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三幾乎要碰在一起的眼皮似是翻動了下,猶豫了半晌,伸出手將木盒拿起,又看了看季棠,見對方依舊一臉柔和溫潤,便小心翼翼的將其打開。
紺色有光,溫滑透潤,這可不就是鬼三心心念念的記事珠嘛!
“顏司階是隨我去了,可是她只見到了那個盒子,不知道所謂的記事珠是兩個?!?p> 鬼三總感覺哪里有些不對。
“另一個,我賞給顏司階了?!?p> 這個孽徒,下次讓我逮到不打斷這個崽子的狗腿!
“侯爺想問什么只管問,我定會如實作答?!睂⒛竞型麘牙锞o了緊,鬼三狗腿的笑了一下又溫聲道。
嘴角不自覺間揚的更高,季棠蹙眉似是不解:“前面是半個江湖,后面是戎遼兩國的軍隊,就算是五萬精兵,也該是插翅難逃才對啊。谷主就沒想想,楚軾那小子,到底是怎么逃出來的?”
“自然是當(dāng)時有內(nèi)鬼唄?!?p> “那可是……顏司階?”
本是無關(guān)緊要之事,如今卻連累到了自己徒弟身上,鬼三頓時急了,道:“侯爺你想什么呢!那丫頭當(dāng)時就跟在我身邊,殺那些個灰甲軍殺得最來勁的就屬她。你說她是內(nèi)鬼,也忒冤枉人了!”
“可我明明記得,是你那六徒弟最先沖了分割圈里。當(dāng)時那種情況,要殺了那小子,本該是個易事。更何況那是鬼三的徒弟,離谷的六宗師殺戈,現(xiàn)在說自己是清清白白的,誰信?。俊庇x婆風(fēng)情萬種的聲音在鬼三背后響起,不用回頭看,便知道臉上該是幾番的得意。
這沒見過觴婆的人,大都以為此人該是個老太婆模樣,其實不然,傳聞中的人物自是有傳聞中的妙。觴婆大概是有著老太婆的年紀(jì),但卻是個風(fēng)韻猶存的美婦模樣。紫色面紗沒能遮住那雙含著云霧的眼,帶了幾絲得意的眸子在霧蒙蒙的水汽下像是變得迷離了幾分。
“侯爺要是打算信她的話,那丫頭就算是跳進黃河洗不清了。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長香寨與我們離谷素來不和,兩派弟子見面就定要打個你死我活。老頭子我不摻半點假,這觴婆巴不得那丫頭死呢!”
“正是因為如此,我才想聽聽谷主的意見。畢竟鬼谷主和我們侯府合作了這么多年,我也怕因為一時輕信,失了東隅啊。”季棠溫聲安撫道。
侯府上空幾片厚重的云層緩緩飄移著,不知幾時便無聲的遮住了五月里令人頭昏腦脹的陽光。鬼三喝了口青梅酒,嘖嘖品了幾聲,道:“侯爺知道赤子涯嗎?”
“知道。”
“那侯爺知道赤子涯和武安侯的干系嗎?”
“也是知道?!?p> “那侯爺還不明白嗎?”
輕輕的磨砂著軟玉酒杯,季棠細(xì)聲低語:“未聽聞……”
“一個摯愛留下來的獨子,楚正仁怎么可能就放任楚軾那小子不管?你與楚正仁接觸不多,不甚相熟,不知道他的為人。我與他斗了半輩子,可是清楚著呢?!?p> 垂眸沉思了好一會兒,季棠復(fù)而輕笑一聲,撩袖拿起酒杯,對著鬼三笑道:“那就當(dāng)是給谷主賠罪了?!?p> 賠罪一說自是言重,鬼三胡亂的擺了擺手,又拿起酒杯和季棠碰了個滿杯,道:“請。”
一飲而盡,二人放下酒杯,相視無言片刻,轉(zhuǎn)而放聲大笑。半晌過后,鬼三忽的有些不解,“侯爺既是不相信六丫頭,又為何讓她跟著楚軾?”
