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織夢淵西殿,虛魔幻境。
“黃老,有線報?!?p> “燒了吧?!?p> 黃老的身影并沒有出現(xiàn)在冰冷的棱鏡中,只有一句縹緲的聲音從不知道哪個角落里傳來。
送信的織者愣了一下,以為自己聽錯了,但他也不敢再問,只猶豫了一下就將剛剛收到的云陵線報燒之殆盡。
赤紅的火焰只燃了一個瞬息就消散了,空留一堆焦黑的飛灰緩緩落在地上,令人再也無法分辨其中的內(nèi)容。
織者不敢在虛魔幻境中多留,施禮告退后,虛魔幻境中就又重新歸于死寂。
入世百年,虛魔幻境的孤冷沒有一絲淡化的痕跡,反倒愈加遠離塵囂,毫無人氣。如果不是西殿一如既往的運轉(zhuǎn),甚至會讓人覺得黃老或許已經(jīng)悄然先去也猶未可知。
可以說,這里就是他一個人的世界,但同時又是一個包攬了全境萬象的世界。
只有長敬和他的小伙伴們在的時候,黃老曾覺得有了些新的波動。
那些線報他根本不用看就知道是專門做給他看的玩意兒,云陵眼下掌握在那些人手里,他們想要他看到什么信息,傳出來的就會是什么信息,不論傳信人是誰。
即使是他最信任的萬象圣手也是如此。
那些人的手腳真正鋪開了啊……
這些年輕人真的可以對抗嗎……
他的心里不是沒有疑慮的,可是他除了相信他們還能做些什么呢?
反倒是長敬那邊,他只希望他們能再快一點、再挖深一點,有些真相總要浮出水面,有些事實總要擺到臺面上才有解決的機會。
他做了太多年的啞巴,也是時候償還自己的罪孽了。
希望還來得及。
黃老依舊沒有出現(xiàn)在千面棱鏡中,但鏡面中卻有長敬和吳杳的身影。
他看到了長敬橫掃五個黑衣人的場景,也看到了吳杳倒在賀秀敏裙下的畫面,而他能做的也只是在危及關(guān)頭,通過他在虛魔幻境中給長敬埋下的傳音隱線,給予只言片語的提示。
這條路究竟是生,還是死只有他們自己能決定。
……
吳杳眼下面對的是未知的局面,而對于長敬來說,則是差點被一拳錘死的死局了。
長敬剛下了決心要隱蔽地進入枕月舍,暗搓搓地找出陸路和大寶,避免遇到認識自己的人,也避免遇到需要解釋自己身份和目的的情況,可他才邁出第一腳,就在門檻處遇到了伏擊。
迎面一陣拳風吹開了他的鬢發(fā),他的眼睛立即危險地瞇起,頭微微一側(cè)就要躲過這碩大的拳頭。
可誰知,他會躲,那人的拳頭也不是死的,竟也隨機應變地橫移,追著長敬的腦門飛來!
“陸兄是我!”
長敬在這拳頭移開的瞬間就看清了拳主,當即決定先示明友軍身份。
“長敬,怎么是你?”
陸路一聽到到長敬的聲音,就收發(fā)自如地打了個迂回,露出長敬完好無損的俊臉來。
長敬面上松了一口氣,心下卻警惕萬分。
“當然是我呀,還能是誰?”
陸路又憨憨地摸摸后腦勺,笑道:“我還以為是那群拿刀的黑衣人。你不知道,當時你和杳妹子一跑開,就有三四個黑衣人朝我們襲來,跟多大仇似的,把我衣服砍成這樣……我打不過就只好先跑了?!?p> 長敬這才看到陸路身上的衣服確實有幾處被劃得七零八落的,看著頗為狼狽。
“有受傷嗎?大寶呢?”
長敬沒有表態(tài),趁著說話的功夫,默默打量了下陸路背后的枕月舍。
此時已近傍晚,枕月舍內(nèi)沒有幾個顧客,掌柜的大約也在樓上算賬沒有露面,長敬不動聲色地往門外移了兩寸,借陸路高大的身軀擋住了自己的身影。
“沒傷沒傷,你放心,那些王八羔子除非從我尸體上滋溜過去,否則絕別想沾大寶一根毛毛!”
長敬:“……你怎么躲枕月舍來了?”
陸路先是得意地一挑眉,接著又很謹慎地低下頭靠近長敬,跟地下黨交頭似地輕聲嗶嗶:“我跟你說,你可別說出去,我們能躲在這兒還多虧了我那個兄弟,這兒有他的關(guān)系,靠譜!”
長敬心下一凜,說道于鋒了。
“你說那個兄弟,賞金捕快?他是叫于鋒嗎?”
長敬說地很平淡,仿佛根本沒有發(fā)生剛才那場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群毆。
陸路卻是一喜,“你見到他了?他是不是很厲害!誒話說你們是怎么認識的,剛才你們追出去之后發(fā)生啥了?”
長敬斂目,簡單總結(jié):“不打不相識。你先把大寶帶出來,我們先到城墻下和吳杳匯合?!?p> 陸路直腸子,說先要匯合,就沒追問,可他不問不代表別人也不問。
“啊,你不就是剛才救我的那位大俠嗎?”
