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臺上臺下試探
出了內(nèi)殿,朱祁鈺看了眼但在外面的芙蕖說道:“太后懿旨,召襄王入宮,算算日子他此時應(yīng)該已經(jīng)在入京的路上了。把這個給他,他知道怎么做?!?p> 說著朱祁鈺從袖兜里取出一本奏疏。
“喏?!?p> 芙蕖結(jié)果奏疏,應(yīng)聲施禮。
“著手吧?!?p> “喏?!?p> 朱祁鈺擺了擺手,便向仁壽宮大門走去。
芙蕖看著他離去的背影,雖然淚眼朦朧,但眼神卻異常堅定。
等走出仁壽宮,朱祁鈺往東看了一眼,對不知什么時候過來等候的趙信問道:“你說,已經(jīng)有錦衣衛(wèi)了,太宗皇帝為什么還要開設(shè)東緝事廠,真的是怕錦衣衛(wèi)在外,用起來不方便嗎?”
趙信慢朱祁鈺一步,想了一想便回道:“或許怕錦衣衛(wèi)權(quán)勢愈大,被其蒙蔽吧。”
“那他老人家就不怕東廠權(quán)大了也會蒙蔽他?”朱祁鈺漫不經(jīng)心的又問一句。
“太宗陛下雄才偉略,必不會被下面蒙蔽?!壁w信回著。
“是啊,太宗或許不會,但是后輩子孫卻不一定!”
趙信知道這話所指,但他知道自己本職是什么,不該想的不想,需要想的主公沒發(fā)話,也不想,他需要做的便是保護好主公的安全,做好影子。
這也是為什么趙氏五子就他一人能跟隨在朱祁鈺身邊。
走在前面的朱祁鈺,突然張口唱出清透的假聲。
“臺下人走過,不見舊顏色。
臺上人唱著,心碎離別歌。
情字難落墨,她唱須以血來和。
戲幕起,戲幕落,誰是客?
你方唱罷......我......登場......
莫嘲風(fēng)月戲,莫笑人荒唐。
也曾問青黃,也曾鏗鏘唱興亡。
道無情,道有情,怎思量......
道無情,道有情......費......思......量......”
“哈哈哈哈......”
唱罷,朱祁鈺雙袖飛舞向后一背,大笑而去。
皇城,又名紫禁城,因?qū)?yīng)天上紫薇帝星而得名。
唐初駱賓王詩曰:“紫禁終難叫,朱門不易排?!?p> 可見當(dāng)時便有了紫禁城這個稱呼。
相比較而言明朝紫禁城,沒有秦漢之磅礴大氣,沒有隋唐輝煌絢爛。
但它卻是歷朝歷代最華麗不朽的。
紫禁城,自永樂四年起至今四十四年來仍在修建。
后世傳說紫禁城殿宇宮室九千九百九十九間半,被稱作“殿宇之?!?。
九千九百九十九間半,等著吧,等我登基后,一定要蓋夠。
朱祁鈺站在東華門上望著皇宮風(fēng)景,他老覺得有故宮空蕩蕩的感覺藏于胸間。
這宮城給他的感覺,就一個字“空”。
皇城禁衛(wèi)親軍二十六衛(wèi)被朱祁鎮(zhèn)抽走泰半,京師防衛(wèi)又抽調(diào)大半。
如今皇城只剩下騰驤四衛(wèi),守衛(wèi)宮城四門的旗手衛(wèi),以及錦衣衛(wèi),總數(shù)三萬三千多人,明朝皇帝軍權(quán)從未如此少過。
王朝滅亡的六大弊?。?p> 軍權(quán)的流失;
政權(quán)的流失;
軍隊私有化;
人口大爆發(fā);
資源不均衡;
階級差距大。
滿足三點,王朝必將國本動搖。
這六點也是明朝滅亡的原因。
現(xiàn)在軍權(quán)流失,朱祁鈺要想方設(shè)法的重新拿回來,他不會允許文官掌權(quán),前幾位皇帝是怕宋初舊事,不得已讓文官帶兵。
不過朱祁鈺不會,他要做的就是給官兵洗腦,無休止的洗腦,讓他們心里知道他們究竟效忠于誰。
所有將軍統(tǒng)帥親兵由專門衙門管理調(diào)度。
私軍?
