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令回到家以后,一直悶悶不樂,眼里出現(xiàn)的,全是廖淑芬討好安林的場景,他握緊拳頭,手臂上青筋暴突,狠狠地一拳砸在那張破舊的小桌子上,“哐當”一聲,一把尖嘴鉗“砰”地一聲掉在地上。
他彎腰拾起,嘴里吐出數(shù)聲國罵,憤怒燒滿了他全身,握著尖嘴鉗,四處亂刺,擺放在斗柜里疊放整齊的棉被,被戳了無數(shù)個小洞。
他的心里只有報復(fù),只有怒火,他恨不得立即把廖淑芬捉到身邊,用盡所有能懲罰她的手段。
當他靜下心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大半夜的時光,他無心入睡,躺在靜夜里,四周漆黑一遍,蟲鳴,蛙聲早已陷入沉睡。
“廖淑芬本來就不屬于你,你又何苦苦苦糾纏?”
李軍對夏小令沒好氣地說道,他自顧自地忙碌著,將那些從遠地方擔來的廢品逐一分類,自從被夏家拒絕以后,李軍便一天也沒有停止過收廢品,他的力氣很大,一次可以擔三百斤,幸虧他的力氣大,從而,擊敗了競爭者,如今,在黃金村附近,李軍收破爛算是一家獨大。
李軍的產(chǎn)業(yè)做得很大,可在夏小令的心中,他仍舊擺脫不了本色,一個收破爛的孤兒。
夏小令根本沒把他當一回事,因此,才把與廖淑芬之間齷齪的事情講給他聽。
夏小令料李軍也只會說這一句勸他放手之類的話。
一個收荒匠,能有多大主意,收荒匠而已,永遠都是收荒匠。
滿屋子的破破爛爛讓夏小令無處下腳,李軍有一搭沒一搭地忙碌著,夏小令討了一個無趣。
一個人躑躅在往黃金村的道路上,不知不覺地來到夏有金家,一家人熱情地招呼他,他那暗淡的心方才有了一絲希望之光。
“小令,你最近沒舀紙嗎?”夏有金問道。
“唔!嗯!”
夏小令支吾著,還舀什么紙呢?三番兩頭被廖淑芬叫來幫忙,被夏有金這一問,他嚇出一身冷汗,有種對不起的感覺。
“我看呀,村紙廠給你們的工資不太多吧?很多人家都建了料塘,我們家竹林多,可惜你老丈人不會舀紙,家里又全是女娃子,你要是愿意,就來開紙廠吧?”
林立珍用手肘捅了捅夏小令,期待他能答應(yīng),這樣,他們便每天都有理由在一起了。
還有比這更好的事情了嗎?夏小令盤算著,有竹林,有池塘,只需租用紙廠一個料缸,如此,一個人就可以開辦紙廠了,沒什么難處,自從夏小亨走了以后,全黃金村的紙廠,又數(shù)他的手藝最精湛,他都數(shù)不清教會多少徒弟了,還不算有些偷偷學藝的。
“但是,現(xiàn)在開紙廠是不是不劃算哦,黃金村大大小小的紙廠早已超過一百家,還不算其他村?”夏小令說出了自己的擔心。
“情況到是你說的這樣,但是,我總覺得開紙廠要劃算,僅僅只是把竹子砍了賣掉,我們家勞力不夠不說,肯定沒有把竹子變成草紙賺錢啊?”夏有金想到開設(shè)紙廠的決心相當明了。
夏小令正值精神恍惚間,林立珍待他又極盡溫柔,雖然林建國不怎么待見他,但林建國的時代早已過去了,林建國說話不算數(shù)了,他再不待見夏小令,也只能灰溜溜地聽夏有金的,所以,夏小令來夏有金家,也只有吃飯的時候才能見著林建國。
開設(shè)紙廠這件事情便說好了。
夏有金出錢,夏小令出力出技術(shù)。
他們聯(lián)系了一口泡竹子的料塘,長約六米,寬約五米,一年下來,整口料塘也能泡五六噸竹子,第一次創(chuàng)業(yè),差不多也夠了。
于是,他們盤下了這一口池塘,當然,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夏小令并沒有參與。
選好了良辰節(jié)日,放了鞭炮,一家人熱熱鬧鬧地迎來了創(chuàng)業(yè)的第一家工廠。
廠長巴不得夏小令單干,他總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廠長早就想讓夏小令辭職了,苦于他的資歷和技術(shù)而不敢動他,如今,廠長給了夏小令最偏僻的工作臺,既給了人情,又順利地解除了關(guān)系。
人一旦忙碌起來,就不會有多余的心思想那些淫欲的事情,夏小令工作非常認真,盡心盡力幫著夏家,說白了,這一切都是為了他自己,將來,夏家的一切財產(chǎn)還不是他的。
