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任葦?shù)谝粚W期各方面的表現(xiàn)優(yōu)異,加上家庭條件的困苦,以及輔導員程偉老師的力薦,任葦榮幸地得到了學校的獎學金和助學金。
崔阿姨看到任葦這學期不再早出晚歸,和老伴魏老師商量后,每月也捐助她五百元。有了這些錢,任葦再也不用為生活費發(fā)愁了。
失去了楊馳,丟掉了姚一帆,斷了打工的機會,當這一切向她橫沖直撞而來時,她覺得絕望了。但這不是真正意義上的絕望,真正的絕望跟痛苦、悲傷沒有什么關系。這種絕望讓你心平氣和,讓你意識到你不能依靠任何人,它讓你謙卑,因為所有別人能帶給你的,都成了驚喜。
人生有知己相伴,當然妙不可言,但那是可遇不可求的;當什么也抓不到的時候,只有自己俯下身去,朝著幽暗深處的自己伸出手去。
任葦?shù)氖?,伸向了書本,疊碼著書本的青春歲月,是她無憂無慮的最美時光,跟青春綁在一起就美好。
再見了,已不屬于我的楊馳。姚一帆,沒有我的日子里,你要保重你自己;沒有你的歲月里,我會更加珍惜我自己。
從此,她的生活幾乎三點一線:宿舍,教室,餐廳。她的字典里沒有購物,沒有聚餐,沒有旅行。
讀書,寫作,吉它,充盈著她的大學生活,簡單而美好,她,和她的室友們共同享受著這份美好。
一個周末的傍晚,濃妝艷抹的劉蓓蓓跑進宿舍,匆匆忙忙的對任葦說:“任葦,快,拿上吉它,跟我走。”
“怎么啦?蓓蓓,有什么事?”
“是這樣的,今晚我們樂隊有兩場演出,可其中一位成員生病了,麻煩你去救一下場,你放心,報酬不會少你一分的?!?p> “我怎么可以?不行不行,當心我砸了你們的牌子”任葦躲避著,往后縮。
“我說你能行就能行!”劉蓓蓓霸道極了,不依不饒,“我聽過你好幾首歌,我心中有數(shù),應該沒問題?!?p> 劉蓓蓓不容分說拽著任葦就往樓下走,像扯著一只小雞。
一輛商務車早已停在樓下,等任葦一上車,車就迅速發(fā)動起來。任葦隨意瞟了一眼,車上有五六位年青人,個個光鮮水靈。
不知車轉(zhuǎn)了幾個彎,最后在一幢豪華的酒店門口停下,她們一行乘著電梯上了五樓,任葦和劉蓓蓓進入化妝室時,看到五樓大廳里黑壓壓的坐滿了人。
今晚這兒舉行一場商務酒會,歌手演唱是酒會的最后一個環(huán)節(jié)。
這里聽歌的觀眾,多以職場白領和大學生為主,大家都很紳士,正襟危坐,桌上擺著水果啤酒可樂花生瓜子等。猩紅色的地毯吸走了人們的竊竊私語,幽暗的燈光讓人們白天緊張的神經(jīng)松弛下來,空氣中氤氳著一股淡淡的香味。
主持人是一個小帥哥,剛才車上就坐在他身邊,聽說是音樂學院剛畢業(yè)的,他既是歌手,又客串主持。
任葦呆在化妝室里,劉蓓蓓告訴她,她是排在最后一位出場,蓓蓓說相信她的實力。這也不錯,聽聽別人的歌聲,醞釀自己的情緒。
她懷抱吉它,怯怯的。她沒那么高尚偉大,雖說是看劉蓓蓓的面子,更多的是沖著錢來的。
馬上就要登臺演出,任葦不免有些緊張。不過,這也沒什么,高中時的晚會,觀眾人山人海,那時她都挺過來了,這幾個人算什么?她自我安慰道。
旋律響起,金黃色的光柱打過來。
小帥哥出口成章:“這是一首令人無法忘懷的歌曲,雖然是一首英文歌,但是卻更深受國人的喜愛。這首歌曲格調(diào)十分溫暖,充滿綿綿情意。下面,請新來的任葦小姐給大家?guī)砀枨段莿e》。”
兩條長辮垂在肩頭,一套咖啡色系列的連衣裙,腳上黑色絨布鞋。不施粉黛,就是在圖書館在宿舍里的樣子,她來不及化妝,即使化妝,也找不到更華麗的衣裳。她的裙子很舊,廉價的布料閃著暗淡的光澤。