不存在。
至少在他在位時期不會存在。
土木堡、京師保衛(wèi)戰(zhàn)皇帝禁軍損失殆盡,三萬三千親軍能干嘛,也難怪后期皇帝會加大錦衣衛(wèi)權(quán)柄,還要增設(shè)西廠。
無他,“制衡”二字罷了。
土木之后,明朝武將無權(quán)參與朝政,見文官同級俯首,上級跪拜。
武人的血性被磨滅的干干凈凈,比之宋朝過猶不及。
沒見后期統(tǒng)兵一方的都是文臣嗎。
雖然明朝沒有什么刑不上大夫這一說,但是明朝的文官大多也都是鐵骨錚錚之臣,雖說這鐵骨是對于外族,但也可見其骨氣。
怕水冷的錢謙益之流另說,畢竟哪朝哪代沒幾個漢奸。
按照原史,距離朱祁鈺登基還有十日,但是他不想等了,也等不了了。
晚一日,對朱祁鈺都是煎熬。
下方內(nèi)閣匆匆跑出一青年官員,朝著東華門跑來,不多時便登上東華門,將三本奏疏遞到朱祁鈺面前。
“王爺,陳閣老言,這些奏疏需要王爺示下。”
朱祁鈺瞅也沒瞅來人伸手接過,打開最上面的一本打開看了起來。
這本奏疏是大同都督簽事郭登上的。
大意就是:八月二十一,也先攜朱祁鎮(zhèn)至大同扣門,要走了大同府庫二萬二千兩。
接著打開第二本,是昨日午門事件官員的請罪疏。
第三本就有意思了,請朱祁鈺立朱祁鎮(zhèn)三位庶子之一為太子,字句之間將那三個小家伙描述的如何高大尚,如何偉光正。
如果朱祁鈺立其中一個,便如在世周公,這彩虹屁把朱祁鈺拍的不要不要的。
“呵......”朱祁鈺看到這,忍不住發(fā)出一陣輕笑。
搞得好像三個小家伙是他親手養(yǎng)大的一般。
大皇子朱見濬,也就是后來的明憲宗朱見深,還不滿兩周歲。
二皇子朱見清,后來的德莊王朱見潾,比老大小半歲,也就才一歲零三月多。
三皇子朱見湜,本月初才出生,還不滿月。
干嘛呢,鬧呢。
主幼國疑懂不懂,更何況如今什么情況,瞎啊。
一看署名,好嘛,國子監(jiān)祭酒帶著國子監(jiān)大小官員。
特么的,一群臭酸儒。
朱祁鈺對儒家沒偏見,但是對迂腐的酸儒那是意見很大。
陳循將這本奏疏遞給他,究竟何意?
陳循有立儲之念他是知道的,朝中也有部分大臣有這個念頭。
試探嗎?
朱祁鈺想到這,將第一二本奏疏還給那官員,揮手然他退下。
“王爺,內(nèi)閣還等著您的意見?!?p> 誰知那青年官員不僅沒走,反而開口詢問。
“內(nèi)閣便宜吧?!敝炱钼暤?。
“那......”
青年官員剛想問朱祁鈺留下的那本奏疏,但見朱祁鈺目視前方看都沒看他一眼,他旋即識趣的改口道:“臣告退?!?p> 朱祁鈺站在女墻邊,一夜未眠如今吹著晨風(fēng),也不覺得困,看著城下那青年官員步入文淵閣,朱祁鈺咧嘴笑了笑。
想要試探我的意見,不好意思,我沒意見。
“趙信,遣人請禮部尚書胡濙來此。”
“喏?!?p> 青年官員回到內(nèi)閣,將剛剛的情況原原本本一字不落的對面前陳循和王直這兩位上官說了一遍。
“李賢啊,你先下去吧?!标愌瓕⒗钯t帶回的兩本奏疏放在案幾上,對他說道。
李賢看了看王直,見自己的頂頭上司點頭示意,便躬身告退。
李賢,鄧州人,明朝名臣,生于永樂七年,宣德八年進士第,授吏部驗封主事,歷考功、文選郎中,后升兵部右侍郎,轉(zhuǎn)戶部侍郎,遷吏部右侍郎。
朱祁鎮(zhèn)復(fù)辟后,遷翰林學(xué)士,入內(nèi)閣,升吏部尚書。
天順五年,加太子太保。天順八年,朱祁鎮(zhèn)病重,召李賢委以托孤重任。憲宗即位,晉升少保、吏部尚書兼華蓋殿大學(xué)士、知經(jīng)筵事。
成化二年,李賢去世,年五十九,追贈特進光祿大夫、左柱國、太師,謚號“文達”。
他一生耿介忠直,慱厚有度量,誠心待物,有事輒以詢諸人,矢口出言,不為城府。
功績累封至曾祖父,說出去也沒誰了。
土木之變,他與大理寺右寺丞蕭維楨、禮部左侍郎楊善等幾人僥幸逃回京城,本以為會被論罪,誰知道居然被老上司選入內(nèi)閣。
不到三十歲歷經(jīng)吏部要職,如今入閣更是多少年輕官員夢寐以求的事。
他是知恩之人,深知這是老上司對他的培養(yǎng),入閣以來更是兢兢業(yè)業(yè)。
前些日子,朝廷諸臣上書請皇上還朝,他也本欲上書。
卻被老上司暗示,郕王殿下或有九五之意,眼下也只有郕王一人可安天下。他知道這是老上司讓他不要輕舉妄動,免得留有遺禍,事后清算。
他也明白了老上司也有意屬郕王之意,可他素來耿直,張嘴便于老上司辯了起來。
平時不茍言笑,性格嚴(yán)肅的王直也來了興致。
結(jié)果可想而知,你一個還未得道的小狐貍,哪斗得過千年老狐貍。
“王尚書,您看?”
