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臺上的攻守之爭慘烈,查仲文他們十五人如今只剩下六個。其余的漢子,已經(jīng)躺在地上,再也不會醒來。因為黑夜的緣故,查益兒如魚得水,陰屬仙術(shù)施展起來輕松又方便。
在她的仙術(shù)下,所有登上臺的菁原人都感受到莫名的寒冷、恐懼,動作也變得遲緩,這是黑夜帶給世間的效果。
正是因為這樣的輔助,大伙才擋住了一個又一個的敵人。但敵人猶如潮水,源源不斷,疲勞感也在侵蝕著剩下的人。
翟掌柜身負八刀,查仲文也為他施展過多次回春術(shù),但傷口剛愈合,他又得提著馬槊砍殺敵人,于是粉嫩的傷口再一次撕裂。次數(shù)多了,他也就放棄了,讓查仲文不要在他身上浪費,應(yīng)該留著仙力多殺幾個菁原鐵騎才劃算。
感受著自己愈漸枯竭的仙力,眼看著死亡步步緊逼,查仲文也不再強求,將仙力全用在殺戮之上了。
臺上打的慘烈,臺下的菁原士兵,也在沉默的等待,只要上邊發(fā)出一聲慘叫,或者有尸體甩下來,就會有新的士兵爬上去。
而遠處的弓騎和直屬副尉的千人,卻立在遠處,看著臺下近千人的同僚,往那坐絞肉機里送,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三十多個同僚被絞成碎末,他們不知道,最后這近千的同胞會死去多少。
兔死狐悲以后,所有待命不動的人又開始慶幸,慶幸這木臺長寬太小,只有十米,沒辦法讓所有人一擁而上;又慶幸自己不是在那個仙師偏將手下當兵,死了主帥的千人隊,就像死了爹媽的娃娃,任人搓捏揉打。
慘烈的戰(zhàn)斗只拘于木臺一隅,所以,打的再血肉橫飛,大家都看不到,聲音倒是凄慘,可夜晚北風呼呼的吹著,誰又能聽得到那高處風頭中的人聲。
再說,夜色漸濃,大家的心情已經(jīng)都放在安營扎寨,埋鍋做飯上了。鐵騎副尉甚至都已經(jīng)坐在一塊木頭上,烤起了羊羔肉。
反正木臺遲早會被攻下,事不關(guān)己的人們,也就漸漸懈怠,打著哈欠,在風里瑟瑟發(fā)抖。
鐵騎副尉也感受到夜晚的寒冷,雖然苦惱今天的不順,但戰(zhàn)士們是該休息了,至于木臺那兒,打完再說吧,反正他也破罐子破摔了。
當下馬扎營的命令傳達出去后,在馬上待命了一天的士兵,終于感到渾身輕松,只想快點吃點熱乎的干糧,再喝碗湯水。
鐵騎副尉撕扯著羊腿,甚至打開了裝酒的皮囊,大口大口的灌著,烈酒下喉,他積郁一天的悶氣終于消散,泛紅的臉頰露出滿足的笑容。至于軍紀?他只想說,去他娘的,打五十人付出二三百人的代價,外加一個仙師偏將和仙師參軍。他敢保證,這一次出來,說不定是他最后一次作為菁原鐵騎的副尉了。
他都想好了,待他回去,即便不降職,也應(yīng)該會被貶斥到寒原州的冰海邊獵大魚。
當他享受著最后的瘋狂時,查仲文他們也在為多賺點性命而瘋狂。
背水一戰(zhàn),破釜沉舟,馬槊不要命的揮舞,藤蔓棘刺不要仙力似的突出,刀劍早就不知道砍缺了多少把,就連一直隱藏著妖人身份的桑圓都在蓄勢待發(fā),準備當所有人都扛不住的時候,他就引爆本源,和菁原人同歸于盡。
“咚咚咚咚……”
木臺發(fā)生輕微搖晃,但打斗激烈,大家以為是臺下菁原鐵騎又來騷擾和威懾。便也不作理會,依舊收割著人頭,或者以刀換刀。
鐵騎副尉覺得莫名其妙,心想大伙不是在吃飯嗎,哪里來的馬蹄,于是他抬起頭,一股危機感,油然而生。
丟下還未啃完的羊骨頭,他爬上馬背,眺望遠方的地平線。
只見,滾滾沙塵已經(jīng)距離他們不遠了。他凝神,借著月光的清輝,隱約看到了來者的旗幟,上邊一個碩大的黃金太陽,那是東王朝的旗幟!
“上馬,快上馬!”
