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兵臨
“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軍卒葬殺場,女兒殉江山?!?p> 朱祁鈺身著玄甲,環(huán)視著身前跪拜的大臣們。
“你們,還要勸嘛。”
他沒在問,而是在讓大臣們知道,讓他窩在城門里頭,他寧可戰(zhàn)死殺場。
見沒人反駁,他抬手一揮。
“開門!”
“開城門!”
“開城門!”
“開城門!”
一道道話傳下去,德勝門被打開,錦衣衛(wèi)上前把大臣們拉開讓出道路。
王直突然站起來沖到朱祁鈺馬前,拽著他的裙甲。
“圣上留句話吧?!?p> 朱祁鈺看著他懇切的眼神,明白他想要什么話。
原本自己帶著騰驤二衛(wèi)往德勝門外去,卻被王直帶著一眾大臣堵門規(guī)勸。
揮退要拖王直的錦衣衛(wèi)。
“若有不可言,皇嫂會召集爾等。爾等好生安民,莫讓城中動亂。并告知百姓,有朕和將士擋在他們前面?!?p> “喏,圣上保重?!?p> 王直拜伏。
“駕”
朱祁鈺御馬而行,領著三百氣禁衛(wèi)和擴充到每衛(wèi)六千人的騰驤左右衛(wèi)出了德勝門。
進入城外大營。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大營軍隊已軍禮相迎,高呼萬歲,原本戰(zhàn)前的恐懼情緒,也在看到朱祁鈺的同時得以緩解,士氣攀升。
進入中軍大營,帳外于謙帶著石亨、范廣、武興等候多時。
“你們做自己的事,戰(zhàn)事指揮依然是于尚書,我只旁聽?!?p> “喏”
眾將士唱喏后,開始在沙盤推演瓦剌的進軍路線和明軍的防務,最后都將目光定向了紫荊關。
紫荊關!
“砰!砰!砰!”
三聲炮鳴,傳遍大營。
“來了!”
朱祁鈺看著帳外陰云密布的天空,嘆息道。
眾將士紛紛看向朱祁鈺,一臉疑惑。
“紫荊關丟了。”
朱祁鈺感受到他們的目光,開口解釋道。
這時,帳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對甲士抬著一個渾身是血的軍卒飛奔而來。
“皇上,紫荊關淪陷,都指揮韓青戰(zhàn)死,御史孫祥督兵御敵。”
甲士們跪在帳外喊道。
“抬進城中養(yǎng)傷吧?!?p> 朱祁鈺閉著眼揮了揮手,不帶一絲感情的說道。
“皇上……”
于謙打算請示朱祁鈺接下來怎么安排,卻見朱祁鈺對他擺了擺手。
“你安排吧。”
“喏”
于謙施禮之后,回身對將士們命令道:“傳令九門,韃虜將至,凡守城將士,必英勇殺敵,戰(zhàn)端一開,即為死戰(zhàn)之時!
眾將士當用命,御虜于城外,殲敵于陣前。
臨陣,將不顧軍先退者,立斬!
臨陣,軍不顧將先退者,后隊斬前隊!
敢違軍令者,格殺勿論!”
“喏!”
眾將士令命而去。
等將士們離開,朱祁鈺緩緩開口道:“于謙??!”
“臣在。”
于謙躬身靜候朱祁鈺吩咐。
“若事不可為,你就帶軍南下,給我們大明留點火種。”
朱祁鈺雖然久經(jīng)戰(zhàn)陣,也知道此戰(zhàn)結果如何,但是當真正要面對時,心里還是沒底,不然也不會安排那么多后手。
“皇上慎言,若喪了士氣,臣將依軍法懲處圣上?!?p> 于謙嚴肅的斥責道。軍隊列陣于城外進可攻退可守,靈活機動。這也是為什么當初于謙力排眾議,也要支持朱祁鈺的原因。
否則退守城內,瓦剌圍而不攻,并南下掠奪,劫殺援軍,必將京城困死。
也是因為這一點,于謙知道自己遇到了一位明主,只不過還不是很成熟罷了。
“唉,大明可以沒有我,可以沒有我哥,卻不能沒有你?!?p> 朱祁鈺淡淡道,對于謙擺了擺手。
“去安排軍務吧,朕,想一個人待會兒?!?p> “皇上,您若怕了,這二十萬將士也就怕了。”
于謙勸道。
“朕,不是怕,朕自來做事喜歡準備多條后路。朕并不怕死,也不怕瓦剌這些蠻子。但是,皇兄被瓦剌裹挾而來,若被列于陣前。還有那些被劫掠的百姓,你要朕如何下的了手。”
朱祁鈺緊閉雙眼流出淚花。
“皇上,為君者遇大事不可心慈,舍小義救大義,當明君之為。您只看眼前,卻沒看看身后,一城百姓為了抵御瓦剌,自愿上城協(xié)防。那是百姓們該站的地方嗎,他們?yōu)槭裁凑驹谀抢?。您睜眼看看,您去瞧瞧,他們有沒有怨言?!?p> 于謙言辭激烈,指著帳幕那看不到的城墻。
帳內陷入沉默,過了許久,朱祁鈺睜開眼,目光堅定的看著于謙說道:“朕明白了!”
