身上的胭脂香氣,想猜不準(zhǔn)也難。”
陳致轉(zhuǎn)身去倒清水,回過頭來就看見夏沐濋起身,披上了自己的大麾準(zhǔn)備出去的樣子。他連忙走過去說:“王爺這是干嘛去?”
夏沐濋拉了拉身上的衣服說:“悶得慌,到外室坐坐?!?p> 夏沐濋來到外室,推開窗子,外面的冷風(fēng)吹進(jìn)來。陳致想提醒他身上風(fēng)寒未愈不能再著涼,只是看著他佇立在窗口看著外面的模樣,終究是不忍心開口。
每次從歲園回來夏沐濋都會心生悲涼,現(xiàn)在的他正是心情低落的時候,如果吹風(fēng)能讓他輕松一點,陳致就不會多說什么。
因為他知道,相比夏沐濋的決然面對,躲在府里不敢出門去見她一面的自己才是
“我已經(jīng)從營里調(diào)來兩人這段時間照顧您。”陳致明日就要帶著五百精銳趕赴萍地支援夏恪信,臨走之前他會安排好夏沐濋的生活起居。
夏沐濋說:“不用他們,我一個人能行,再不濟還有趙娡歡。”
陳致笑了:“如果趙美人能照顧好您,我也就不愁了。”
趙娡歡,黔地第一美女,出身由州,本是風(fēng)塵之女陰差陽錯入了沐王府。她是沐王府唯一的女眷,也是沐王府用來搪塞各地示好送美女的借口,更是夏沐濋阻止皇上和賢妃催婚的工具。
夏沐濋之所以同意圣上封趙娡歡為沐王府的美人,是因為他看中的是她的一副好皮囊可以作為沐王府的門面。而趙娡歡同意入府做妾,不過是看中了不用暖床曖昧就能吃喝不愁頗有地位。
夏沐濋有了假意家眷,趙娡歡有了名聲位分,兩人各取所需,合作愉快。
不過要是論生活起居,陳致還真是不相信只會彈琴跳舞的趙美人能照顧好生病了夏沐濋。
陳致道:“并沒有找些厲害的下屬,不過是調(diào)了兩個伙頭軍?!?p> 提到伙頭軍,夏沐濋微微挑眉:“何人?”
陳致說:“秦紹星安排了錢三兩和宋小順過來?!?p> 對于這二人,陳致也算熟識,所以很放心將他們安排在府中。
錢三兩?岳千燭!
夏沐濋玩味的想了想說:“那便吩咐下去,準(zhǔn)備白粥,本王要用藥了?!?p> 沐王下令,廚房忙活。
岳千燭和宋小順一人熬粥一人熬藥,雖然沐王府的廚房很少進(jìn)人,但是里面的東西一應(yīng)俱全,所以準(zhǔn)備起來也是十分的方便。
待到粥好了之后,岳千燭盛了一碗放在食盤中正打算讓宋小順?biāo)瓦^去的時候,一轉(zhuǎn)頭就看到他坐在凳子上伏在自己的腿上睡著了。
宋小順已經(jīng)忙乎了一個下午熬藥,加上從歲園回來到入沐王府,他就沒怎么休息過,此時已經(jīng)很累了。
岳千燭來到熬藥的砂鍋面前,打開砂鍋,看著熬的藥還要等一會兒,也就不忍心叫宋小順醒來。于是低頭提高自己的衣領(lǐng),確認(rèn)擋住了脖子后端著食盤走了出去。
她剛走到主臥門口,就聽到里面?zhèn)鱽淼穆曇?。是夏沐濋在和葉適言商量要事。
“誰?”夏沐濋常年征戰(zhàn),耳朵靈敏,立刻感覺到了門口有人站立。
這一點岳千燭沒有懷疑,她開口說:“王爺,我給您送粥來了?!?p> “進(jìn)來。”
聽見允許的聲音,岳千燭才推門走進(jìn)。她仍舊是低著頭來到案幾旁邊,放下食盤將粥端出放在了夏沐濋旁邊。
她剛想退下,就聽到了夏沐濋的聲音:“你不用走,在一旁候著?!?p> 岳千燭心里一愣,但也乖乖的退到一邊,低頭站立。
葉適言是來匯報前些日子戶籍和軍籍政務(wù),經(jīng)過兩方審核,均沒有發(fā)現(xiàn)可疑人等。當(dāng)然這也要歸功于黔地的政策,每年一次的封城徹查,讓不少可乘之機之人都望風(fēng)而逃,這等嚴(yán)謹(jǐn)風(fēng)氣,也就只有黔地能有。
“微臣下一步準(zhǔn)備查今年的入賬?!比~適言開口說。
考慮到這次葉適言要代替夏沐濋在臘月十五進(jìn)京述職,所以在出發(fā)前就要將賬目查的仔細(xì)。黔地雖然有擁軍,收賦稅,管理地域之權(quán),但也有擁護(hù)君主,上繳國庫之責(zé)。所以賬目問題也是各地對圣上的一個交待。
夏沐濋咳了幾聲說:“陳致不在,我會讓羅進(jìn)派人配合你管理賬目?!?p> 黔地畢竟是軍用之地,葉適言作為一個文弱文官,想要調(diào)動黔地資源就必須要有強大的靠山。所幸,夏沐濋就是葉適言的最有利的倚仗。想要黔地發(fā)展,他必須要給葉適言足夠的施展空間,他看中葉適言的能力,而葉適言也沒有讓他失望,黔地在這四年里穩(wěn)步發(fā)展,每一步都走的十分扎實。這些都離不開葉適言的管理。
而葉適言來此黔地做官之時時,才不過十六歲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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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綠大白
【小劇場】 岳千燭:夏沐濋,這幾年你還是耐不住寂寞娶了其他女人。 夏沐濋:假的假的。 趙娡歡:我這么風(fēng)華絕代,你居然說我是假的! 岳千燭:······ 夏沐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