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五人之中,林奕年紀最長,其余四人便都喊他一聲大哥。
趙清語其次,但她與長敬和吳杳相差不大,便說好了直呼其名。
吳杳和林瑤兩人里,林瑤更小,她可勁兒嘚瑟稱自己為老幺,坦然接受兩個哥哥,兩個姐姐的幫助。
然而,他們并沒有來得及再次感受團結(jié)協(xié)作的力量。
他們原以為第二次進入黃老的虛魔幻境至少會有一點底氣和經(jīng)驗,可沒想到黃老卻完全改變了棱鏡世界的格局,變成了一個全然陌生的環(huán)境。
黃老的聲音就在頭頂響起。
“李長敬,你做好準備了嗎?”
長敬抬起頭,望著虛無的穹頂,斬釘截鐵道:“我們準備好了。”
黃老問的是他,長敬答卻是我們。
“別以為耍一點小聰明,鉆個空子就能輕易破解我的虛魔幻境?!?p> “既然你們五人都有這勇氣來闖,那么我也就按照你們五人的能力提高難度,時間不限,生死不論!”
“別說我沒提醒你們,萬象圣手都曾在這里被困足七天七夜,你們就好自為之吧!”
長敬聽著黃老恐嚇的話,反倒微微笑起來。
刀子嘴豆腐心。
如果真有危險,就不會讓五人都進入虛魔幻境,更不會特意提起萬象圣手。
他是在告訴他們,不用擔心時間會讓外面的世界如何翻天覆地,他們可以摒除一切雜念,專心致志地在這片天地里去感悟最高深的夢境變幻。
萬象圣手擅長什么?
瞬發(fā)于無形的幻夢展現(xiàn)手法,如果連他們都會被困,意味著在這里你想要用幻夢阻攔未知的風險都是徒勞的。
只有用心,去思考夢境背后的東西,才有可能脫困。
異象漸起。
有如盤古開天地之前的混沌天地間,出現(xiàn)了一股小小的旋風。
旋風在遠處兀自聚集著能量,不過瞬息之間便脹大許多,自然的力量往往最難以被控制,發(fā)展的態(tài)勢也往往超出預(yù)期。
小股的旋風就在他們眼皮子底下變成了巨型龍卷風,并且還在不斷壯大,筆直地朝他們包攏而來。
長敬道:“靠緊,不要被風吹散了。”
雖然林奕是大哥,但他們都已經(jīng)默認團隊合作的時候由長敬主控,可以有不同的意見,但在關(guān)鍵時刻必須聽一個人的。
而長敬的長處就是既能在細枝末節(jié)處發(fā)現(xiàn)破夢端倪,又能全攬大局選擇最有利的行進方向,無疑是掌握話語權(quán)和決定權(quán)的最佳人選。
五人取長補短,各展長技,才是打好配合的正確方式。
然而,黃老沒有給他們這個機會。
就從他們有了移動開始,那颶風就對他們產(chǎn)生了影響,像是瞬間來到了他們的跟前,圍困在風速最大的位置,寸步難移。
長敬與吳杳站在一側(cè),艱難地朝林奕他們一側(cè)伸出手,在狂風中一出聲,話立即就被風吹散了。
“快……凝夢……”
林瑤早就已經(jīng)準備好了凝夢的起手式,可無論她怎么靜心,始終會受到狂風的影響,一邊要控制身形,一邊又要施展術(shù)法,竟半刻過去了也沒有成功。
不止林瑤,林奕和趙清語也在屢次嘗試,可是依舊失敗。
暴風之境下,凝夢術(shù)連施展的機會都沒有,更遑論凝滯這場颶風。
他們最終也沒有匯聚到一起,襲過的風眼隔開了他們。
寧靜無波的風眼內(nèi)是長敬和吳杳,風眼外狂風最為爆烈的一端是林奕三人。
耳邊突然沒有了風聲,也沒了林瑤的嘰嘰喳喳更顯安靜。
他們仿佛就在一個極端惡劣天下躲進了一個洞窟,把所有刮卷的自然之力隔離在外。
可是,為什么風眼沒有再繼續(xù)移動呢?
