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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鈴醫(yī)錄

冬至 一 天上掉下個云妹妹

江湖鈴醫(yī)錄 九尾狐貍Lj 2823 2020-01-04 08:00:00

  村里有個老書呆子名叫徐遠(yuǎn)才。他這人其實不老,不過三十出頭的年紀(jì)而已。說他是老書呆子也只是因為這人有些迂腐。他少年讀書時也是很有才氣的,可是奈何屢考不中。父母在世時家境還算殷實,老兩口子也盼著家里能出個當(dāng)官的來光宗耀祖,便也由得他悶在家里讀書。后來父母相繼離世,他又沒有所長,只是靠著變賣家產(chǎn)度日。早幾年還會與本地學(xué)子一起參加個詩文集會,后來,他的妻子也病逝了,連個一兒半女也給沒留下,只剩他和老仆兩個人守著一套院子。那時起,他便整天窩在家里讀書再沒出去過。

  他在家里一悶便是三年,平時全靠老仆徐忠里里外外的操持家務(wù)。直到有一天,他起床后沒見到有早飯送來,這才發(fā)現(xiàn)徐忠已經(jīng)病得起不來床了。

  還有幾天就是冬至了,窗外風(fēng)雪簌簌早已分不清天與地。比起屋外那片亮白色的天地,徐忠的小屋簡直黑的看不清東西。徐遠(yuǎn)才幾乎沒來過徐忠的屋子,除了黑暗,屋里沉悶的空氣也讓他覺得窒息。費了好大力氣才看出來,被子里裹著的那一團模糊不清的人影就是自己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他在屋里轉(zhuǎn)了兩圈竟然連盞油燈都沒找到,他又回到自己的書房拿來了蠟燭。

  燭火照亮了陋室,徐遠(yuǎn)才看著從被子里露出來的散亂白發(fā)竟然有些手足無措,被子里傳出急促的呼吸聲,像是有誰拉動了灶臺的風(fēng)箱。

  他試探著叫了一聲:“忠叔?”

  被子動了動,徐遠(yuǎn)才只聽見一陣咕嚕嚕的痰喘聲。他伸手摸了摸老人的額頭,滾燙,這可不行,得看郎中,可村里沒有郎中,眼下大雪封了山路只怕……

  看著照顧了自己大半輩子的老人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徐遠(yuǎn)才覺得自己應(yīng)該做點兒什么,不能就那么眼睜睜的看著他死去。他自己的肚子早就餓了,想必病中的忠叔一定也很餓,對,先給忠叔弄些吃的。

  廚房的門沒有鎖,他在門外轉(zhuǎn)悠了好幾圈,終于還是本著君子遠(yuǎn)庖廚的教化沒有進去,轉(zhuǎn)而回到臥房。他數(shù)出了幾十枚銅板,穿上冬衣,邁著壯士一去兮的步伐走出了徐宅,這也是他三年來第一次走出家門。

  漫天風(fēng)雪,天地一片蒼茫,徐遠(yuǎn)才站在門口有些恍惚。他記起了娘子站在門口讓他早些回家,他的爹娘站在門里囑咐他少飲些酒。往事歷歷在目,而他卻不再是年少的他了。他深吸了一口冷冽的空氣,寒冷透過鼻腔刺的他腦仁一陣生疼。裹緊了袍服后他便習(xí)慣性的向東走了。

  依稀記得聽誰說過,家門口往東走有個包子鋪,據(jù)說餡兒大皮兒薄還不貴,他不記得自己有沒有吃過那家的包子,不過這是他此刻唯一的信念。想到這里他捏了捏懷里的那包銅板。

  雪下的很大,寒風(fēng)吹的他睜不開眼。積雪早就沒過了腳面,他走的既艱難又緩慢,每踩一腳都會發(fā)出一陣咯吱聲,而地上的腳印轉(zhuǎn)眼便會被填成一個淺淺的痕跡。

  好在包子鋪離的并不太遠(yuǎn)。胖老板一見來人是他,不禁十分詫異。平時全是老徐忠里里外外的忙活,粗略算來得有三年沒見過這位徐公子了,今天這種天氣能見到徐遠(yuǎn)才親自出門,胖掌柜的心里突然有了一絲不好的預(yù)感。

  或許是太久沒有和人接觸的緣故,面對胖老板的問候,徐遠(yuǎn)才竟然有些手足無措,語無倫次的對著胖老板說了許多客氣話。莫名其妙的胖老板耐著性子聽他說完才算明白,原來是因為徐忠病了,他這才不得已出門來買些熱食。

  老板揭開籠屜,呼的一下泛起好大一陣熱氣,徐遠(yuǎn)才看著白白胖胖的大包子咽了咽口水,聞著噴香的熱氣,他發(fā)自內(nèi)心的贊了一聲“好包”!

