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房里花香四溢。
地上卻亂得不像話,亂得好像剛剛有幾百只老鼠剛搗完亂。
沒有人收拾,袁紓也沒有去點燃桌上的花燈。
袁紛已經回臥室去休息了,只有袁紓還靜靜地坐在花房的中央。
袁紓沒有點燈,并不是因為她不想點燈,而是她并不知道火石和火折子放在何處。夜已太深,林鐺兒累了一天此刻想來必定已經熟睡,她不忍心再去打擾他。
袁紓坐在這里,也沒有去找火石的心情,她只是希望能安安靜靜地坐一會兒,把從王宮出行以后的事情都認真地想一想,她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單獨一個人待過了。
她想起了出門前認真叮嚀自己的清歡,喜形不顯于色的母上,又想到了那殺人不眨眼的食色三僧,言行奇特的六姐妹,想到了妖艷無狀的銀蓮,想到了正在小偏房修養(yǎng)的花舞,袁紛和自己最近發(fā)現(xiàn)了不少秘密,可是細細想來卻又好似一無所獲,神女教還是沒有具體下落,許多枉死的人還是找不到枉死的原因。
袁紓總覺得這些稀奇古怪八竿子打不著的事情背后有一根無形的線,正是這根線把所有一切都串聯(lián)在了一起,如果她們找不到這根線,這根線很有可能會勒死所有人。
可是,這根線到底是什么呢?袁紓想疼了頭也還是想不出來。
她很少會這么發(fā)愁,忍不住輕輕地嘆息了一聲。
這一聲嘆息在寂靜的黑夜里顯得格外刺耳,但袁紓沒想到,院子里居然還有個人跟著自己輕輕地嘆息了一聲。
院子里的嘆息聲比袁紓的嘆息聲要輕出很多,可是在夜深人靜的舒月閣里,還是能被人清楚得聽到。
袁紓本來應該很吃驚,可她卻連動都沒有動一下,她好像嘆息完就已經立刻睡著了,又或者,她本來就知道,今夜是個不眠之夜。
黑暗的天井中,已經出現(xiàn)了一個高高瘦瘦的身影,他一瞬間就閃到了花房的門口,突然開口道:“你還不睡?是在等人?”
袁紓沒有轉頭,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在等人?”
黑影道:“因為只有等人的人,才會深更半夜不點燈地干坐著,而且即使來了人,也不愿看看到底是誰,因為你大概猜得到。”
袁紓笑了笑,道:“我倒真希望我能有你說的這么聰明,能猜得到你是誰?!?p> 黑影往前走了幾步,直走到了袁紓的面前,道:“我想也是,就算你在等人,也不會想到,等來的人會是我?!?p> 袁紓看清了眼前的黑影,還是不免吃驚道:“怎么會是你?!?p> 黑影扭動著妖嬈的細腰肢,一雙輪廓奇深的大眼睛里閃動著兩汪湖綠色的瞳仁,這個人居然是銀蓮,她居然又回來了。
銀蓮熟絡地坐到了袁紓對面的圓凳上,笑道:“你沒想到是我,我也沒想到是你。我還以為是和你一起的那個小公子在等我去而復返哩?!?p> 袁紓微笑道:“他對你可沒有興趣,倒是我,很想和你聊聊天。”
銀蓮道:“你是不是在想,這個女人真奇怪,明明好不容易才脫身走了,怎么會又跑回來?!?p> 袁紓笑道:“看來你比我聰明多了?!?p> 銀蓮道:“最近我對男人是越來越拿捏不準了,但好在你我都是漂亮的女人,對你的心思,我還是能猜出一些的?!?p> 袁紓更覺好笑,這銀蓮不僅做事自信過頭,連口頭上都時時刻刻不忘了標榜自己的美貌,可惜她畢竟只是異域美人,若真打扮成天祐女子的模樣,五官就未免太大了些,線條也未免太硬了些,美貌倒談不上許多,只是風情過人。
銀蓮接道:“我本來也是想要脫了身就再也不回來了的,可不論我愿不愿意,卻非回來不可。”
袁紓仰臉看著她,道:“難道有人逼你回來?”
銀蓮道:“如果是人還好些,最怕的是,不是人?!?p> 袁紓道:“不是人?難道是鬼?你剛剛跑出去,難道見到了鬼?”
銀蓮道:“可不是嘛,最近蘭川的鬼好像特別多,不明來歷,也不明來意。和你一起的那個綁著鈴鐺的小鬼,你這個查無此人的漂亮女鬼,還有另外那個查無此人的少年鬼,還有這繡歸樓大大小小一群鬼?!?p> 袁紓大笑,道:“原來我是個漂亮女鬼,倒要謝謝你這么夸我。那你剛剛見到的,又是一個什么鬼呢?”
銀蓮道:“我剛剛見到的,可不只是一個鬼?!?p> 袁紓道:“不只一個?”
銀蓮睜大了眼睛,點了點頭,伸出三根手指在眼前晃了晃,道:“三個?!彼f完這兩個字,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脯,又道:“而且是三個老鬼?!?p> 袁紓道:“三個老鬼?”
銀蓮不理她,接著道:“這三個老鬼厲害得很,本事比我大得多,我不論是往東還是往西,他們都能瞬間擋住我的去路,真讓我一點辦法都沒有。”
袁紓知道,銀蓮剛剛使出的真功夫雖然并不怎么樣,但她的輕功卻奇詭而獨特,自己雖然比她更強些,可也只能做到遠遠跟著不露餡,稍微近身就會被甩掉,可這三個人卻能做到瞬間之中阻截她的去路,可見輕功比自己還要高出許多??奢p功能比這銀蓮還要高的人,絕不會有很多。
袁紓想到了什么,笑著問:“他們阻截住你,就是為了讓你回到這舒月閣來?”
銀蓮道:“否則,我又怎么會回來?!?p> 袁紓道:“他們讓你回來做什么?”
銀蓮道:“他們以為我做了什么壞事,讓我回來跟舒月閣的客人賠禮道歉,還讓我跟這院子里的人說實話?!?p> 袁紓道:“實話?你愿意跟我說實話么?”
銀蓮道:“我之前說的,就已經都是實話了?!?p> 袁紓道:“之前說的實話?你是個江洋大盜,劫富濟貧?”
銀蓮媚笑著,瞇起了眼睛道:“你不相信我么?”
袁紓道:“你讓我如何相信?”
銀蓮好像有點生氣,大聲道:“我本以為你我都是漂亮女人,想法也會共通一些,沒想到,你和那些臭男人也是一個樣子,憑什么女人就不能做江洋大盜了?咱們天祐的陛下都尚且是女兒之身,我做個強盜又有何妨?”
袁紓不禁失笑,她沒想到,這銀蓮對女人講話也很有一套,于是立刻點頭贊同道:“你說得很對,女人當然可以做強盜,做什么都是無妨的?!?p> 銀蓮拍手道:“這就對了。”
袁紓道:“可是你長得這么漂亮。”
銀蓮道:“漂亮又怎么了,你也可以做強盜,若你想做強盜,可以來找我,我?guī)阕鰪姳I,這世上的強盜,本就不在乎是不是漂亮的。你難道看不出我的輕功很好?”
袁紓道:“這個,我當然看得出,你剛剛露的那一手,就很厲害。”
銀蓮道:“現(xiàn)在你總該相信,我真的是個江洋大盜了?!?p> 袁紓點頭笑了,道:“我相信?!闭f完她又忽然問道:“你知不知道食色三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