吳杳比長敬對夢元之力的波動更為敏感些,輕聲道:“暴風帶來的夢元之力全散了,我們好像……回到了現(xiàn)實。”
長敬皺眉,“我們一定還是在虛魔幻境中……”
然而,他們卻找不到一處幻夢的痕跡。
這里沒有他們第一次來時看到的無死角棱鏡,也沒有織夢閣常見的閣樓、靈淵,什么都沒有才是最讓人恐懼的。
只有將它們困在風眼中心,若隱若現(xiàn)的氣旋。
他們這里是無礙了,不知道林奕那邊會發(fā)生什么?
好在吳杳和長敬都不是個急性子,遇事沉著冷靜,眼下最好的辦法就是以不變應(yīng)萬變,敵不動我不動。
長敬干脆在地上坐了下,盤著腿靜思。
吳杳則是沿著風眼緩緩走了一圈,觀察有沒有特殊之處。
時間在他們這里地流動似乎都慢了下來。
而林奕那側(cè)卻是截然不同的畫面。
林瑤半瞇著眼睛,正在放聲大喊:“哥!你咋重影了??!”
林奕壓根沒聽清她在說什么:“你大點聲!”
林瑤還想再說,剛張口冷不丁被灌了一口冷風,嗆到了氣管,一陣猛咳。
趙清語想去扶她,好圍成一個圈,卻被風吹的衣袍飛鼓,不用手攔著些整個人都有被吹跑的跡象。
林奕左右手分別拉著一個,發(fā)髻都被吹散了,一點余手也騰不出來去拂開,禮教再好心中也想罵娘。
就在這時,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在風中響起,異常清晰。
“你們的過關(guān)目標就是停下這暴風,走出暴風之境?!?p> 林瑤沒聽過這聲音,乍一聽還以為是什么幻夢,當即破口道:“什么鬼玩意兒!這風里話都說不利索,還怎么凝夢!”
林奕和趙清語卻是對視一眼,反應(yīng)過來。
是萬象圣手范臨的聲音!
難道說,他們的這場考核,萬象圣手也有參與?
是了,他們第一次進入虛魔幻境的時候,黃老就曾說他們或許可以去找萬象圣手,看是否能通過他的考核,拜師其下。
只是他們后來因為祁珩的事,耽擱了,一直還沒有機會去正式拜見這兩位久負盛名的殿老前輩。
這一定就是萬象圣手對他們的考驗!
林奕心中大定,但是想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
他現(xiàn)在是連手也不敢松開一分,生怕大風刮跑了這兩個瘦弱的小姑娘。
一旦散開了,就成了孤軍作戰(zhàn),難度必然再上一個臺階。
仔細一想,他們現(xiàn)在面臨的困難何止一個。
無法有效溝通、無法協(xié)作、無法施展控夢術(shù),連著颶風的起源、威力、旋轉(zhuǎn)規(guī)律都還沒搞明白呢,凈擱這瞎吹。
林奕憋了許久的氣,才吐出一口完整的話,“我們靠攏些……逆風站著……集中精神,再嘗試一下?!?p> 林瑤只聽清了“靠攏”、“逆風”四個字,但這也不妨礙她理解。
畢竟是兄妹,從小一起修習(xí),對彼此有足夠深的了解。
靠攏是為了減少空隙間的散勁,可以相互貼著身體借力。
順風站著需要花更多的力氣控制自己不被風吹跑,逆風站著則只需要抵住風力站穩(wěn)即可。
趙清語雖未言語,但卻也明白林奕想做什么。
如果說這就是萬象圣手對他們的第一重考核,那具體的考核內(nèi)容就是想讓他們在外界的強力干擾下,突破自己身體的限制,精準釋放控夢術(shù)逃脫困境。
這話說起來簡單,可實際有多大的難度只有他們自己知道。
