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了,一場清霜小雪紛紛灑灑落下,給金碧輝煌的晉王府添了一番別樣風(fēng)景。
白皚皚的空地上,兩個披著額黃斗篷的女子正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的盯著不遠處。
“梅兒,你說雀兒怎么還不上鉤?”
“要有耐心,下了雪它們沒了食物,看到吃的定會......”
正說著,兩三只麻雀撲騰著落在了網(wǎng)子下面,左右看看無人,便貪婪的吃起了網(wǎng)子下面的稻谷。
梅兒手疾眼快,猛然一拉手里的細繩,幾只雀兒撲著翅膀被牢牢困在網(wǎng)中。
“捕到了,捕到了!”
“這才哪到哪,在捕個十只八只的咱們帶回去烤著吃,那才香呢?!?p> 蕭晉從外面回來,騎在馬上,遠遠看到白雪皚皚的空地上那女子的身影十分搶眼,竟一時失神。
每年這幾日,蕭晉都有些情緒不穩(wěn)定。
容奔跟在他身邊多年,也會格外照顧他情緒,見蕭晉如此,他上前回道:“王爺,那是西院里的。”
蕭晉猜出是她,鼻子冷哼一聲,駕馬離去。
窗外雪落無聲,梅兒和香蘭圍坐在泥爐小火旁,烤著捕來的野味,噼噼啪啪的火苗里飄著濃郁的肉香,二人細細的啃著烤得焦黃雀肉,小酌著黃酒,吃得無比酣暢。
容奔披著斗篷,頂著清雪直奔西小院而來。
雪天無事,嬤嬤們也都打牌吃酒去了,容奔尋不到人,只好自己來找梅兒。
梅兒和香蘭吃得正歡,見是容奔,倒是有些意外。
梅兒抓起一只剛烤好的雀肉遞給容奔,容奔接過雀肉放到一邊,對著啃得正歡的梅兒道:“王爺要見你?!?p> 梅兒毫不在意,一邊啃著雀肉一邊漫不經(jīng)心的問道:“他見我何事?”
“屬下不清楚,王爺只說要見姑娘?!?p> 梅兒喝了一口黃酒,冷笑著道:“莫不是又讓我去干活?上次你們王爺讓我去書房當差,卻是小氣得很,連工錢也不愿意出,我自然不干。”
容奔真不知二人上次竟是為此事鬧得不歡而散,忍不住呵呵的笑出聲來。
梅兒放下酒杯,問道:“是不是你們王爺想通了,答應(yīng)給工錢了?”
容奔還沒見識過如此難纏的女子,敷衍道:“王爺自然是不差錢的,姑娘隨我去就知道了?!?p> “我就說嘛一個王爺,還在乎這點小錢,走吧,我這就隨你去?!泵穬核绷怂闭粗赣偷氖种福旎氐?。
蕭晉正在書房內(nèi)品茶,梅兒見了他,也不施禮,直接問道:“王爺可是要讓我在書房當差?”
通過這幾次的接觸,蕭晉也似乎摸清了這丫頭的爽利脾氣,看著那嬌小的女子回道:“本王念你有些學(xué)識,不忍埋沒了你,你今后就留在書房吧。”
梅兒也不彎彎繞繞,直奔主題,一雙水汪汪的杏眼眼盯著蕭晉問道:“那王爺每月給我多少工錢?”
蕭晉看著那只寫著“錢錢錢”的小臉,強壓住怒氣,“每月給你十兩銀子吧?!?p> 梅兒在晉王府每月的月例才三兩銀子,十兩銀子對個小姬妾來說已經(jīng)是一筆巨款了。這樣不出一年,她就能賺夠一百兩了,出了王府不愁活不好。
梅兒心里樂開了花,面上卻表現(xiàn)出老大不情愿的樣子。
蕭晉瞥著她,問道:“你還嫌少?”
梅兒點點頭。
不愧是秦樓楚館出來的,眼里只有錢!蕭晉冷笑著問道:“那你想要多少?”