拂袖又斟了一杯酒,季棠抬眸看向鬼三,低聲道:“跟著楚軾的人,可不止顏司階一個?!?p> 絕對不是錯覺。
楚軾心不在焉的吃了幾筷子菜,蹙眉思量他們現(xiàn)在到底該是處在什么樣的境地。
“西南角那一桌是長香寨的四大刀手,由于四人行事一直帶著“喜怒哀樂”表情的人臉面具,所以被江湖上的人稱之為“喜怒哀樂”。東北角的那一桌是大武當(dāng)?shù)淖灾趲?,雖然不知道是不是敵,但在江湖上的名聲確實不太好。”顏錦邊吃著飯邊說道。
“喜怒哀樂”雖是有長香寨“四大刀手”之稱,但也不足為懼。四人協(xié)作,能更好的將獵物圍住,也更容易暴露短板。被人發(fā)現(xiàn)了漏洞,就如同被人掐住了脖子,殞命的時間可能要比一劍殺死來的長,但最后的結(jié)果卻都是嗚呼而之。也正是因為如此,“喜怒哀樂”在長香寨只能算是司命級別。至于大武當(dāng)?shù)淖灾趲煟瑢嵙Υ_實是頂尖,只是顏錦對這些自詡名門豪士的“假君子”向來厭惡得狠,只覺得提到他們都是臟了自己的嘴巴。
揚眉看了看顏錦,楚軾輕笑道:“顏姑娘……”
客棧門又吱呀一聲打開,打斷了楚軾未來得及說出口的話,也打斷了顏錦久久的等待,心思不一的人不約而同的朝著門外看去。肚皮亂晃的店掌柜正欣喜的不得了,哈著身子賠笑問來人是打尖兒還是住店。顏錦淡淡的收回視線,又道:“這個人可能是友,是赤子涯的降臨先生。”
“為何說是友?”
輕嘆一口氣,顏錦不耐煩道:“不知道。”
悶頭又扒拉了幾筷子,楚軾看著面上已泛起惱怒之意的顏錦,心虛的瞥了瞥別處。
自己又不是什么“小白兔”,在這裝瘋賣傻,也難怪惹了人生氣。
放下碗筷,楚軾輕聲嘀咕道:“我來的時候,老頭可沒說要幫我。”
顏錦也是不抬頭,冷聲道:“舐犢之情,更何況就一個犢子。”
楚軾:“……”
驚覺氣氛有些尷尬,坐在一旁的阿六斜眼看了看面露窘態(tài)的少爺,又斜眼看了看添了幾許惱怒之色的顏姑娘,故作深沉的思忖了一會兒,決定還是先吃飯要緊。
天色昏暗,夜未來臨。
楚軾冷臉站在窗前,眸子里風(fēng)起云涌,似明似暗。
那日皇宮晚宴結(jié)束后,楚軾并未和楚正仁一起回了侯府。
周洛早早把寢宮里的太監(jiān)丫鬟遣退下去,喚出已培養(yǎng)多個年月的影衛(wèi)安插在寢宮各處,似是只要有一個蚊子闖進來,都能將之分尸幾段。
寢宮中央兩人席地而坐,中間放著無辜受難的棋局。屋外悄然無聲,屋內(nèi)棋子的落盤聲卻越來越急促,如同戰(zhàn)場上奔戈的戰(zhàn)馬,雜亂紛起,嘈嘈如雨。
代表著結(jié)局重重的“啪”一聲響起,楚軾以最后一子結(jié)束了繚亂的棋盤,“你想讓我入江湖,我自然是欣喜。畢竟有些事,我也想去查一查。只是你將此事如此明目張膽的張揚,你個黑心小子是想讓我死在路上吧?”
淺淺扯了一下嘴角,周洛開玩笑道:“我讓你入江湖,可不是為了查清你的那個鳳凰花姑娘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