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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娘那年秋

第六章

我的娘那年秋 申駟平 2998 2020-04-07 15:50:21

  說也奇怪,這中年婦女打開布袋,數(shù)了二十個花色的玻璃球兒,剩下的球和那包糖往我懷里一塞,說:“說好的二十個,多余的,我們可不稀罕,拿走吧?!?p>  那小男孩不情愿的喊了一聲“媽”。這婦女索性拎著行李,拉著那小男孩,離開了。臨走時扔了句:“當我是要飯的,真是瞎了眼?!?p>  這情景引起了眾人的議論。

  “喲,這人也真夠怪的,四六不懂?!?p>  “人家是給孩子的,又不是給你的,這還臉兒不掛了,真是少見!”

  “嗨,樹林子大了,什么鳥兒都有?!?p>  有個戴眼鏡的又瘦又矮的南方人,操著一口不大標準的普通話沖我說:“小同學(xué),這件事我是這樣理解的,你的初衷毫無疑問是善意的,只是你表達方式有些欠妥。本不該說給你們,而是給小弟弟。那兩樣?xùn)|西本屬小孩心愛之物,難免讓人家在眾人面前覺得很沒面子。古人云:餓者不食嗟來之食,大概也有這方面意思吧。”

  又有個東北漢子板著臉沖眼鏡先生問道:“你是干啥工作的?”

  那眼鏡先生覺得對方下文定是不善,便說:“我是大學(xué)教授。我的話有問題嗎?”

  那漢子高門大嗓的說:“怪不得管你們叫“臭老九”,好人都讓你們給埋汰了。啥玩意兒啊,一天到晚胡咧咧?!?p>  眼鏡先生說:“我是以科學(xué)人性的角度來論事?!?p>  不等下文,那漢子說:“別胡扯了,人家孩子跑的滿頭是汗,不沖別的,就沖孩子這點兒,你就應(yīng)該表揚孩子,鼓勵孩子,反倒把孩子埋汰一頓,你還有理了?!?p>  “是啊,說明這孩子家風好,怎也不能這樣說話,這也太那個了?!?p>  “老百姓,哪兒來的那么多故事,不都是直來直去嗎?”

  “末了這句話實在不當,何為善也?”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都站在漢子這邊。那對情侶男發(fā)嘎的說:“嗨,把狗屎說成是香的,那才是真本事。這叫屎不臭,豆不香,我就愛吃這口兒。”

  眾人哈哈大笑起來,那眼鏡先生臉一紅,趕緊撤了。

  春花緊張的頭發(fā)都被汗水浸濕了,他拉了品相離開包圍圈,我也跟著離開了。我們坐在大廳一角的長椅上,十二歲的春花在學(xué)校個子最高,像個大姑娘,一對亮晶晶的毛茸茸的大眼睛,很像母親那雙法眼??伤t腆了,見了生人就臉紅,不知這方面隨了誰。

  我扭頭沖她說:“你見了生人就臉紅,還想當文藝兵呢。”

  春花瞪了我一眼,說:“誰……誰小的時候不臉紅,你……你小時候見了老師就……就躲,都……都不敢上臺演節(jié)目,還不如我呢。我還上臺唱過《白毛女》呢?!?p>  春花確實上臺唱過《白毛女》,老師夸她長相好,嗓子也好,以后準能當個文藝兵。

  我說:“我見你在家唱過,我可沒見過你還敢上臺呢。”

  品相說:“我見過,咱爸也見過,咱爸還給他買了幾塊糖。”品相突如其來的哭著說:“姐,我想咱爸?!?p>  春花看了一眼開始抽泣的品相,扭頭跑出了候車室,蹲在那兒也抽泣起來。

  我哽咽著往下壓了壓,心里很不是滋味。這時傳來廣播員的聲音:168次列車開始檢票。檢票員名叫月子紅,是個白白胖胖的大姑娘,一張圓臉出奇的喜性,總體上看也算個漂亮的女人。她父親是干部,她不會輕易看上哪個小伙,大家都知道她挑剔??伤龑ζ氛τ泻酶?,見了品正就臉紅。她聽說我們是來接品正的,第一個放我們進了站臺。品正穿了件藍色的呢子大衣,腳上穿了雙三接頭皮鞋。他現(xiàn)在比以前富態(tài)多了,白白凈凈,留著偏分頭,看上去沉穩(wěn)、帥氣,十分出眾。他提著兩個灰色人造革帶拉鎖大皮包下了車。和品正一起下車的是個穿軍裝的女兵,名叫孔佳麗。她身材十分苗條,長相好,性格開朗,很像個文藝兵??匆馑计氛退窃诨疖嚿险J識的,一見鐘情吧。

  見了面,品正竟然把我們一一介紹給了她,讓我們叫她佳麗姐。盡管孔佳麗十分親切的把我也夸贊了一番,我仍然對她的出現(xiàn)心存不滿。我拎著個皮包跟在他們身后,見她和品正談笑風生的樣子,真想告訴她,我哥有女朋友了。我很無奈,跟著走到了出站口。品正主動和月子紅打了個招呼,月子紅滿臉醋意的回了個招呼。那表情異樣,臉色很難看。等出了檢票口,品正和孔佳麗互相留了通訊地址,而后孔佳麗去了部隊招待所。

  品正站在岔路口,一直把孔佳麗目送到部隊招待所大門。我說:“大哥,咱媽看上一個漂亮的女公安,在家等著和你見面呢,快回家吧,別讓人家等不及?!?p>  品正喜出望外,問道:“什么?等我見面?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時候的事?”