梅兒抬起頭,水亮亮的大眼睛閃出灼灼的光彩,對著蕭晉伸出兩個指頭。
二十兩?哼!側(cè)妃每月的月例才十五兩,真是不自量力!
梅兒看出了蕭晉的不情愿,擺出一副少了這個數(shù)別想請動姑奶奶我的架勢回道:“若是王爺不愿意,我也不勉強?!?p> 還拿起喬來了,當本王非你不可嗎?
蕭晉本想讓她立馬滾蛋,見她正盈盈的望著自己,卻咬著牙回道:
“好吧,就給你二十兩,不過你得打起十二分精神給本王好生當差,如若偷懶,看本王如何修理你。”
“好!王爺放心,小的一定當好差?!毙∪藘耗樕狭⒖谭撼鱿采砉虻貙χ挄x叩拜道:“小的謝王爺大恩,王爺洪福齊天,千歲千千歲?!?p> 蕭晉忍不住笑了笑,一揮手,“起來吧,明日就來這里服侍?!?p> 梅兒起身,瞇著眼笑道:“王爺,那咱們這工錢是每月月底......”
“放心吧,少不了你的?!笔挄x無奈道。
梅兒心里樂開了花,連蹦帶跳的回了西小院。
一個月二十兩,一年就是二百四十兩。梅兒想好了,在這里再待一年,攢夠銀子便偷溜出府。找個山清水秀的小城,買一座小宅子,再開一家武館,她來當師傅,專收女弟子,傳授女子防狼術(shù),懲治惡夫術(shù)等。對!還要尋個品行好,樣貌好,身材好,脾氣好,哪都比蕭晉好的優(yōu)秀男人。
哈哈!美好人生,快哉快哉!
第二日,梅兒破天荒起了個大早,梳洗完畢,用罷早飯,早早來到書房。
書房管事是個大丫頭,名喚青蓮,聽說書房里要來新人,也是早早便到了。
梅兒見了上司友好的招呼道:“我叫梅兒,初來乍到,還望青蓮姐姐多加照應(yīng)?!?p> 青蓮聽說這新來的是那西小院里的,又聽說王爺對她青眼有加,心里早不是滋味了。今日親眼見了梅兒姿態(tài),肚子里更如打碎了五味瓶般懊喪。
她細細的端詳著眼前的小丫頭。不過十六七歲的樣子,身段玲瓏,一張小臉水嫩得像蜜桃子般,能擠出水來,那雙大眼睛像是會說話,忽閃著好像要閃進人的心里。
她是晉王府的大丫頭了,算是見過世面,這一等一的美人兒也見識過,卻從未見過這樣出挑的。用話本子里常說的那個什么詞怎么形容來著?
對,叫花容月貌。
青蓮帶著濃濃的醋意斜著梅兒問道:“你就是西小院里的,安排在書房當差的姑娘?”
“正是,王爺讓我來書房當差,容公子說這里平日由姐姐管著,讓我聽姐姐的便是?!?p> 青蓮傲慢的提了口氣,“我在王爺書房已經(jīng)服侍三四年了,王爺規(guī)矩嚴,你在這里當差要知道看人臉色,不該說的別說,不該逞強的也別瞎逞強?!?p> 梅兒明白她的意思,她現(xiàn)在心里裝的只有銀子,自然不會與一個丫鬟計較,笑著說:“知道了,姐姐放心,您是這里的老人了,梅兒知道分寸?!?p> 青蓮對梅兒的態(tài)度還算滿意,領(lǐng)著梅兒進了書房,向她細細介紹一應(yīng)情況。
這書房是個三進間,最里面是蕭晉辦公累了臨時休息的臥房,中間是辦公的書間,外面是談公務(wù)的會客廳。
青蓮道:“你剛來,就先做些簡單打掃工作吧?!?p> “明白?!泵穬盒χ馈?p> “那你現(xiàn)在就開始干吧,每一處都要擦仔細了,知道嗎?”
