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 十八
孫承宗沒料到方怡白會突然出手對付自己,再想還手時卻已經(jīng)失了先機。殘紅逐月講究一個快字,劍光閃動,幾乎連成了一道金色的光墻,每一劍都是殺招,轉(zhuǎn)眼便把孫承宗籠罩其中。
孫承宗左突右閃,躲得十分狼狽,方怡白的殺招雖然沒有得手,卻也在他的身上留下了數(shù)不清的細小劍傷。不過幾個眨眼的工夫,他的衣服便已經(jīng)被方怡白斬成了碎片。
孫承宗邊閃邊退,退到馮承輝近前時,一個轉(zhuǎn)身便閃到了馮承輝的身后。劍光回轉(zhuǎn)之下,方怡白的短劍重新歸鞘。
孫承宗一手掐住馮承輝的脖子,眼神驚恐地看著方怡白嘶聲吼道:“方怡白你他媽瘋了嗎,你打我干什么!”
方怡白神色淡然,呵呵一笑,悠然開口道:“我是按合約辦事兒,怎么會瘋了呢。那合約不是跟你簽的嗎,難道你忘了?”
孫承宗摸了摸臉上滲血的傷口,恨聲道:“咱們的合約是讓你保住馮不二的命,可他都死了,你們可以滾蛋了!”
方怡白聞言只是輕哼了一聲,緩步走到馮不二的靈床前面站定:“竟然有你這么愚蠢的人……賣野藥的,還是你跟他說吧,我可懶得跟他廢話。”
江嶼聞言笑了笑,邊走邊說道:“孫兄你也說了,我的使命是要保住馮不二的命??赡阍趺淳筒荒軇幽X子想想,我們留在這里不走,難道是要跟你搶孝帽子嗎?”
孫承宗一時間還沒回過神來:“你什么意思?人不是已經(jīng)死了……”言及至此,他才忽然有所領(lǐng)悟,猛地看向靈床上的馮不二,喃喃自語道:“不可能啊……我驗過的……他沒有呼吸……他肯定是死了的……”
“牛雖有耳,而息之以鼻;龜雖有鼻,而息之以耳。凡言龜息者,當以耳言也。孫兄修習內(nèi)家功夫,難道不知道龜息法嗎?”
孫承宗死死盯著馮不二的尸體,瞳孔放得老大,由于緊張,他放在馮承輝脖子上的那只手不自覺的開始收緊,捏的馮承輝喘不過氣來。
“別嚇唬人,他受了內(nèi)傷又中了蛇毒,他完了!龜息法救不了他,他死定了,我不相信他還活著!再說,馮承輝在我手里,你們能把我怎么樣?”
江嶼聳了聳肩:“你就這么肯定,你贏了嗎?”
孫承宗像是聽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話一般,無法抑制的一陣大笑:“哈哈哈哈,你看看你們,死的死傷的傷,馮承輝又在我的手里,難道不是我贏了嗎?”
馮承輝被捏的幾近昏厥,隱約間他終于聽到江嶼說出了‘你贏了’這三個字,這才強打起精神。他的右手正搭在孫承宗的左腕上,也顧不得多想,抬起左手便用鋼針刺向了自己的陽池穴。
長針入肉的刺痛還來不及發(fā)作,馮承輝便陡然感到一股洶涌的力量自丹田涌出,一路燒灼著他的經(jīng)脈直奔右臂而去,在手少陽三焦經(jīng)的陽池穴受阻,洪流般的內(nèi)力便反撲向手少陰心經(jīng),最終自神門穴噴薄而出。
隨著‘嘭’的一聲悶響,孫承宗和馮承輝被一股巨力甩開老遠。馮承輝只覺得整條右臂火辣辣的疼,再也不聽自己使喚。而孫承宗則不可置信的看著自己落在地上的左手正徑自抽搐。
他搞不明白自己的左手為何會齊腕而斷,所以他開始恐懼。如果馮承輝已經(jīng)擁有這么可怕的力量了,那馮不二說不定真的沒死?一念及此,他足尖點地,徑直往院子里飛掠而去。院子里全是廢人,只要讓他出了這道門,他便有把握逃出神拳山莊。
方怡白沒有動,不遠處的江嶼也沒有動。為什么?他們難道不怕他跑了嗎?還是他們根本就是在放水?不對……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對……
雖然孫承宗已經(jīng)意識到了哪里不對,可他卻沒有時間去多想,他已經(jīng)看好了一個不錯的落點。最后一步已經(jīng)躍起,只要落在羅瑞峰的腳邊,他便能借著旁邊那棵樹反身上房??缮硖幇肟盏乃麉s驚恐的發(fā)現(xiàn),羅瑞峰竟然站了起來,森寒的刀光徑直劈向自己的脖子。
他身在半空,根本沒有地方給他借力閃躲,他能做的,只有運氣下沉,同時盡量低頭去躲避刀鋒。
他成功了。
可就在他腳尖才碰到地面的瞬間,他看見燕一刀又沖他砍了一刀。這一刀自下而上,看刀勢竟是要把自己從襠部劈成兩半。
電光火石之間,他把所有能調(diào)動的內(nèi)力全部集中到了右腳趾尖,再次發(fā)力,隨著腳趾骨骼的碎裂,他再次堪堪躲開了必殺的一擊。就在他準備緩口氣的時候,身后突然響起了一個沙啞的干笑聲。
一瞬間,冰寒的內(nèi)力自后心涌入,如冰山雪水一般逆流而上,將沿途遇到的滾熱內(nèi)力盡數(shù)熄滅,兩個周天之后,孫承宗駭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丹田之氣竟然完全消散了。
慕容修嘿嘿干笑著對江嶼喊道:“麻煩江先生過來給他處理一下傷口吧,我看要是再等一會兒他的血非得流干了不可?!?p> 江嶼一邊答應一邊小跑過來,距離孫承宗還差兩三步時,他忽然停住了腳步,轉(zhuǎn)向慕容修試探著問道:“他應該不能傷人了吧?”
