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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娘那年秋

第九章

我的娘那年秋 申駟平 3014 2020-03-11 12:32:26

  火車司機在當(dāng)時的鐵路部門工資待遇最高,可算得上是一種神圣的工作,那可不是一般姑娘高攀的起的。沈佳會以自己上佳的容貌,贏得了好些司機的關(guān)注,他們見了沈佳會,都愿意和她逗磕子。

  火車司機大多非鐵路醫(yī)院的姑娘不娶,即便把鐵路醫(yī)院的姑娘都取光了,也不會娶沈佳會這種神經(jīng)質(zhì)的冒牌貨。對于胡蓮英來說,沈佳會簡直是她的克星,想管,管不了。這次胡蓮英當(dāng)眾出了丑,沈佳會覺得很沒面兒,把胡蓮英一通數(shù)落,說她丟人現(xiàn)眼,自找的,活該。一氣之下,扭頭回了診所,連午飯也沒回家吃。

  母親回到家,草草做了一大鍋綠豆掛面湯,這掛面是母親剛從老家?guī)Щ氐?。我姥姥在?dāng)?shù)刈鰭烀嬉唤^。那掛面細(xì)如發(fā)絲,用豬油熗鍋,切了幾刀羅圈菜,老遠(yuǎn)就香氣撲鼻。

  一家人剛要動筷兒,我家大黃狗突然狂叫起來。“誰呀?快出去看看?!备赣H喊道。

  母親推門一看,驚喜道:“噢,秀茹來了?!?p>  只見秀茹抱著半布袋大米和一瓶油,直往后退。母親趕緊喊住大黃狗,把秀茹接進(jìn)屋。

  秀茹叫了劉大爺,又叫了聲春蘭妹妹,聲音爽快又洪亮。坐在炕里頭的父親,萬分激動?!鞍ィァ钡木o答應(yīng)著,動身就要下地。

  秀茹趕緊放下米袋,攔著沒讓父親下炕,也不提來此意途,大方有致的直夸母親做的飯香。

  母親說:“那就坐下來一塊兒吃吧?!?p>  秀茹求之不得,她高興的應(yīng)著:“行,我都餓了?!闭f著把鞋一脫,上了炕,挨著春蘭盤腿一坐。

  母親愛意的一笑,給秀茹盛了一大碗面。母親從秀茹身上看到了十七歲時的自己——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jìn)一家門。這簡直是老天的安排。

  品德和品位坐在秀茹對面,他們早就聽說了,大哥要娶秀茹當(dāng)媳婦,這時,他們看著秀茹猶如一家人的吃相,兩人咬著耳朵說著,“哧哧”直笑。

  母親瞅著秀茹,心里痛快。父親瞧著秀茹吃的滿臉是汗,打心里高興。他說:“秀茹啊,你有所不知,你劉娘學(xué)過廚子,她師傅可是在皇宮當(dāng)過御廚的。以后啊,你就在這兒吃吧,保證讓你吃得可口?!?p>  秀茹聽了,很是高興。這么多年,終于得到劉家的認(rèn)可,此時秀茹激動的眼窩都濕了,哽咽著點了下頭。

  母親看出來了,秀茹和品正兩人早就心有靈犀了。做長輩的不該攔著,可一想到馬寶山素常的為人和他的品性,就有點犯愁。大家都吃完了,秀茹搶著把碗筷刷了。秀茹眼里有活兒,手頭兒麻利,不大一會兒就把整個屋子收拾得干干凈凈。

  父親看在眼里,在屋里坐不住了,他對秀茹說:“秀茹,你等著,我打電話把品正叫回來?!?p>  母親在一旁笑笑,沒吱聲。等父親走后,母親叫我們先出去待會兒,她說要和秀茹說說話。母親臉上掛著幾分嚴(yán)肅。我們在門外對著門縫兒,聽見母親對秀茹說:回去之后,勸勸馬寶山,可別再利用工作之便,見什么拿什么了,等等。推心置腹的說了好些大道理。

  秀茹末了堅決的說:“他要是不聽勸,我就和他斷絕父女關(guān)系。您等著,我這就回去?!?p>  秀茹做事一向雷厲風(fēng)行,不粘贅,母親看著痛快,就依了她。

  馬寶山這人有點兒吝嗇,過日子也算一把好手。他見馬三娘給我家舀了那么多上等的好米,他急赤白臉的從布袋里往回舀了好幾碗。馬三娘沒拗過他,只好背著他又給我家拿了一瓶油。

  鐵路貨場,糧油成堆。馬寶山身為調(diào)車員,有時夜間作業(yè),一有機會,他就往家拿東西。實在不行,就往兜里揣把米,總不能空手而歸。他從連接員很快就升為調(diào)車員,也算是個聰明人。他有兩個從城里來的小徒弟,這兩個小徒弟時常給他放哨,掩護(hù)他偷東西。他認(rèn)為偷公家的東西不丟人,那是本事。就這,馬家不缺吃,不缺穿,日子過的比誰家都滋潤。

  要說嫁閨女,來馬家提親的人不少,馬寶山要是相不中,提了也白提。馬寶山對外揚言:我家秀茹非高干家庭不嫁。馬三娘因此沒少跟他生氣,罵他條件太高,要是把孩子的婚事給耽誤了,我跟你沒完。馬寶山咬硬:“寧可耽誤了,也不嫁給窮光蛋?!?p>  此時此刻,他見秀茹遲遲未歸,連午飯也沒回家吃,他沖馬三娘罵罵咧咧,而后打發(fā)馬標(biāo)去叫秀茹回家。

  沒等馬標(biāo)出這個門,秀茹拿著三卷綠豆掛面,拉著臉,推門進(jìn)了屋,說:“老遠(yuǎn)就聽咱家吵吵鬧鬧,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吵吵什么!以后,我的婚事我做主,誰也別管!”