梅兒點點頭。
這書房的活計本來就不多,青蓮將活交代給梅兒,便出了書房尋別的丫頭玩耍去了。
梅兒見青蓮走后,一屁股坐在書間里蕭晉辦公的檀木椅上躲清閑。
桌上是一副臨摹了一半的崔白的《秋浦蓉賓》圖。
梅兒冷笑:“鴻雁是忠貞之鳥,你蕭晉乃薄情之人,跟著瞎湊什么趣?”
“王妃到!”
梅兒聽到外面侍女的通傳聲,連忙從椅子上下來。
蘇婉帶著兩個婢女進了書房,見了梅兒笑著道:“聽說王爺讓你來書房當差,你可還習(xí)慣?”
“謝王妃美意,我還習(xí)慣。”
婢女上前從提著的食盒中取出一碟子點心,放到蕭晉的書桌上,對著梅兒道:“這是王妃親手為王爺做的栗子糕,你提醒王爺用了?!?p> 梅兒微微點點頭。
蘇婉蓮步在書房里踱著,看到桌上蕭晉臨摹了一半的畫作,款款坐定,拿起筆,繼續(xù)臨摹起來。
畫作完成后,蘇婉拿起來,細細的端看一番,臉上顯出柔和的神色,又將畫作放回桌上,才出了書房。
蘇婉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這樣的才女本就該是蕭晉喜歡的類型。
看著二人畫就的《秋浦蓉賓》圖中,兩只鴻雁鶼鰈情深,振翅高飛,梅兒心中涌出一絲酸澀。
蕭晉鐘情蘇婉,她甘愿認輸,也愿意成全有情人。只是,讓她憤恨的是他居然那樣欺騙她,在她跟前死死隱瞞著他與蘇婉的感情,與她做出惺惺相惜的樣子,甚至請旨求婚要娶她。而就在她歡天喜地的準備嫁給他的時候,才知道她不過是他的一顆棋子。他看中的不是她,而是她做宰相的父親的勢力,能夠幫助他穩(wěn)固太子地位。
她曾經(jīng)那樣愛他,到頭來卻是這樣諷刺的結(jié)果。
她怎能不恨,怎能不怨?
梅兒心情低落到了極點,順手抓起桌上的點心猛的往嘴里塞了三四塊,心情才稍稍平復(fù)些。
上一世,她因為蕭晉的薄情傷透了心,直到死都沒能釋懷。這一輩子她才不會再為這薄情的男人傷心了,攢夠了錢,她就離開,遠遠的離開。
梅兒又往嘴里塞了幾塊點心,心情舒暢了許多。
嗯,味道不錯!
她又吃了兩塊。
不知不覺,一盤子點心全被她消滅干凈,心情也大好了。
看著那空空如也的盤子,梅兒才突然清醒過來,剛才蘇婉說什么來著,
這個好像是她親手做給蕭晉的?
梅兒眼珠子一轉(zhuǎn),出了書房,往西小院而去。
下了朝,蕭晉直奔書房,容奔將這一上午各地送來的急報整齊的放在書桌上。
蕭晉坐定,一份份展開來看,時不時的加以批示。
眼見著硯臺里的墨見底了,蕭晉停住筆,這才注意到門口侍立的梅兒,沖著她無奈道:“在那杵著做什么,還不過來研磨?!?p> 梅兒走到書桌前,打開墨盒,往硯臺里兌上水,細細的研磨起來。
厚厚一摞子批報,蕭晉看完后,往椅子背上一靠,舒了舒筋骨,
“去倒杯茶來!”
看著蕭晉這幅頤指氣使的樣子,梅兒真恨不得一壺?zé)岵铦姷剿^上,但轉(zhuǎn)念想到那白花花的二百多兩銀子,她還是生生忍住了。
蕭晉端起茶喝了兩口,看到桌邊的點心,伸手捏起一塊放到嘴里,嚼了兩口,皺著眉頭吐了出來,問道:“哪來的點心,這么難吃!”
西小院的灶上能做出什么好點心!
梅兒忍著笑,“這是王妃早晨送來的,說是親手做給王爺?shù)??!?p> “王妃到!”外面,通傳婢女朗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