  包子不貴,干菜的兩文豬肉的五文,老板一邊說一邊展開一張干荷葉等著。

  徐遠(yuǎn)才算計了一下家里的錢財,可能還夠買上幾十個包子,不過想熬過這個冬天似乎有些困難。他嘆了口氣,心想好歹先把今天扛過去再說。他精打細(xì)算的要了七個包子,五個干菜兩個豬肉,如果省著吃的話應(yīng)該夠他和徐忠吃上兩天。

  徐遠(yuǎn)才數(shù)出二十文錢遞給胖掌柜,老板麻利的撿出七個包子用荷葉包好,徐遠(yuǎn)才拿了包子想走,卻又被老板叫住。

  只見他盛了一大碗醪糟,放進一個十分破舊的食盒里遞給徐遠(yuǎn)才。

  “徐公子您別介意,這是我送給徐忠的,老徐是個好人……”

  徐遠(yuǎn)才躬身給胖老板施了一禮,接過食盒說道:“您有心了?!?p>  回去的路上他一邊走一邊欣賞滿天的雪景。曾幾何時,他眼中的雪是圣潔無瑕或者預(yù)示著來年的豐收。而今天他才體味到那句“路有凍死骨”原來與自己離得并不遠(yuǎn)。

  他走的十分小心,生怕弄撒了食盒里的醪糟。他從那碗醪糟里讀到了忠叔的一生,隨便一個包子鋪的老板都會送給忠叔一碗醪糟,這起碼說明忠叔是個受人喜歡的人。他腳下踩著的便是忠叔每天走的那條路吧?并不平坦卻堅實的支撐著他的一生。

  正在傷懷人生的徐遠(yuǎn)才不知道絆倒了什么東西,整個人都飛了出去。好在地上的積雪厚實才沒把他怎樣,可代表忠叔一生的那碗醪糟卻可實打?qū)嵉娜珵⒃诹说厣希粌H如此,就連包子鋪的陶碗也給摔得粉碎。

  他暗叫一聲不好,也顧不上檢查自己身上有沒有受傷,先把荷葉包和食盒撿了起來,望著地上轉(zhuǎn)瞬成冰的醪糟皺著眉心疼了好久。心里一個勁兒的感慨忠叔命運多舛,竟然連一碗熱醪糟都喝不上了。

  想到這里他便有些憤憤,回頭再看那個絆倒自己的東西,怎么看著……像是個人啊?這么大的雪,躺在地上的人……應(yīng)該是死人吧?他走過去踢了踢那個人,踢落了一片碎雪,腳上的感覺也還是軟軟的。

  聽說死人都是硬的,這人不會還活著吧?

  那人一身黑衣,半埋在雪里格外的扎眼。他放下食盒和荷葉包,三兩下把那人身上的積雪抖落干凈,試探了一下竟然還有鼻息。他站在那里又是一陣手足無措。這人還活著,按子曰的,他應(yīng)該把這人帶回家里好生照顧才對??砂村X曰的,他身上的錢早就不夠過冬了,要是再弄個人回去……不過既然本來也不夠,再弄個人回去也不過就是早兩天餓死的事兒。

  “雪雨孤渡眠,寒江阻客前。北風(fēng)午夜急,饑腸盼雞鳴。”

  他一邊吟詩一邊扶著那個人站起來??蓻]想到他用力的時候碰掉了對方頭上的幞頭,一瞬間青絲如瀑布般傾瀉而下,那人的頭順勢靠在了他的肩膀。

  徐遠(yuǎn)才就那么僵在那里動彈不得,他的懷里竟然趴著一名陌生女子。非禮勿視,非禮勿動,非禮……還有非禮啥來著?他的腦子亂成了一鍋漿糊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該做什么。

  “叮鈴”

  “叮鈴”

  清脆的鈴聲由遠(yuǎn)及近。風(fēng)雪中漸漸現(xiàn)出來一個背著背簍的身影。那人走到徐遠(yuǎn)才身邊時,還特意看了他們一眼。

  “哎呀,一大早就喝這么多,世風(fēng)日下人心不古啊。”

  “別誤會,我不認(rèn)識她。“

  徐遠(yuǎn)才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跟那個過路的人解釋,而且解釋之后好像更說不清了。

  果然,那個人“???”了一聲之后便又轉(zhuǎn)頭走了回來。

  “你……不認(rèn)識她為什么要抱著她?”

  徐遠(yuǎn)才怕那名女子摔倒,也不敢有太大的動作,他伸手指向地面:“這不是剛撿的嗎。”

  “這年頭大姑娘這么好撿的?我看看……不對啊……”

  徐遠(yuǎn)才結(jié)結(jié)巴巴的說道:“對……對的……我沒騙你……”

  那人疑惑著走到徐遠(yuǎn)才面前,一把拉住了那名女子的手腕過了片刻才說道:“這是受了傷啊,趕緊治還來得及!”

  “治?”

  那人皺著眉看向徐遠(yuǎn)才,仿佛在看一個傻子:“治病啊!你們這里沒有郎中嗎?”

  徐遠(yuǎn)才苦著臉搖頭:“沒有啊……我們這里沒有郎……”

  那人又搖了一下手里的銅鈴,叮鈴一聲脆響:“在下江嶼,恭喜你們,現(xiàn)在你們有郎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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