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來,彭家村又迎來新的一年。
每年正月十五過后,照慣例要辦第一場出道戰(zhàn),這一年中第一場買賣俗稱“開門紅”,額外的隆重。
比如去年的開門紅,便是林暮雪的嫡孫林曉雨出道戰(zhàn),打的正是彭守宗的長孫彭小龍,這是奠定了林家和彭家第三代合作的大事。
這天正是今年開門紅的日子,彭家村的村口熙熙攘攘,一早就聚集了看熱鬧的人群。
村口東邊,有十幾人簇?fù)碇晃焕险?。這名老者身穿灰色短棉襖,里面是青色的綢緞長衫,雖年近花甲,卻是神采奕奕,正是彭家現(xiàn)任當(dāng)家人彭守宗。
在他身邊說著話的,是一個(gè)四十歲上下的中年人,身形微胖,是彭守宗的長子彭大真。
彭大真身后左右兩邊又分別散站著數(shù)人,有些是他親弟弟,有些是他堂弟。
站在彭大真左手邊的是彭大雄,彭大個(gè),彭大名,彭大好,彭大給,在他右邊的是彭大英,彭大是,彭大我,彭大簽,彭大不。
彭大真這一代子弟,只要對外露面,從來不會按年齡順序排,必定是參雜著站。因?yàn)橐坏┌撮L幼順序排,就很容易發(fā)現(xiàn)他們的名字連起來是一句話:
真是英雄,給我簽個(gè)名好不
畢竟彭守宗什么都好,就是文字品味太差。
為了防止他瞎起名,到他孫子這一代大家說好了,屬“小”字輩,后面跟動植物。其中十二生肖的動物留給彭守宗的嫡系孫子,旁支則使用其他動植物。
比如今天要出場的,就是彭守宗的嫡孫,彭小馬。
除了彭家人以外,慣例還會邀請幾位頭面人物前來作見證人。
只見三名中年人并肩而立,當(dāng)中一位身穿官服,三十多歲年紀(jì),乃是彭家村所屬天靈縣的縣尉安世雄。
彭家是當(dāng)?shù)囟愂沾髴?,跟官府一向關(guān)系良好,每次出道戰(zhàn)縣衙慣例派出官人前來觀戰(zhàn)。
安世雄兩邊作陪的人,左邊是“百步神槍”丁放,右邊是“錦里藏刀”胡笑風(fēng),都是大同府地面有名的武林人物。他們倆人俱是彭家??停彩佬垡彩窍嗍?,此刻正有一句沒一句地搭著話。
說話間人群突然躁動,村口正中走來一個(gè)勁裝少年,約莫十六七歲年紀(jì),眉宇間自有一股英氣。此刻他的心卻有些忐忑不定,只因他便是今天的主角之一,彭家第十二代弟子彭小馬。
向他迎面走來的,是一個(gè)年紀(jì)相仿的女子,一身淡綠色碎花長裙,頭上兩根粉色緞帶扎起兩個(gè)小發(fā)髻,配上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掩不住的青春活潑氣息撲面而來。
這女子是村里何鐵匠的女兒,名叫招招,跟彭小馬是青梅竹馬的朋友,更是剛剛訂下了婚約,只待今天出道戰(zhàn)打完,便可用賺得的錢成婚。
招招原本有個(gè)很常見的名字,叫何招弟,完全寄托了父母的愿望??墒沁B著兩胎都是妹妹,何鐵匠便去找村里文化程度最高的孫秀才求教。
孫秀才想了半天說,叫招弟原本沒錯(cuò),壞就壞在你這個(gè)姓氏上。何招弟,何招弟,為什么要招弟。你想想你跟老天爺說:為什么要招弟?老天爺聽這語氣,自然以為你不想要弟弟。
何鐵匠一聽有道理,他也是實(shí)在人,立馬給女兒改了名字:何不招弟。
又一年過去了,何鐵匠第四個(gè)女兒降生。他再次找到孫秀才要說法。
孫秀才苦思良久,嘆了口氣,還是你這姓氏壞的事。你跟老天爺說:為什么不招弟弟,就是先坐實(shí)了招不來弟弟這個(gè)事,找老天爺要說法。老天爺這么忙,能理你么?