  “我也不知道,回家再問吧。剛才那個女的和你是什么關(guān)系?”

  “同學(xué)關(guān)系,快走吧。咱媽也是,這么大的事也不提前告訴我一下。”

  我緊走幾步,攆著她的屁股說:“見了面,你可別說不同意。我第一眼見她,就覺得她就是我嫂子?!?p>  品正說:“咱家孩子多,條件不好,品位又進了監(jiān)獄,人家不挑咱就不錯了。”

  春花說:“大哥,我……我看佳麗姐挺好看的,不行,你就娶佳麗姐吧?!?p>  品正笑了笑,說:“人家是高干子弟,咱可高攀不起。”

  品正雖當上了副段長,但他仍有著根深蒂固的自卑感。不然,他絕不會失禮,把闊別多年的老同學(xué)孔佳麗拒之門外。家里一間屋子半間炕,連個像樣的擺設(shè)都沒有,這也實在難為他了。

  他和麗紅一見面,彼此互生情愫,可各自內(nèi)心又都潛藏著那么一點兒自卑感。論個人條件,品正無可挑剔,配麗紅綽綽有余。論家庭條件,麗紅作為高干子弟,配品正純是門不當,戶不對。

  他們在交談中,麗紅無意中透露了他父親是部隊的一位師長,她是從軍營里長大的。兒時很會搞笑,叔叔阿姨都很喜歡她。麗紅對品正一見鐘情,自然話就多了些,因此,打破了彼此的拘束感。

  品正問道:“在婚姻這方面,老輩人很在乎門當戶對,你父親在你的婚姻上有沒有這方面要求?”

  麗紅想了想說:“要說一點沒有,確實不現(xiàn)實??晌腋赣H更在乎對方本人。像你這么優(yōu)秀,我父親沒有理由反對,應(yīng)該是求之不得?!?p>  品正沉默了半天,才說:“我看這樣吧,你回去以后,就我們這個家庭而言,先征求一下你父母的意見。如果二老不反對,我們再往下交往也不遲。你覺得呢?”品正的話猶如破了她一盆涼水,心里一下子涼了半截。

  麗紅心里想著:這分明是在找借口,下她的逐客令,不想和她談了。于是她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即刻離開了。

  麗紅走后,品正到何嬸家把我們都叫了回去。母親問道:“麗紅也沒跟我打個招呼就走了,你們不會是談崩了吧?”

  品正說:“沒談崩,我讓她先回去征求一下她父母的意見。她家必定是高干家庭,門檻兒高,有必要先溝通一下,較為穩(wěn)妥。”

  母親說:“女孩子心重,她可能誤會你了。算了,等找個機會我跟她解釋一下吧。”

  母親沉思了一會兒,又說:“我剛才和麗紅探討了一下劉玉祥這個案子,我覺得劉玉祥沒跑遠,十有八九就藏在蘆村?!?p>  品正說:“他是通緝犯,他有幾個膽子敢藏在蘆村,您啊,就別操這份閑心了?!?p>  “我能不操心嗎?蘆村人都知道,劉玉祥栽在我手上,難道我傻等著他來殺我不成?算了,跟你說你也不懂,你們?nèi)齻€都給我記著,到了晚上誰也別出去,都給我老實在家呆著。”

  母親的話忽然提醒了我。我說:“媽,我往家送狗的時候,我看見一個披頭散發(fā)的要飯花子,往北走了,我看他走路的樣子,說不上來哪點兒像劉玉祥。”

  母親和品正不由得嚴肅起來。我在母親和品正的追問下,敘說了一遍所見細節(jié)。母親首先確定,此人如果是劉玉祥,現(xiàn)在人肯定在家里。

  這一點品正毫無質(zhì)疑。他說:“我看這樣吧,我馬上去一趟鐵路派出所,把情況向他們反映一下,讓他們設(shè)法到劉玉祥家落實一下。即使我們的判斷有誤,也不會給咱們造成不良影響?!?p>  母親揮了揮手:“不急,先讓我想想?!?p>  母親經(jīng)過再三思考,隨后看了看時間,對品正說:“麗紅應(yīng)該還在局里,你去告訴她,劉玉祥已經(jīng)回家了。她知道應(yīng)該怎么做。別急,時間有富裕,劉玉祥膽子大,一時半會兒走不了?!?p>  品正二話沒說,穿上大衣,騎著自行車去了縣公安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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