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古代言情

紅筷子

第二章 松生空谷

紅筷子 顏筠純 1724 2019-12-06 23:41:16

  清晨,雪已經停了。

  空曠的山谷中回響著呼呼回旋的鞭聲。驚起一行雁飛。

  楚央的長發(fā)扎成一個高高的髻,穿著單薄的練功服,正在跳上躍下地舞鞭。皮鞭擊打在巖石上,火光電擊,冰雪迸濺。

  “再舉高一點!”

  “動作再利落些!”

  “說了多少遍,不是手腕用力,是用臂力!”一個高瘦的、著黑色麻衫、戴著白紗斗篷的女人正站在不遠處憤怒地吼道。她的聲音像尖銳的貓叫。

  楚央咬緊牙關,努力地按照女人說的做。但是她的兩臂太酸痛了,昨日的強度太大,今天還沒有恢復好,又是從天不亮就開始的高強度密訓,她真的有點力不從心了。她手上的力氣不自覺的開始松散,身形也踉蹌了起來。

  正當她自以為可以偷點懶時,冷不丁,一條荊棘粗鞭從天而降甩上了她的后背。她呲了牙,手中的皮鞭應聲而落。

  “不想練就別練?!鳖^戴斗篷的女人冷冷的說,“大不了這個月的寒心丹不給你。”

  “不,師傅”,楚央聽罷,立刻哀求道,“沒有寒心丹,我會熱瘋的?!?p>  楚央當然知道寒心丹的威力。上個月她因為高燒不退昏迷了幾日沒有按時前來,師傅沒有給她寒心丹,她身體整整如焚了三日之久。

  寒心丹是用關黃柏、雪蓮、忍冬藤、佛甲草等還有傳聞是用男人的五臟做藥引做成的丹藥。雖然只有區(qū)區(qū)一粒蠶豆大小,但是它的威力卻十分強大,只有服用寒心丹,才能抑制住每月復涌的灼心之痛、渾身滾沸之災。

  身體內的熱毒是從小就被種下了的。對于幼時,楚央已經沒有了深刻的記憶。

  她只是依稀記得同樣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地上,幼小的她哭得聲嘶力竭。同樣是一個戴著斗篷的女人,白紗布從濡竹斗篷傾斜下來,寬寬地蓋住了臉。她一言不發(fā),用瘦弱尖利的手拉著小楚央的手往前走。小楚央不肯走,甩開女人的手,女人就地拿了一大團雪拼命往她臉上、脖子里塞,她被嚇得哇哇直哭。女人用力箍住她的手肘,長長的指甲劃傷了她白雪一樣的皮膚,流出如注的鮮血來。小楚央的領口被女人扯著,三步一滑,在雪地里踉蹌前進,不知道摔倒了多少次,衣服幾乎被撕成了碎片。

  后來,女人把她的手塞進了一個和她打扮的一模一樣的人手中,這個人就是現在的這個師傅。

  所以她從記事起,就跟著這個女人了。后來,她把她安插進了軍營。這么多年,一直是她在偷偷教授她各種武功。從最基本的丹田,氣功,到騎馬、練劍、舞鞭,師傅帶著她每日雷打不動地練功到如今楚央已經成長為一個少女。

  荊棘鞭刺爛了楚央的衣服,也灼傷了背上的皮肉,那荊棘鞭所經之處就破裂成一個個口子,像盛開的花朵,流出鮮艷的血珠,暴露紅色的參差不平的肉來。

  楚央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跪著,因為疼痛,頭上已是細密的汗珠,一滴豆大的汗水不自覺地垂到了眼眶邊,和她的淚融在了一起。

  “笨蛋!你腦子里都是什么玩意!連這些基本功都學不好,等到后面進階的時候看你怎么被收拾死!”師傅收起了荊棘鞭,良久,嘆了口氣。

  “孤心法師已經在過來的路上了,以后就由她教授你了。要是你連舞鞭都舞不好的話,按她的脾氣,你可是要被打的半死了?!?p>  “師傅,你真的要走嗎?”楚央問到,其實舍不得的那一句話到了嘴邊卻還是沒能說出來。