  馬三娘有所察覺秀茹喜歡品正,她一直沒跟馬寶山透露。她陪著笑臉說:“行,行。你做主。哎,這是劉娘給的吧,真是稀罕物。”

  馬三娘接過掛面,把秀茹拉到里邊半間屋,把門一關(guān),說起了悄悄話。

  馬寶山把秀茹視為掌上明珠,從不敢對秀茹說半句大話,就會跟馬標(biāo)來能耐。他見馬標(biāo)嘴不閑著,都吃完飯了,還要抓一把花生吃。他立著眼沖馬標(biāo)發(fā)狠的說:“寧養(yǎng)賊子,不養(yǎng)吃兒。瞧你那點兒出息,就知道吃!滾……都滾!”

  四個兒子敢怒不敢言,灰灰溜溜的出了門。

  品正的單位離蘆村一個多小時的車程,這次正趕上休息三天,他自己在單位宿舍挺郁悶,也想回家一趟,總跟母親拗著也不是個事兒。父親的這個電話打的正是時候,他一聽秀茹在家等著他,高興的直蹦高。

  品正是下午四點二十八在蘆村站下的火車,他一下車就被馬寶山盯上了。馬寶山靠近品正,壓著嗓門兒,開門見山的提了個條件:“要劉家給秀茹找一份體面的工作,去商業(yè)部門、糧食局都可以。不然,這門婚事免談?!痹捳f的很生硬,那陣勢就好像地下組織秘密接頭,匆匆結(jié)束。

  品正看著馬寶山急速而去,心里一下涼了半截。心想看來辦不成工作,休想見到秀茹了。他有些沮喪的回了家。一進(jìn)家門,只見秀茹穿著件粉紅色上衣,大大的翻領(lǐng),正在往三聯(lián)桌上方的墻上掛一個大相框。相框里竟然有秀茹的兩張美人照。顯然是秀茹新放上去的。他們從打相互心里有了對方,直到現(xiàn)在,兩個人只是眉來眼去的,從未說過一句話。此刻,秀茹站在那兒,背靠著三聯(lián)桌,羞答答的低著頭,十個手指相觸相離,一直沒閑著。低聲細(xì)語的回答著前言不答后語的問話:

  “嗯……剛來。吃了……哎……?!?p>  隨后各自坐在炕的一頭兒,兩人無語了半天,品正才問了一句整話:“你今年多大啦?”

  “整十八了。”秀茹這才抬頭看了一眼品正,反而又把品正看得紅了臉。

  品正低著頭對秀茹說:“你別去上班了,以后等我當(dāng)上正司機,我能養(yǎng)活你。”

  “那可不行。”

  沒等秀茹說下文,品正就翻了車。抬起頭,說:“不行就算了,你回去吧?!?p>  四目相視,秀茹也翻了。她上下掃了一眼已覺陌生的品正,說道:“你這人怎么這樣!”

  品正也掃了她一眼,漸楞的說:“我這人本來就這樣,走,走,回家等著嫁給高干家庭吧。我家沒那本事,壓根兒就窮,走,走,快走,算我瞎了眼?!?p>  秀茹什么也沒說,氣呼呼的走了。

  母親帶著我們都去了鄰居何嬸家等著,也不知他們談的怎么樣了。聽到秀茹撞門聲,我第一個奪門而出,只看見秀茹拐過我家西房山墻角的半個身子。我緊走幾步,秀茹轉(zhuǎn)身又往回走,沒走幾步,又回去了,再也沒回頭。她這是想拿回留在我家相框里的“美人照”,又覺不妥。我又看見大虎牽著他家的一只小山羊,緊走幾步,追著秀茹嘀嘀咕咕,聽不見他和秀茹說了什么。秀茹扭頭好像叫他滾開。大虎憨皮賴臉,流里流氣的用手比劃了個望遠(yuǎn)鏡,扭著屁股,望著秀茹。

  等我回了家,母親正在數(shù)落品正,說他遇事不善思考,只會耍性子。那馬寶山分明是背著家里人跟你講條件,秀茹根本不知情。你把人家轟走了,我看你怎么收這個場!

  品正灰心喪氣的說:“說到底,馬寶山不同意,這個場不收也罷。算了,我認(rèn)了。誰讓咱家又窮,又沒本事!”

  母親有點火了,說:“你就是個懦夫,怨天怨地怨父母。我話放在這兒,即便秀茹嫁給你,你也未必駕馭得了。就因為她懂事,不論哪方面,樣樣比你強。你看看自己,正經(jīng)八百能耐沒見長,棄貧攀富的能耐倒是沒少長。我提醒你,就容你這一次,下次你再敢有這種嫌棄家貧的思想,我就當(dāng)白生你這個兒子,想回這個家,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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