慕容修看了看虛弱無力的孫承宗,陰惻惻的說:“放心吧,他這輩子都別想再練內(nèi)功了?!?p> 江嶼聞言連連點頭,這才過去給孫承宗處理傷口。斷肢難以為續(xù),江嶼先點住他的穴道止血,然后又在傷口上撒了藥粉,用白布包好。
孫承宗軟倒在地上,任由江嶼給他處理傷口。
燕一刀和羅瑞峰坐在不遠處的地面上運功調(diào)息,慕容修則從自己的懷里掏出幾個蠟丸,捏破之后,把里面的藥丸丟進嘴里大嚼起來。
江嶼給孫承宗包好傷口之后,在他嘴里塞了一粒紅色的藥丸,孫承宗沒有拒絕,就著口水咽了下去。藥丸入腹之后,溫熱的藥力很快便發(fā)散開來,孫承宗的嘴唇也漸漸有了血色:“你們?nèi)荚谘輵?,一早就在設計我?”
江嶼搖了搖頭:“謝連亭沒有演戲?!?p> 孫承宗皺眉,繼續(xù)追問:“你們是什么時候串通好了的,我怎么一點兒都沒有發(fā)覺?!?p> “其實我們也不算串通,馮公子一直都知道慕容前輩的藏身所在,他帶我和老方去見了慕容前輩,然后我們就商量好了要把神拳山莊里的內(nèi)鬼給釣出來。至于羅大哥和燕二哥……他們倆被慕容前輩截斷了氣脈,是我趁剛才給他們順氣的時候才跟他們說的?!?p> 聞言,孫承宗無聲的笑了笑:“看來,為了抓我,還真讓你們費心了呢?!?p> 江嶼卻連連擺手:“不不不,我們早就知道你有問題了,我們真正要釣的其實是謝連亭?!?p> “怎么可能!”
江嶼把藥箱放在地上,一屁股坐了上去,擺出了一幅說來話長的架勢:“原本我們是不知道的,不過后來彭斌把一切都告訴了我們。”
孫承宗瞇著眼看著江嶼,等他繼續(xù)往下說。江嶼撓了撓鼻子,笑著說道:“你想借彭斌攪亂神拳山莊,這個主意其實挺好的,為了不暴露身份而提前殺了彭斌,其實這也可以理解,畢竟你根本就沒指望彭斌能殺掉馮不二。因為你知道馮不二受了內(nèi)傷,他已經(jīng)不能再用蛇毒治病,早晚都是一死?!?p> 孫承宗緊抿著嘴唇一言不發(fā)。
江嶼繼續(xù)道:“可你為什么又要雇人保護馮不二呢?我想一定是因為別人都掛了牌子,而你不想露出馬腳才不得不跟從的吧??墒虑榈竭@里就有趣了,刺殺馮不二是個甲級的任務,可保護馮不二的任務卻是頂級,而且還只有老方接到的任務是頂級,你說這是不是很奇怪?”
孫承宗的呼吸開始急促,江嶼卻打了個響指:“摘星樓給任務分級,主要是為了提高任務的成功率。他們的評價標準我們無從得知,可既然出現(xiàn)了這樣的結(jié)果,那就只能說明是方怡白的雇主有問題。你一上來就自曝短處,對我們聲明自己身負內(nèi)傷無法修煉內(nèi)功,這當真是好算計,可你實在不應該有意留著彭斌的尸體?!?p> 燕一刀和羅瑞峰已經(jīng)運功完畢,此刻已經(jīng)站在了江嶼的身后,慕容修雖然還在療傷,可他的注意力也全集中在江嶼這里。
江嶼輕嘆一聲,繼續(xù)道:“神拳門上下都知道你身負內(nèi)傷無法運功,所以你才故意用大掌力擊碎了彭斌的腦袋,因為這樣就才沒人會懷疑你。為了防止現(xiàn)場被野獸破壞,你還特意在尸體上下了毒。不得不說你做的都很隱蔽,只可惜你做的太多了,終于暴露了自己?!?p> 燕一刀忽然輕嘆了一聲:“先生是怎么知道六弟……啊……謝連亭是殺害四弟他們的兇手的呢?”
江嶼聳了聳肩:“這個我可不知道。我覺得羅大哥和你也都挺可疑的,只不過謝連亭最符合條件罷了,他殺人不是偷襲就是下毒,你們幾個當中,用刀、本領(lǐng)又弱的那個就是謝連亭,而他又剛好失蹤了?!?p> 羅瑞峰目光陰郁的打量著孫承宗:“所以,你們早就知道內(nèi)鬼有兩個?”
江嶼點頭:“我們也是認定了孫承宗有問題之后才發(fā)現(xiàn)還有另一個人在暗中搗鬼?!?p> 羅瑞峰繼續(xù)追問:“這么說來,你臨場拉我和老二入伙,豈不是在拿你的命做賭注?”
江嶼長長的呼出一口氣,起身抖了抖衣袍上的褶皺,回給羅瑞峰一個燦爛的笑容:“放心,江某從不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說起來,馮門主八成也該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