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黑夜里森然的殺氣充滿了山神廟,袁紓知道自己一喝之下若銀蓮出手她必要迅速將其制服,否則那女子花言巧語手段陰狠,自己縱然有天大的本事,也要被她坑上一坑。
可這破敗的山神廟中哪里會有一聲回應,袁紓只聽到穿堂而過的呼呼風聲,她繃緊的精神不得不再次松弛下來,機警地重新仔細望著這山神廟的角落。
神案腐朽不堪,一眼可以洞穿,是萬萬藏不了兩個人的,可這狹窄小屋的角落里,布滿的全是厚厚的灰塵與凌亂的蛛網(wǎng),唯有最右邊的角落中堆放著一摞枯黃的稻草。
袁紓膽子雖大,卻最害怕蜘蛛蒼蠅一類的飛蟲,是以方才她就看到了這堆稻草,卻并不敢上前翻看,此時別無藏身之處,唯有這稻草中可以掩蓋身形,袁紓也不得不好好端詳這臟亂的角落。
細細一看之下,袁紓吃了一驚,穿堂風冷冷吹過,那稻草被掀開了一角,一只女人的腳露了出來,這只腳上穿著一只緋色的繡鞋,顏色和花舞留在一路上的花瓣一模一樣,袁紓立刻認出這正是花舞的繡鞋。
袁紓毫不猶豫,飛也一般地撲到了稻草旁,一腳踢過去,踢開了大堆的稻草。
一時間稻草紛飛,那角落的泥地上赫然出現(xiàn)了一個人的身影,袁紓定睛一看,卻不是那柔弱可憐的花舞,而是那妖嬈嫵媚的異域女子銀蓮。
袁紓被驚得一動不動,這銀蓮哪里還有一絲妖嬈嫵媚的影子,她的雙眼已被剜去,身上鮮血淋漓,遍體鱗傷,密密麻麻的到處都布滿了細小的銀針。那頗具風情的異域美女就這樣化成了一縷魂魄,她的臉上凝固著驚恐而害怕的表情,嘴巴長得巨大,那原本盛著一雙大眼睛的眼窩,如今只是兩個令人作嘔的血窟窿,這張臉就這樣硬生生地面對著袁紓,擺在袁紓的腳下。
袁紓待要驚叫出聲,卻被嚇得不敢大叫,定了定神,才踉蹌著后退了好幾步,大聲為自己壯膽道:“究竟是什么人?還不快快現(xiàn)身!”
山神廟中卻依舊沉寂,回答她的,只有喑啞的夜風與嗶啵作響的柴火堆,袁紓硬著心腸強逼自己再看看銀蓮,她顯然已經(jīng)斷氣了,但看她身上鮮血的痕跡,卻可以判斷出,她才剛剛死去不久。袁紓自言自語道:“怎么會是銀蓮,不是銀蓮抓來了花舞姑娘嗎?這銀蓮功夫雖然不怎么樣,輕功卻十分奇特,頭腦更是靈活多變,什么人竟然能在這荒蕪的山神廟中取她性命?若她已經(jīng)死在了這里,那花舞姑娘又身在何處,難道她又被殺銀蓮的人帶了去?”
袁紓雖然初來蘭川,交人不多,但她卻恰好知道這銀蓮還有五個身懷絕技的好姐妹,照理來講,她們六人同心同德,手段了得,怎么會容二姐一人喪命在這寒風呼嘯的破敗廟宇中,袁紓一遍又一遍地在腦海中回想著救花舞脫身的那個小屋中發(fā)生的事情,卻還是想不起來自己漏掉了什么重要的事物。
本來就十分陰森的山神廟中,多了這一具面目瘡痍的尸體,氣氛變得更加恐怖,袁紓只覺得寒風快要將她最后一點膽氣也要吹走了,雙腿不聽使喚得僵硬起來,不敢猛然回頭的她只好緩緩向后退步,想要一步一步地先退到山神廟的門口去。可當退到了那陰風陣陣的大門口,袁紓的心卻瞬間跳到了嗓子眼上,那神像前火堆上架著的烤兔子,居然已經(jīng)不見了,只留下一根被燒得焦黑的木棍。
袁紓渾身發(fā)冷,連血液都快要凝固,會是什么人,居然能在袁紓背對著火堆的片刻之間取走木棍上的兔子,最可怕的是,袁紓居然自始至終都沒有聽到半點聲響,若真是有人做的,這人的輕功豈非已經(jīng)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
但袁紓自己知道,世上萬萬不會有人能練到如此之高的輕功??扇舨皇侨俗龅模謺鞘裁醋龅?,難道是這銀蓮的鬼魂?