一聲嬌俏的女聲突然從枕月舍另一頭的大門處傳來,長敬順著聲音尋去,就見一個青衣女子柔柔弱弱地在婢女的攙扶下緩緩走來,一搖一晃的,似是受了很大的驚嚇。
陸路眼神好,記性也好,端看這身材,這臉蛋立馬就想起了這是誰。
“誒你就是剛才站街角那姑娘!”
長敬也認出了這人,正是吳杳只身追去查探的對象。
她在這里,那吳杳呢?
剛解決完一個的賀敏秀會出現(xiàn)在枕月舍當然不是巧合,她要釣的魚可不止一條。
“您是客棧里那位大哥吧,我先前看到您就覺得您面熟,不知道是在哪兒見過……”
賀敏秀此時說話的時候與吳杳所見截然不同,捏著手帕輕聲細語,看陸路時也只一抬眼就掩下去,似是深居閨閣的少女,靦腆羞澀,與站在街角時的忐忑神色較為相符。
長敬聽到賀敏秀隱含深意的話,心下對陸路的身份又有了新的猜測。
他們是在哪里見過不重要,重要的是這話是說給誰聽的。
陸路平時雖然大大咧咧的,但遇到姑娘家的時候又總是顯出憨態(tài)來,他隱約覺得賀敏秀是在跟他搭訕,但他又確實不記得曾經(jīng)跟這姑娘的緣分,便只能傻笑。
倒是長敬主動接過了話頭,“這位姑娘敢問怎么稱呼,之前我見城里突然發(fā)生了些變故,我和我的同伴追去,見是有幾個黑衣人圍著你,可是后來你卻不見了,這是何故?”
長敬問詢地禮貌有加,但賀秀敏卻是從他的話音里聽出了一分焦急。
看來是擔心他的小姑娘了。
賀秀敏溫婉嬌羞地捂嘴笑了一下,半晌才低低回答:“小女名叫賀秀敏,益興城的城守大人就是我爹?!?p> 她又抬眼看了一眼長敬,眼波含情。
“至于我為什么不見了,大俠不知道嗎?”
長敬吳杳一樣,在得知賀秀敏的身份時,都覺得有些過于巧合了,城守大人和枕月舍,還有賞金捕快……
而賀秀敏后面的話,就更讓他摸不透了。
長敬的眉目冷了下來,淡淡道:“賀姑娘這是何意?”
賀秀敏立即作出一副被拋棄的傷心模樣,眼里似乎立即就涌出了淚光,“就在一刻鐘前,還是大俠你從那幾個賞金捕快手下救下了我,可我沒想到與你一同來的那個女子,竟,竟……”
她說著說著,就掩帕低聲抽泣,留下了一個巨大的遐想空間。
陸路聽得著急,又不能催問賀秀敏,只能抓著長敬肩膀問:“后來發(fā)生什么了呀,是杳妹子動手了?”
長敬沒有說話,甚至連陸路近身都沒有立即躲避。
關(guān)心則亂。
吳杳離去的時候雖然確實提著劍,他們剛剛遭受了五個黑衣人的圍攻,且得知了于鋒內(nèi)鬼的身份,不警惕是不可能的。
按照賀秀敏所說,她將長敬視作救命恩人,也就是說她的意思是那些黑衣人綁架了她,要對她不利。
看之前他們站在一起時的模樣,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可是賞金捕快抓的應當都是“罪大惡極”的逃犯,賀秀敏又是怎么成為目標的。
如果賀秀敏所說為真,那她背后必然還另有隱情。
如果賀秀敏所說為假,那她很可能就是與黑衣人一伙的,只不過是借她裝個樣子,他們真正的目標還是自己和吳杳。
他認為后一種的可能跟大,且他相信吳杳絕不可能在沒有把握和確鑿證據(jù)的情況下,就隨意動手傷人。
吳杳追出去后究竟發(fā)生了什么,恐怕只有他們兩人知道,現(xiàn)在只憑賀秀敏一張嘴,讓他怎么相信事實真相?
而且眼下吳杳還行蹤不明,一切只有等和吳杳匯合后方能查證。
既然這賀秀敏全須全尾地站在這里,那吳杳應當也無事,但愿如此……
長敬只能這么安慰自己,勉強自己收回心神,繼續(xù)問道:“賀姑娘是看到我妹妹動手了嗎?那敢問她現(xiàn)在在哪里呢?”
他主動說明吳杳的身份,就是擺明了自己不相信她說的話。
陸路也反應過來,這賀秀敏說話講一半留一半的,總讓人猜,忒累了。
此時,賀秀敏卻是說出了一個他們都意想不到的答案。
她說,“那位姑娘想要傷我,但被偶然路過的林老攔下,我見林老將她帶入了枕月舍,我這才跟了來,想看看她究竟為何要傷我……”
吳杳在枕月舍??
不僅是長敬大驚,陸路也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脫口而出道:
“不可能,我一直在枕月舍,從未見到什么的林老,更沒見到杳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