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的沒有想到會在這條無人的巷子里碰到他。
他也沒有想到。
狹窄的石板小路,清涼的月光如奢華的紗幔,鋪了一路。
他居高臨下,眉眼里有一閃而過的意外。黑色襯衣包裹下的卓絕身型在夜色的籠罩下更顯俊拔冷傲。
她微揚著頭,如絲的發(fā)柔軟垂在腰際。白瓷般的小臉上,本就精致的五官因著晚妝而透出幾分嬌媚。
一片海棠花瓣從天而降,飄飄忽忽,竟調(diào)皮地順著他襯衣的領(lǐng)口,鉆入了他的胸膛。
她的眼好奇地定格在他的領(lǐng)口間,心里思忖著那瓣花真會挑地方,那片肌理估計很吸引人。
發(fā)現(xiàn)了她放肆的目光,他眸色轉(zhuǎn)深,清咳一聲。
驀地發(fā)現(xiàn)自己在看什么,顧笙煙心虛地倒抽一口氣,兩片薔薇色暈上臉頰,一顆心臟也突突跳得飛快。
她實在是太過色欲熏心,都忘了矜持怎么寫了。
“顧小姐怎么在這里?”
朱慕禮語調(diào)平靜地開口,聲音低醇悅耳。
她身上那套精致晚禮服讓他略察覺出什么。
“呵呵,路過。”
顧笙煙尷尬笑著,忙將盤起的雙腿放下。
琉璃般的眼四下打量,奇怪,她剛剛那么隨意一踢,把鞋子踢那里去了?
“是那雙嗎?”
順著朱慕禮指向的方向側(cè)頭看去,那雙銀色鑲嵌著碎鉆的高跟鞋正安靜地躺在墻角下,一顆梧桐正好擋住了她部分視線。
“嗯,是?!?p> 顧笙煙連忙提起裙子,白蓮似的細(xì)足輕輕落在地上。她踮起腳尖,踩過石板路上粉白的海棠花瓣,煙灰色的薄紗在她身后畫出優(yōu)美的弧度,而那兩條碎步走動的白玉般小腿也在輕紗的半掩中更顯靈動。
他靜靜看著她小心翼翼的步子,那兩道沉靜無波的目光讓她心情緊張。
她會不會也太不莊重了?
急急忙忙穿好鞋子,又拍落身上飄灑的海棠花瓣,纖細(xì)手指插進(jìn)發(fā)絲,理了理有點亂的發(fā),顧笙煙這才揚了揚眉,笑道:“好了?!?p> 朱慕禮微微勾動了唇角:“宴會這么早結(jié)束?”
“還沒,我先離場而已?!鳖欝蠠熗约荷砩系囊氯?,并不奇怪他能猜出她之前在什么場合。
“沒開車嗎?”所以要這樣華服在身,招搖過市?
尷尬的笑再度涌上她的臉,正要說話,手包里手機(jī)的音樂響了起來。
“不好意思?!彼贸鍪謾C(jī),眼光一掃到屏幕上“佟其俊”三個字,瞬間冷了臉,掛斷,直接丟回手包。
不過一秒,手機(jī)音樂再次響起,她繼續(xù)想也沒想,摁斷。
打電話的那人不依不撓,似乎只要不接,他就可以一直撥到手機(jī)沒電為止。
無語看天,顧笙煙臉上的表情極度不耐。
惡狠狠按了關(guān)機(jī)鍵,世界終于一片安靜。
她的煩躁悉數(shù)映入朱慕禮的眼中。他撇開頭,嘴角掛著的笑泛出一點隱約的苦澀。他記得,那年他給那個女人打電話時,也常常被掛斷,也許,那個時候,她臉上的表情也如現(xiàn)在的顧笙煙一樣充滿了不屑與嫌惡。
“如果不喜歡,就要斬釘截鐵不留余地地拒絕,不要給他留希望,哪怕一點點,也不要?!?p> 這番話從唇角溢出的時候,他自己都有點驚訝,他怎么會情不自禁地念叨這些?
“嗯?”顧笙煙愣了,他在跟她說話?
意識到自己失態(tài)了,朱慕禮低垂了眼眸,淡淡道一句:“抱歉?!彼_實是多話了。她是真心拒絕也好,欲擒故縱也好,跟他什么相干?