屋里陳循問向王直,沒辦法誰讓現(xiàn)在王直掌管內(nèi)閣,少了一封奏疏,肯定得讓王直拿主意啊。
王直心里直翻白眼,你個老坑貨,不過表面還是很嚴(yán)肅道:“這些文吏是該整治整治了。”
“呃......”
陳循聞言一愣,不是我問你奏疏的事,你扯到整治文吏干嘛,不搭噶啊。
剛準(zhǔn)備詢問,突然腦中靈光一閃,哎呦我去,原來平時嚴(yán)肅的面癱怪,也特么不那么迂腐啊。
看著跟沒事人一樣,迎著朝陽繼續(xù)辦公的王直,陳循心中大罵無恥。
不過他很快有想到一點,王直如此做是在維護郕王,難道他也......
陳循突然心中一驚,他一直以為眾大臣里與郕王交好的只有自己,看來郕王真的沒那么簡單。
如果自己算是大臣的話,那么王直之流就是重臣,那種一言可決國策的重臣,自己跟他比可差遠了。
自己交好郕王是為了入閣,入閣可不是外廷大臣推薦,需要內(nèi)閣舉薦,或皇帝推舉,召內(nèi)閣議。
王直之流,雖不入內(nèi)閣,卻掌握著朝中六分之一的權(quán)柄。
看著閣臣是天子近臣,實際上閣臣們誰不羨慕這些一部尚書。
更別說“三楊”,還是他們的榜樣目標(biāo)。
言重,永遠比不上權(quán)重。
因為他們又不能隨意攻殲外臣,否則必將面臨失身之禍,萬劫不復(fù)。
如今形式,皇上還朝已是無望。
那些叫囂著皇上還朝的官員,無外乎是無所事事、表表忠心罷了。
朱祁鈺登頂之勢,雖未擺在明面上,可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已經(jīng)是龍御九天了。
更何況他知道朱祁鈺登基之后,為了君權(quán)穩(wěn)固,必將收攏權(quán)柄,改革內(nèi)閣加重內(nèi)閣權(quán)力。
曹鼐死于土木之后,內(nèi)閣首輔一直空懸,所以他瞄準(zhǔn)的便是那首輔之位,只要坐得自己便可展現(xiàn)心中抱負(fù)。
看內(nèi)閣之中,高谷過于正直,趙榮資歷不夠。
現(xiàn)在能與之相爭的也就只有苗衷,但是年近七旬的苗衷,經(jīng)歷此番土木噩耗,已是重病不起。
眼看著內(nèi)閣首輔之位已經(jīng)在向他招手了,哪知朱祁鈺突然讓王直領(lǐng)內(nèi)閣事。
心里那個氣啊,還不能發(fā)作,還得隨聲附和。
奶奶個腿的。
于是,便有了十王府與朱祁鈺針鋒相對的一幕。
心正,有智,卻無政,可做言官御史,卻掌不了權(quán)。
說白話點,就是有理想有抱負(fù),就是好管閑事兒。
這一點也就是為什么他一生坎坷的原因。
朱祁鈺最清楚,這些個歷史人物,你不接觸他們,是真不知道他們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需知道歷史評價永遠是歷史評價。
若他不好權(quán),或許還真能成為明朝版魏征,流芳千古也說不定。
看著翻看奏疏的王直,陳循神色黯然,心中既羨慕又嫉妒,這次試探實屬不智。
他自己知道,他看到的不是王直本人,而是“首輔”。
敗了......
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