  “我是三級法師,教授你達到我部三級的任務,現在任務差不多了,你要進入六級的學習了。我繼續(xù)留著干什么?!睅煾颠€是很冰冷。

  這么多年來,她都是戴著斗笠,看不見她的容貌,也看不見她的表情。楚央一度以為她的心也和她的外表一樣冰冷,但是有一次在練習時,一只大黑熊突然出現在她的背后并將她舉起摔倒,師傅連刺多劍,狗熊才倒地,她才看見風吹起師傅的面紗,一雙焦急的眼睛,和擰起擔憂的黛眉,以及握著劍柄顫抖的雙手,才知道她也有除了冰冷以外其余的感情。

  關于師傅口口聲聲說的“部”,楚央至今不明白這是個什么機構,但是她知道,這個叫作“蝕心”的機構專收寒門孤女或窮人棄女,不管她們愿不愿意,斗笠一露面,就是來收你的余生了。從此以熱毒為挾制,任其所用,如果背叛,就會粉身碎骨。

  楚央自知自己渺小的如一只螻蟻,自己改變不了自己的人生,更何況改變別人的去留?這個世界對于她來說,永遠只能臣服。多少次,她想過逃離,但是總是立刻被師傅捉回。一開始,她很怨恨師傅,后來才知道師傅也是一個不能掌控自己去留和人生的人。于是她也只能默默的認命了。

  楚央不再言語,撿起鞭子繼續(xù)甩了起來,還沒有甩多久,一陣風吹草動已入女道士的耳中。“快離開,附近有人?!闭f罷已越過山坡,消失了蹤跡。

  楚央把鞭子快速的卷起來放進竹籃,穿上了棉襖,摘落了發(fā)髻,一頭烏泱泱的長發(fā)又垂落下來,蓋住了她蒼白的臉頰。

  “楚央?”雪地里的另一頭探出了一個黑色的人頭影子。楚央順著影子抬頭望去,思齊正在沖她明媚的笑著,冬日的暖陽也升了起來,照在他的臉上,照在雪地里,一片光芒。

  楚央紅腫的眼睛被雪反射的光照的有些刺痛。

  “你在這兒做什么呢?我找了你好久?!彼箭R已經跑到她身邊,攥緊了她冰涼的胳膊。

  “我在割雪里紫?!背胗只謴土颂耢o的笑容。她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笑容,像面具一樣的笑容。

  “我最喜歡吃你做的雪里紫炒臘肉了。我來挖?!?p>  “不用了,夠了?!背胄χ蜷_竹籃上的白布,里面是一大框還沾著白雪粒、紫瑩瑩的菜薹。

  “不錯。”思齊也笑了,“對了,我是來告訴你的,今天我就要上戰(zhàn)場了。”

  “哦?!背胗行┞唤浶摹?p>  思齊有些不安的看著楚央,“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勝任。畢竟真正上戰(zhàn)場,面對生與死,還是第一次?!?p>  “你的武功很好?!背胝砹讼滤箭R的盔甲,這個儒雅俊俏的翩翩公子第一次穿甲戴盔,是個男子漢了。“只是務必要萬千小心。刀劍無眼?!?p>  “等我回來?!?p>  楚央有些落寞地望著思齊,她想,當思齊上了戰(zhàn)場,他就是個軍人了。他不再是那個總是喜歡拉著她到處游逛的小王爺,不是那個第一次騎馬被摔的渾身泥巴、噙滿熱淚的男孩,不是那個讀著增廣賢文讀到瞌睡的直點頭的學生了。他要上場殺敵了,他還是個牛犢,就要馳騁在沙場之上了。

  思齊也直視著楚央。

  兩雙年輕的、明亮的眼睛正在互相注目著。有一種極為熾熱的對視可能只出現在最青春的年紀里,那是一種互相試探,卻又極其袒露的注目,他們都從對方的清亮的眼里看到了一個小小的人兒——自己,盛的滿滿的,全部是希望和光。

  思齊又咧嘴哈哈大笑了。他一直相信,他所有的勇敢都只為了向她證明,他是個男子漢,他可以保護她,他可以建功立業(yè),他有能力守護她的。

  他上了馬,又把楚央攬上馬,把她護在自己的斗篷之中,馬兒在雪山空谷中奔馳開來,山谷里的風呼嘯著穿過耳畔,思齊把下巴搭在楚央的肩膀上,趁著山峰重疊的陰影和馬匹上的顛簸,偷偷地飛快的,在陷入沉思和憂郁的她的耳朵上親了一口。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置
設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