“皇上先休息,臣去布置防務?!?p> 于謙滿意的點了點頭,拱手退出了大帳。
朱祁鈺看著他離開的背影,眼神中流露出莫名的意味,旋即又立刻恢復淡然,身子往后一靠,抵著在椅子背上閉目養(yǎng)神。
人,有的時候就是很奇怪,地位再高,身份在尊貴,也會變得陰暗。特別是掌握天下權柄的帝王,想坐穩(wěn)位置,想名流千古,身上不容有一絲污點。
哪怕有,那也是被人脅迫,被人逼著做出來的。
望著帳外集結的軍陣,朱祁鈺腦海中浮現(xiàn)那句“臨兵斗者皆陣列在前”。
古代戰(zhàn)爭,并非后世影視劇里那種敵我雙方一窩蜂的沖到一起,一交戰(zhàn)士兵就成散沙各自劈砍,那都是追求影視效果。
真正的冷兵器戰(zhàn)爭,以遠程消耗,而后戰(zhàn)陣推進。
就拿明軍來說,軍陣臨戰(zhàn)士兵各司其職,由軍旗指揮引導。軍陣嚴密令行禁止,軍陣中有遠程、有近攻、有防衛(wèi)、有奇襲。所以一般騎兵想要沖破一方防御健全的軍陣,也不是件簡單的事。
而且明軍軍陣要求,如無令就是敵人刀砍到面前也不能挪動位置,避免軍陣散亂影響其它軍陣。
短兵相接時,外圍負責防御,中層槍兵戟兵負責殺戮,中間弓箭手負責支援。
除了這種基礎軍陣,還有配備特種兵種的軍陣。比如:騎兵、火器營、弩兵、器械兵等等。
于謙分遣諸將帥兵二十二萬陳于京城九門,總兵官武清伯石亨陳于德勝門,都督陶瑾陳于安定門,廣寧伯劉安陳于東直門,武進伯子朱瑛陳于朝陽門,都督劉聚陳于西直門,副總兵顧興祖陳于阜城門,都指揮李端陳于正陽門,都督劉得新陳于崇文門,都指揮湯節(jié)陳于宣武門皆受石亨節(jié)制。
朱祁鈺敕石亨及左副總兵署都督僉事范廣,右副總兵右都督武興:今達賊窺伺京城,特命爾等統(tǒng)率大軍屯于九門,或設伏、或設險、或守正用軍、或出奇取勝、或獲守城池以逸待勞、或攻劫營陣以計陷敵、或分兵策應務出萬全,事定報功升賞不吝。
事畢,中軍大賬。
朱祁鈺坐在主將之位,前方跪著一身著囚服之人。
“孫鏜,你給金英送了多少錢?”