總之按孫秀才的說法,何姓后面加好事,就是對老天爺反問,意思是不要這好事。后面加壞事,就是先承認(rèn)了壞事會發(fā)生,再質(zhì)問老天爺,老天自然是不管的。
何鐵匠覺得孫秀才的說法很扯淡,但人家是秀才,是村里學(xué)問最高的人,他不好多說什么,只得悻悻然回家。一到家就給長女改了名字,叫何招招,壓根不提性別。
自從改叫何招招以后,何家再也沒生過小孩。
招招從小不怕生,天天跟彭家孩子玩在一起,尤其跟彭小馬玩得近。她雖算不上絕色美人,卻自有一股鄰家女孩的親和感,彭家三代人都很喜歡她,私底下早把她當(dāng)作彭家的未來媳婦。
回到現(xiàn)在,招招站立村口,抬眼望見打?qū)γ孀邅硪粋€(gè)衣衫華麗的青年漢子。
此人身形雄壯,彭小馬身材已經(jīng)算高了,他卻比彭小馬更要高出一個(gè)頭,走在人群里跟一座鐵塔相仿。這便是今天另一位主角,太原府武林世家趙家的大公子趙伯剛。
太原趙家向來以武功剛猛著稱,善用大力金剛掌和羅漢拳,是外門功夫中的佼佼者,美中不足的是兩套武功名字不夠好聽。
試想趙伯剛?cè)蘸笮凶呓?,跟幾位同是彭家出道的成名俠客一起喝酒,大家問起當(dāng)年出道經(jīng)歷,原來用的是羅漢拳打敗了彭家公子彭小馬,未免顯得不夠檔次。
所以趙家現(xiàn)任當(dāng)家人趙千山托了天大的關(guān)系,讓趙伯剛拜“出云殿”的總護(hù)法柳蘭亭為師。
柳蘭亭以“流云水步”身法和“曲水流觴”掌法冠絕江湖,是以柔克剛的頂級高手,趙千山讓愛子拜入他門下,希望趙伯剛可以剛?cè)岵?jì),內(nèi)外兼修,有朝一日成為絕世高手。
或者最不濟(jì),起碼以后跟俠客們喝酒吹牛的時(shí)候說起出道經(jīng)歷,用的是“流云水步”和“曲水流觴”,整個(gè)品味就不一樣。
此刻彭小馬見趙伯剛出場,便知好戲即將上場。他一側(cè)身轉(zhuǎn)向自己的青梅竹馬,正遇上招招那張如花笑靨,心神也不禁一蕩。
“這位小美人叫什么名字,陪本公子玩玩怎么樣?”彭小馬盡量做出輕薄神態(tài),奈何他天生長的英氣勃發(fā),怎么裝也不像下三濫的流氓。
招招玩了命地忍住笑:“哪來的登徒浪子,休得無禮!”
“呸!我彭小馬既然看上了你,可由不得你不從。”彭小馬作勢就要抱過來。
說時(shí)遲那時(shí)快,一個(gè)高大的身影飛躍而至,趙伯剛高聲喝道:“無恥狂徒,光天化日之下調(diào)戲民女,看我怎么教訓(xùn)你?!?p> 彭小馬不示弱:“什么人敢在我彭家的地盤放肆?”
趙伯剛等的就是這一句,朗聲說道:“太原趙伯剛,替天行道?!?p> 只見趙伯剛這鐵塔一般的身形往那一站,可謂是穩(wěn)如泰山,顯然有很深的下盤功夫。偏偏在這沉穩(wěn)中又有一種隨風(fēng)搖擺的感覺,乃是“流云水步”的身法。
彭小馬看了心生佩服:這趙家公子單憑外門功夫已經(jīng)勝我十倍,此刻還參雜了上乘輕身功夫,真是難得一見的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