她的出場,只贏得了稀稀拉拉的掌聲。大部分觀眾看慣了摩登艷麗的時裝秀,對這種粗布衣衫難以接受。窘迫、自卑、自慚,這些詞匯一個不漏地向她襲來,她真想落荒而逃。
不,不要糾結(jié)什么!我是來賣聲的,不是來賣相的!她硬生生地把眼淚憋了回去。
邁克爾?杰克遜的這首《吻別》,是她的最愛,最近在宿舍里她唱過無數(shù)遍,尤其是最后一段的高潮部分,她可以將前滑音和后滑音,以及轉(zhuǎn)滑音唱得收放自如。
隨著旋律,任葦打開了嗓子。
Hiding from the rain and snow Trying to forget but I
won't let go.Looking at a crowded street Listening to my own heart beat……
音色純正,字正腔圓,在場聽眾如癡如醉。歌畢,臺下響起一陣舒服的掌聲。她用實力與舞臺對話,用歌聲征服了聽眾。
一位中年男士走上臺,遞給任葦一張百元小費,任葦不知所措,這是她平生第一次拿到這么大面值的小費,她深深彎下腰,致謝。當她再次抬起頭時,她的目光撞到了另一道明亮的光,那道光里透著詫異。那個人,就坐在觀眾席的中央。
他,就是姚一帆。
此時,他脫下了平時的沖鋒衣,不再是外賣小哥了。今天,他作為校學生會代表前來參加這次酒會,幸好沒有提前離場。
他的頭發(fā)打理整潔利索,乳白色的襯衫,淡藍色條紋領帶,深色的西褲,咖啡色的鏡框,文質(zhì)彬彬,和平時判若兩人。姚一帆剛聽到任葦二字時,心口仿佛被硌了一下,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聽她唱完《吻別》,他最初的愕然發(fā)酵成欽佩,崇拜。這是一個怎樣的女孩?打工妹?歌手?還是其他?
他分辨不清,她像鏡中花水中月。
任葦?shù)牡诙赘枰_始了,她向DJ耳語了兩句。
任葦挑了一首她最愛的歌曲,香姐的小店,老面饅頭,俊朗的臉,遺失的心痛,這些短語撞擊著她,每一個詞都充滿陷落的語義。一陣舒緩的前奏響起之后,她纖纖玉指撥動琴弦,款款吟唱起來:
那片笑聲讓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兒,
在我生命每個角落,靜靜為我開著。
我曾以為我會永遠,守在她身旁,
今天我們已經(jīng)離去,在人海茫茫。
她們都老了呀,她們在哪里呀,
我們就這樣呀,各自奔天涯。
我的陸游,這些日子,你去哪兒了?我以為我們此生各自天涯。
驪山語罷清宵半,淚雨霖鈴終不怨。何如薄幸錦衣郎,比翼連枝當日愿。我的陸游,你是隱匿于古詩詞之中了?
任葦盡量控制好自己的情緒,不讓一滴淚溢出。歌聲扣人心弦,如泣如訴。姚一帆坐在臺下,眼角濕潤了,令人心碎的歌詞,令他胸中有屢屢沖上臺的沖動,他想牽著她的手,從此不分離。畢竟是一介書生,他還是克制了。
她唱完最后一句,鞠躬,謝幕。
臺下聽眾欲罷不能。
劉蓓蓓早已站在一側(cè),跑過去拉著任葦?shù)氖郑骸翱斐?,還有下一場等著我們,時間來不及了?!比稳?shù)哪抗?,還癡癡地盯著臺下,可一轉(zhuǎn)眼,姚一帆不見了人影。
“電梯門開了,任葦,你快點呀,怎么一副丟魂失魄的樣子?!眲⑤磔砑辈豢纱舐暼氯?,遲到了會很麻煩的。
任葦一步一回頭。
姚一帆在吧臺精心挑選了一束紅玫瑰,那種鮮艷欲滴的紅,他要與夜色合謀,再救贖自己一次。服務生小心翼翼地用彩紙包好,交給他。
付好錢,姚一帆轉(zhuǎn)身來到舞臺,可舞臺上早已空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