聽聞朱祁鈺問話,孫鏜心中大驚額頭冷汗直冒。
自那日被召回京管三千營,他就開始活絡起來。如今朝廷經(jīng)歷土木之變將位空虛,正值用人之際。
所以為未來計,他也得往上走走。
于是將這些年平叛所得的戰(zhàn)利品一股腦的送給金英,希望他幫自己美言幾句,能再往上升升。
看著不知所措的孫鏜,朱祁鈺繼續(xù)說道:“無功,能從都指揮僉事升遣都督僉事,已是連躍兩級,你當滿足。怎么四處奔波活動欲再升兩級嗎?是覺得朝廷對你不公,還是覺得朕對你不公。”
聽了這話,宛若驚雷炸響孫鏜腦海,他萬萬沒想到眼前這位被他小覷的以前的銅臭王爺,居然把自己那么隱蔽的事情了解的那么清楚。
于是孫鏜磕頭如搗蒜,趕忙求繞道:“萬歲爺,罪臣冤枉啊,罪臣,罪臣……冤啊……”
一時詞窮的孫鏜,急的嚎啕大哭。
朱祁鈺看著鼻涕橫流的孫鏜,眼中沒一絲憐憫之意。
“好了!”
朱祁鈺被哭煩了,聲音高了幾分。孫鏜聞言瞬間止住哭聲,等待接下來的發(fā)落。
“賬,先記下。朝廷正值用人之際,朕也念你往日之功,許你將功折過。去石亨處領一萬步騎,駐守西直門外。丑話說在前頭,若有一個瓦剌士兵接近城門,戰(zhàn)后你就自裁謝罪。若擊退瓦剌,且你功績卓卓,朕也不吝賞賜。”
“謝萬歲爺,謝萬歲爺……”
“你一武將,與中官來往想干嘛?好自為之吧。”
朱祁鈺說完,起身回了內帳。
只留呆楞的孫鏜。
呆了一瞬,孫鏜立馬品味出朱祁鈺最后的話意,扯著嗓子大喊。
“萬歲爺,罪臣并無它意,罪臣并無它意,罪臣一定恪盡職守,為萬歲爺盡忠,為大明盡忠……”
帳內兩名錦衣衛(wèi)架起孫鏜就往帳外走。
孫鏜也不掙扎任其施為,不過嘴里還喊著盡忠的言論。
被扔到帳門旁的泥地里,孫鏜爬跪起來嘴里繼續(xù)大喊著,希望帳內的朱祁鈺能聽到。
“萬歲爺,罪臣一定為萬歲爺守護好京城,罪臣拼了命也要把韃虜趕出我大明。萬歲爺,如今天寒地凍您一定要保重身體啊?!?p> 不顧手上的泥水抹了把鼻涕,便起身順傳令官往石亨營帳去了。
悲戚的孫鏜是開心的,但他不會表現(xiàn)在臉上,畢竟剛剛把一個忠義莽夫演繹的淋淋盡致。
從剛才的事情,可以看出新帝已經(jīng)完全掌控了錦衣衛(wèi)。暗恨自己有些急躁,當今似乎并不像太上皇那般好糊弄。
不過他也得到一個重要信息,朱祁鈺對中官們貌似并不感冒。
看來以后要多跟其它同僚探討探討了。
來到石亨處,孫鏜并未見到石大總兵,在其副將的安排下領了裝備和兵部事先送來的調令與調兵符,便去了兵營調兵。
十月十一日,也先率瓦剌十萬步騎抵達京師,列陣于西直門外。
遣先鋒納哈領著千名虜兵,驅趕著俘虜?shù)陌傩蘸兔鞴僭乐t、季鐸至西直門外。
這是一次試探。
因為在也先心中,兩個月前中國的精銳已經(jīng)被他消滅,如今他僅用十一日不到就攻至北京城下,可見明廷軍備空虛。自己只需要秀一下肌肉,再加以威懾,入城之日不遠已。
有了也先的命令,納哈于陣前斬殺俘虜以示威懾。
哪知如此做派反而激起了明軍的仇恨和怒火。
原本這些明軍就是土木堡幸存下來的士兵,在失去了戰(zhàn)友和親人后本就憋屈,如今怎能看得虜兵再在眼前屠戮。
西直門守將都督劉聚,迅速派遣部將高禮、毛福壽率軍迎敵。
早已怒發(fā)沖冠的明軍,宛如餓狼撲向瓦剌士兵。
這些還沉浸在往日勝利的驕兵,在明軍的沖擊下轉瞬潰敗,四散奔逃。
千名瓦剌士兵被斬殺三百有余,并被俘虜一名頭目。
余活的千余百姓被救下。
初戰(zhàn),明軍大勝。
瓦剌則對此好處在懵逼的狀態(tài),明人他們怎么不按套路出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