“你剛剛…那個,是跟我講的嗎?”她依然沉浸在迷茫里,他說那些話時仿佛有一剎那在嘆息。
他淡淡笑著,不予回答,那神情讓顧笙煙覺得再問下去也是多余。
“走嗎?”朱慕禮用指尖彈掉落在肩上的花瓣。
“嗯?!彼c頭,跟在與他一步之遙的距離。
高跟鞋剛往前走了一步,她的笑便凝在了臉上?;仡^看看裙擺,有一縷亮絲似乎掛在了墻上。暗自低咒,她費力的想彎腰去解。可老天似乎在與她開玩笑,勾住的地方是裙擺偏下的位置,她一轉(zhuǎn)身,裙子反而糾纏在身上,讓她根本蹲不下身。
“怎么了?”半天見她沒跟上,朱慕禮又折返回來。
“裙子被勾住了?!彼t腆地笑笑,內(nèi)心七上八下,她再這么出狀況,之前在他面前維持的優(yōu)雅形象就全要白廢了。
“我看看?!彼@到她身后,蹲下身子,修長手指撫過光滑裙裾,捏住勾線的地方,折騰了一陣,無奈地說:“這根線太細(xì)了,繞在墻壁突起的釘子上,纏得死死的,你幫我照一下。”說完,打開手機(jī)自帶的電筒遞給顧笙煙,自己又繼續(xù)順著亮絲的線路,小心地去解纏繞的結(jié)。
顧笙煙握住手機(jī)的手抖了一下,心臟差點停止跳動。
不是吧,這位一直高高在上的矜貴男人,居然紆尊降貴,蹲在墻角給她解死結(jié)。
“算了,”她有點不好意思,從手包里拿出一個指甲剪,“你把那段布料剪了吧,別費事了。”
“一會兒就好?!彼^也沒抬,“這裙子你穿著挺好看的,剪了多可惜?!?p> 他說什么?
顧笙煙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當(dāng)年她身著更炫目的禮服搖曳多姿地出現(xiàn)在他面前時,他可是表情都沒變一下的。
“你說我好看?”白凈的臉帶上了孩子氣傻傻的笑容,“你再說一次?!?p> 朱慕禮抬頭,月光倒映著他眼里的莫名與疏離。
顧笙煙心下一緊,他果然還是那年不拿正眼看她的朱慕禮。
幾許不快涌上心尖,她偷偷用手指扯緊裙擺,這樣,他“工作”的難度就更大了。櫻花似的唇瓣浮上不懷好意的笑,她撇過頭,怕他看到她臉上幸災(zāi)樂禍的表情。
誰叫他惹她。
朱慕禮站起身,走到顧笙煙面前,拿過自己的手機(jī)。顧笙煙嚇了一跳,驚慌收起殘留在臉上的得意。
這個人,怎么就不聲不響跑到了自己跟前。
“別以為我沒看到?!彼患膊恍斓卣f著,語氣有點涼。
“嗯?”她裝傻,一雙眼睛亮晶晶。
“你想被掛在這里就直說。”他背靠著墻壁,打量她的眼神帶了點嘲弄。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崩^續(xù)裝傻是王道。
“待會兒我走了,你繼續(xù)跟那顆釘子做斗爭的時候,就明白我在說什么了?!彼抗饫锏某芭絹碓缴?,“按你這個角度,就算是用指甲剪,也不方便剪開裙擺脫身吧?!?p> 顧笙煙的臉色變白了兩度:“你來真的?”
“自作孽?!彼桓本逃勺匀〉谋砬?。
“我是女的!”她有點急了,不是吧,他心胸這么狹窄?
他仍是悠然自得地看著她:“我又沒瞎。”
顧笙煙真是要求佛了,男人不是都要憐香惜玉點比較帥氣嗎?
“為什么搗亂?”這也的確是他不明白的地方。
“嗯……”她低頭咬著唇猶豫,那個理由說出來也挺幼稚的,“我生氣?!?p> “生氣?”他幫她費力地解死結(jié),她還生氣?
“我讓你再說一次我好看,你不說。”
老天,干脆挖個地縫讓她鉆進(jìn)去算了,今晚一過,她明天怎么在他面前繼續(xù)維持精明能干的總監(jiān)形象?
良久。
“嗤?!币宦暲湫υ诙呿懫?。
顧笙煙抬頭,臉上還有未散去的潮紅。
朱慕禮已轉(zhuǎn)了身,月光映在他寬厚的背脊上,他的倒影在石板路上越拉越長。
“喂,朱慕禮!”她急得跳腳,“你真的就這么丟下我了?”
他回頭,眼里依舊是濃濃的嘲諷:“難道還要我把你抬出去?”
咦?
幾只小鳥從頭頂飛過。
她都能跳起來,所以說,她已經(jīng)自由了?
那個死結(jié),他是什么時候解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