恍然大悟般,他做事更積極了,每天除了吃飯,大部分時間都用在砍竹子上,砍掉的竹子,從懸崖上往下推,咣當哐當聲響后,撿起來,放在池塘周圍,放滿了清水的池塘,一些原料已經(jīng)準備好,有幫助加速腐爛的大量石灰,有使將來舀出來的紙韌性更好的一種樹枝原料,當?shù)厝私心窘~,這種葉子能分泌出很多油脂,舀出來的草紙光滑細膩。
一層竹子,一層石灰,一層木姜葉,再放上水,如此以來,滿滿的一池塘原材料便大功告成,只需等待幾十天,發(fā)酵完好的池塘就是天然的舀紙原料。
沒事的時候,夏有金迫令林建國,把池塘里的原材料擔進水泵房,然而,水泵房也不是隨時有空,租用一次,又是一筆開銷,夏有金的臉色相當難看,雖然美其名曰紙廠,可關(guān)鍵的步驟還得依賴村集體紙廠。
水泵房將池塘里的原材料進一步攪拌、打碎,弄成十分粘稠的紙漿,直到夏小令覺得可以了,再由林建國擔進夏小令的工作臺。
然而,舀好的紙濕漉漉地,仍然需要地方晾曬,晴天還好,占用集體的地盤周轉(zhuǎn)就快,可遇上連綿的陰雨天,那草紙一兩個月不干也是常事。
賣紙的事又偏偏讓夏有金一個人獨占了,原先說好的分紅,因為是自家人,也不方便說條件,夏有金給到夏小令的報酬,只不過是略微高于當?shù)赝降囊埥车墓べY。
夏小令憤憤不平,覺得夏有金貪財,是一個守財奴,同時,她算計他,把他當成免費勞力,他的心里窩著火。
他吃住都在林家,儼然成了林家的一份子。
彼時,林立寒上了初中,林立欣也被夏有金送進到成都親戚家,夏小令倒也覺得沒什么,這個家,不都遲早是他的,反正,他入贅,這是事先說好的。雖然大部分時間吃住都在林家,但畢竟沒有明媒正娶,夏有金管理上并沒有放松,當家做主人這樣的事情還暫時輪不到他。
如此想來,夏小令的心便不再平靜,農(nóng)忙的時候,他仍舊以自己家為中心,自己的家,雖然分得的僅僅只是茅草房,但畢竟是自己的,那是任誰也奪不走的地盤。
夏小令與林家便這樣心生芥蒂,一副可有可無的無所謂樣子,直到林立珍懷孕,夏小令也沒有正式搬進夏家。
在這之前,夏有金也發(fā)現(xiàn)了夏小令的狼子野心,對他就更沒有好感,有一種引狼入室的感覺,但是,自己女兒又喜歡他,離不開他,她能有什么辦法,說好的讓他入贅,因為女兒的關(guān)系,又不便把退婚這樣的話說出口。
在這時候,成都姨媽催得急,她便和林立欣匆匆上門。
那一天,李軍親眼看見母女倆從他家門過,一問,才知道去成都,看見林立欣單薄瘦削的身軀,李軍心里難過,眼里盈滿了淚水,此去一別,更待何時?
兩母女的身影越走越遠,李軍躲在一堆廢舊物品上失聲痛哭。
越來越多的人都往外界去了,他還守著這破破爛爛的地方,收不完的破爛,撿不完的垃圾,他覺得是老天爺對他的懲罰,“還不夠嗎?我活了二十多年,誠心誠意,沒有二心,我的苦日子還沒到頭嗎?”
夏有金和林立欣在大表姐的介紹下,給一戶大戶人家當保姆,母女倆分別服侍一個老人和待產(chǎn)的孫媳婦。
每個月的工資僅有四五十塊,夏有金已經(jīng)很知足了。
在老家,即便是開設(shè)紙廠,勞心費力,一年下來也不過收入一百多元錢,而且,還不包括她的管理,林建國不貪做事,她不給他馬臉,命令他做事,他是從不主動做事的,當然,林建國這表現(xiàn),也不值得她仍給他三瓜倆棗。
夏有金對林建國簡直就是赤裸裸的剝削勞動力,不過,都是一家人,她緊抓經(jīng)濟大權(quán)并沒有錯。
她并沒有亂花錢,一個家的人情客往,她一個人主導,老三讀書用錢,也是她在分配。
至于老大結(jié)婚,如今,她算是看明白了夏小令的狼子野心,他就是一個空手套白狼的人啊,妄想什么都不給就白娶了林立珍。
再說,入贅這樣的事情,雙方并沒有一個明確的條件,必須怎樣怎樣,在夏有金的心目中,夏小令至少也得出一份彩禮,但是,不爭氣的林立珍又早早地跟夏小令同了居,這就不好把林立珍當籌碼,只有遠走高飛,躲得一時的安靜。
對于林建國來說,夏有金一不高興就撂擔子,他沒有理由不收拾殘局。
夏小令三天兩頭行蹤不定,一會兒在紙廠,一會兒在他的家,一會兒又來了,他是真心的煩膩了,老爹本就是一個硬骨頭,也決不屈服于夏小令。
農(nóng)忙時節(jié),一個人栽秧打谷,很多時候,林立珍也是跟著夏小令四處游蕩,她又何嘗不是一個苦命的女孩?林建國想起夏小令就十分窩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