袁紓只覺得腦袋開始發(fā)暈,她實在料想不到,這次追蹤居然會如此兇險。
突然,山神廟外傳來一陣鬼魅般的幽咽之聲,斷斷續(xù)續(xù)叫道:“小姑娘……姑娘……沅舒姑娘……”
袁紓只覺一股寒氣上頭,厲聲叫道:“什么人!休要在此裝神弄鬼!”邊說邊猝然轉(zhuǎn)身,只見那山神廟外一片蕭瑟,一個長發(fā)人影緩緩地飄了過來,那人的身子單薄又柔軟,以一種常人難以想象的姿態(tài)扭動著,不像是個人,倒真的像個來自地獄的索命女鬼。
這身影緩緩向前扭動著,一只手如鷹爪般勾著伸向前方,另一只手卻揚起長長的袖子,掩住了她從長發(fā)中露出的面容。
袁紓早已經(jīng)被嚇得快要失了智,卻還是仗著一身的好功夫定住了心神,她自信自己平生從未做下歹毒的害人之事,這女鬼就算前來索命,也萬萬找不到自己的頭上,于是,她下定了決心,只是咬緊牙關,死死地站在原地,就看著那身影靠近,絕不做聲。
過了好大一會兒,那混混扭動的身影終于扭到了山神廟的門口,陰惻惻地笑道:“沅舒姑娘,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咱們在陽間的緣分盡了,我卻想不到來到陰間看到的第一個人,會是你,你原來也已經(jīng)死了?!?p> 袁紓心神一驚,道:“什么意思?”
那身影道:“原來你不知道么?你能看得到我,說明你已經(jīng)死了,真是可笑,你居然還不知道自己方才已經(jīng)死掉了。”
袁紓驚駭,慌亂不及,卻突然發(fā)現(xiàn)這身影在熊熊的火光下照出了一道長長的影子,心內(nèi)突然安定,咬著牙狠狠道:“你是什么人?休要裝神弄鬼,若你再這樣逼我出手,只怕你就真的要變成一只怨鬼了?!?p> 那身影嫵媚一笑,道:“真的怨鬼?我現(xiàn)在不就是一只又漂亮又可愛的怨鬼么?”她的聲音幽咽而凄厲,笑聲更是聽得人毛發(fā)倒豎。
袁紓聲音放得更大:“住口,你究竟是誰?”
那身影道:“你想知道我是誰?可你看不到我的臉,對不對?”
袁紓瞪著她不說話,那身影接著道:“你想看我的臉么?”
袁紓道:“有本事你就放下手來給我看看。”
那身影嘻嘻地媚笑著,道:“天下之人,誰不想看看像我這樣的美人兒的臉呢?可我只怕你看了,不僅不會高興,還會十分害怕?!?p> 袁紓道:“既然你是美人兒,有什么看不得的,我絕不會害怕。”
那身影道:“好,若你非要看,我也是拗不過你的,可你要知道,若你沒有死,卻是絕對不可能看得到我的,你要是看到了我,只怕你就明白自己早就是個死人了?!边@人一邊說著,一邊輕輕地放下了揚起的胳膊,一張熟悉的面孔出現(xiàn)在了袁紓的眼前。
血窟窿一般的雙眼,分明的五官輪廓,這身影,居然是那就躺在旁邊稻草堆里的銀蓮!
荒郊野外,破落廟宇,野獸嘶吼,稻草藏尸,還有那失蹤的兔子,這些恐怖的事早就已經(jīng)讓袁紓心寒透骨,突然間,她又見到明明躺在一旁的尸體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的面前,袁紓縱然是鋼鐵打出的心腸,也難免嚇得驚慌失措,她的雙腿已快要癱軟在地,喉嚨中竟是發(fā)不出一點叫聲,只能梗著脖子顫抖著道:“你……你……你……銀蓮……”
銀蓮臉上的血滴答著掉落在了山神廟門口的泥土中,可卻看不出她有任何疼痛之意,她的笑聲更媚,身子扭得更近:“我早就說過,像你我這樣的漂亮女人,想法總會相似一些的,你此刻是不是已經(jīng)有點相信你已經(jīng)死了?!?p> 袁紓顫抖著說不出話,銀蓮伸手擦了一把下巴上凝固的血液道:“我知道你一定還記得我,況且就在方才,你還活著的時候,看到的最后一個人就是我,但你卻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你死了之后見到的第一個人,還會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