第一步,就是要讓自己適應(yīng)外界的環(huán)境。
今天是暴風,明天或許就是暴雨,不是每一次都遇到自己得心應(yīng)手的環(huán)境的。
隨便一個織者都可以在正常的生活狀態(tài)下施展控夢術(shù),但只有在逆境中也能信手拈來的人才有可能成為真正的強者。
這風打磨的不僅是他們的身體,更是他們的意志。
他們一步步挪移著,好半天過去才終于面朝風向站成了一線。
如網(wǎng)黑發(fā)在狂風中肆意地飄蕩著,形象全無。
初時還不覺得有什么,可久了便覺得手腳都被風吹得十分僵直,臉更是慘白一片,鼻尖和臉頰都凍得通紅。
且這風勢一點也沒有要緩和下來的意思,反倒愈加猛烈起來,刮過皮膚都是刺骨的疼。
沒有人再說話,他們都閉緊了眼,凝神聚思。
不知過去了多久,林奕方才感覺自己的心靜了下來,不用再刻意去調(diào)動手上和腳上的力量去抵擋狂風,只剩一點風輕飄飄地從自己身上各處掠過的感覺。
可是他嘗試去念凝夢術(shù)的心語時依舊覺得全身空蕩蕩的,聚不起一絲本源精氣。
就仿佛一夜間回到了自己第一次修習(xí)控夢術(shù)的時候,不知如何運轉(zhuǎn)自己的身體。
林瑤和趙清語也是相同的情況。
他們都是天賦異稟之人,這十幾年的修習(xí)可謂順風順水,何時遇到如此過力不從心的時候?
一絲焦躁和無助的情緒緩慢爬上心頭。
越是徒勞,便越是焦躁。越是焦躁,就越是一無所成,稍不注意連風聲都重新灌進耳朵。
林奕強行壓下自己波動的情緒,深呼吸了一口氣,讓冷風吹醒自己。
《修夢錄》扉頁上只有一句話——無風起,緣自來。
最差的結(jié)果不過是重新開始,重頭再來。
……
再看長敬這頭,依舊是死一般的寂靜。
吳杳也已經(jīng)停下了兜圈,盤腿坐在長敬對面。
兩人也是閉著眼,回顧這段時間以來的感悟。
只是他們要悠閑很多,沒有任何外力因素干擾。
長敬就這么閉著眼道:“你有沒有覺得……”
吳杳等了半晌沒聽到下文,“覺得什么?”
長敬一本正經(jīng):“黃老這人挺奇怪的。”
吳杳:“……”
長敬自顧自接著道:“你說黃老每天在這虛魔幻境中都會想些什么呢?”
吳杳:“想你現(xiàn)在是不是皮癢了?!?p> 長敬笑著睜開眼睛,看著對面一張清冷的臉。
“他會猜到我現(xiàn)在心里在想什么嗎?”
吳杳:“那是讀心術(shù),不是控夢術(shù)?!?p> 長敬單手撐著下巴,回想:“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就以為你有讀心術(shù)。”
吳杳不知道長敬正在看自己,下意識地蹙眉:“我什么時候猜中過你的心思?”
長敬卻是不答,心中道:你就是太愚鈍了才猜不到。
吳杳見長敬一直沒有回答,便睜開了眼睛看他,不料一下就撞進了他那雙天生帶笑的瞳眸里。
里面只有她的倒影。
吳杳噎了一下,薄唇微張,想要說的話就卡在了喉嚨里,耳后隱隱顯出紅暈來。
長敬趕緊錯開話題道:“谷老是個怎樣的人?”
長敬很少聽吳杳說起她的師父,反倒是從別人口中聽到的更多。
情緒之神,那該有多厲害?
吳杳垂下眼,看著兩人近乎相抵的膝蓋。
“他就是個兇老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