菁原鐵騎雖然是精銳之師,但命令的傳達需要時間,整軍結(jié)隊,亦要時間,在這些時間里,東王朝的騎兵就已經(jīng)殺近眼前。
“斥候呢,斥候都死了嗎?怎么敵人打到跟前了,都沒有人來稟報?”
鐵騎副尉發(fā)出了歇斯底里咆哮。
手下的親兵相視一眼,在心中暗想,不是你扎營的時候沒派斥候出去嘛,現(xiàn)在怨誰?現(xiàn)在東人殺來了,咱們連隊都沒列,完球嘍!真是一將無能累死三軍。
東王朝的騎兵宛若一條鯊魚,沖進混亂的魚群,每一個來回,就吞噬掉許多魚兒,即便后來的魚兒凝聚成團,也早就沒了精氣神,也沒了兵力的優(yōu)勢,頃刻被化作尖錐的東王朝騎兵鑿穿。
潰散的菁原鐵騎,被分割包圍,然后投降的投降,戰(zhàn)死的戰(zhàn)死。
鐵騎副尉就是寧愿戰(zhàn)死得那位,畢竟他也沒辦法投降。他上有老,下有小,全都住在韓州,他若投降,估計一家老小全都得死無葬身之地,尸骨還會被拖出去游街示眾。
選擇戰(zhàn)死,還能遮掩自己今天的污點,死后還能給家里賺點撫恤。并且,戰(zhàn)死沙場,自己的昔日袍澤還能扶持自家,若是投降,那袍澤估計會變成抄他家的急先鋒。
這些從黑暗里襲來的東王朝騎兵,兵力也有三千,是來自羅布縣的邊軍,由一位邊軍副尉和兩名偏將率領(lǐng)。
本來軍中斥候來報,說發(fā)現(xiàn)二千多菁原鐵騎,于是這個副尉便打算來偷襲一下。
其實他們都已經(jīng)制定好了擊之即退的戰(zhàn)術(shù),準備殺幾十百八個就撤退,畢竟兵力相當,菁原鐵騎戰(zhàn)斗也強悍。若真要硬碰硬,縱使搶占先機,那也免不了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對于人煙稀少,缺乏人口的羅布縣,可不是劃算的買賣。
但直到與敵軍接觸后,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從來沒遇到過這么好殺的菁原鐵騎,在縱馬砍殺中,他發(fā)現(xiàn)敵人士氣底下,軍陣隊形渙散,還有許多士兵沒爬上馬兒。
于是,在突襲完后,他又立馬命令整隊掉頭,再多殺幾個回馬槍。
當羅布縣邊軍鎮(zhèn)壓完所有抵抗后,幾個軍官這才好奇的來到黑色木臺跟前,他們用手扯了扯飛爪的繩索,又好奇得凝望著上頭扎滿的羽箭,以及下邊堆積如山的尸體,充滿了疑惑。
“副尉大人,你說些玉人方才圍在這里干嘛?還有哦,這里怎么死了這么多人,這沙漠里哪兒來這么大得焦木,還有木墻?真是稀奇又詭異!”
“我覺得他們是在訓練射靶,你看,這上邊都是羽箭。”
一個偏將扶了扶頭盔,仰頭說道。
“射靶,拿自己人射?你逗我呢?”
……
當羅布縣邊軍在下頭議論的時候,戒備著敵人的桑圓他們,卻久久沒見有人上來,抱著敵人退走的僥幸,桑圓探出頭,用他那雙銳利的眼眸,看到了火光映射下,飄搖的黃金太陽旗。
“咱們得救了,是咱們東朝的軍隊殺來了!”
眾人一聽,紛紛來到“城垛”邊。
“真的是咱們的軍隊!太好了!”
眾人喜極而泣。
查仲文也終于松下戒備的心,吃力的將手撐在一旁的城垛上,再一次散發(fā)出翠綠的光。
但這次,不僅僅是他在發(fā)光,木臺也發(fā)出翠綠的光,然后光點緩緩向四周溢散,木臺也緩緩下降。當木臺完全消失,眾人重新踩在柔軟的沙地上時,查仲文稍微恢復(fù)了半成仙力。而其余的人,又再一次雀躍歡呼。
幸存的江州賬房甚至跑到邊軍的副尉面前,一把將其摟住,劫后余生的他,嚎啕的像個娃娃。
羅布縣邊軍這才意識到,這滿地的尸體,可能就是這幾個人殺掉的。
頓時,便不再在乎江州賬房的夸張舉動了,看向幾人的眼神里,也滿滿都是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