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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yuǎn)遠(yuǎn)的望著你

第四十六章:任葦路上被攔截

遠(yuǎn)遠(yuǎn)的望著你 徐述舜 2936 2020-01-19 12:49:28

  傍晚,黃阿姨驚魂甫定,躺在床上,氣若游絲。

  幸好任葦沒有進班房,否則,自己這輩子不會原諒自己。她身體非常不適,像太陽一步一步?jīng)]入群山,獨自消化著疼痛,嘴唇咬出血絲,用手緊緊抓住床單,一聲不吭。

  一陣咳嗽,她臉上更加發(fā)亮發(fā)白。

  深夜,黃阿姨臉上潮紅,輾轉(zhuǎn)反側(cè),奶奶知道這是回光返照的征兆,奶奶坐在床邊,一直緊緊攥住黃阿姨的手,黃阿姨臉上沒有痛苦之色,她知道自己將要和丈夫在另一個世界重逢,他一人在九泉之下太寂寞。

  奶奶伏下身,貼近她,黃阿姨盯著墻上的一個裂縫,喃喃訴說:

  “我的老伴是浙江人,他也姓黃,我那年遇上他時,他二十八歲了,在安福鎮(zhèn)做建筑工。當(dāng)時他身強力壯,人憨厚老實,我和他對上了眼,就結(jié)婚了。女兒黃心語三歲時,他在工地的高層跳板上一腳踩空,重重摔了下來,成了殘疾人,由于缺醫(yī)少藥,為時不久,去世了。

  五年前,我家廚房倒塌了,想請師傅重新修建,我挖地基時,意外地挖出了一個陶罐,里面有些金器。心語去年夏天高考沒上大學(xué),我便要心語帶上那些金器去浙江,去找她父親老家的人,幫著把金器處理掉,可她一去直到現(xiàn)在也沒有音訊。

  心語走時,從金器中取出一枚鑲著藍(lán)寶石的金戒指,埋在地下,留給了我,說,以后我為難時,就賣掉這枚戒指,給家里添些家電、被褥之類的,剩下的錢看病、買點營養(yǎng)品。這么多年了,我一直帶著它,舍不得賣?,F(xiàn)在,我也用不上了,感謝你和任葦姑娘這么多日子的照顧,這枚戒指就留給你們,作為紀(jì)念吧?!?p>  黃阿姨掙扎著坐起來,用手指了指身邊的床頭柜,要奶奶幫著移開,奶奶移開后,看到地上有堆浮土,土上有一小塊油氈,拿掉油氈布,看到一個小玻璃瓶裝著一枚戒指。

  昏暗的燈光下,暖暖的金色和幽幽的藍(lán)色混雜一起,碩大的戒指散發(fā)著神秘的光澤,黃阿姨將戒指鄭重地交到奶奶的手上,臉上有一絲安詳?shù)男?,慢慢閉上了雙眼,油盡燈枯。

  葬禮簡樸但莊重。黃阿姨的葬禮成了當(dāng)日村子里毫無爭議的大事,那是人們給予亡者的禮遇。

  黃阿姨生前的幾位同事來了,艷子帶著本族的幾個大嬸忙前忙后的,村組的幾個干部送來了安葬費,村里一些和黃阿姨熟悉的老人也前來吊唁,送一程,偷偷抹著淚。

  任葦用討來的工資,給黃阿姨買來了一個花圈。白色和黃色的花朵,如黃阿姨平凡清白的一生,簡單孤寂的一生。任葦借過知賓的筆墨,用顫抖的手,寫下一副挽聯(lián),貼在花圈上,來表達(dá)對阿姨的悼念,左聯(lián)寫著“黃阿姨我們永遠(yuǎn)愛您”,右聯(lián)寫著“任葦率葉葉叩拜”。

  知賓司儀在桌上鋪開一塊碩大的淺色黃布,在上面寫上幾百字的祭文,語言干癟,字跡潦草,黃阿姨幾十年的光陰,被壓縮在這張黃紙上,她所經(jīng)歷過的幸福和苦痛,都被濃縮成幾百個匆忙的文字。

  從殯儀館回來,任葦上搭著一條長長的白色細(xì)布,抱著黃阿姨的骨灰盒,奶奶牽著葉葉,跟在艷子的身后,本族的叔伯同去了五六人,大家披麻戴孝,一臉悲戚。骨灰盒大約有十斤重,不,不是骨灰,確切地說,是骨塊,在殯儀館的爐膛前,任葦看見過,里面全是一小塊一小塊的骨頭,形狀不成規(guī)則,骨塊散發(fā)著一種刺人的氣味,肌肉烤過的焦味和中藥的苦味,混在一起。

  場地上的風(fēng)吹雨曬,任葦?shù)哪樤缫咽チ藡赡酆退`,像戴著一副用皸裂榆樹皮做的面具。頭發(fā)像枯草似的,失去了光澤,滲入衣服的泥土,怎么洗也洗不掉。二十三歲的妙齡女子,分明像一位三十二歲飽受磨難的村姑。

  幫助設(shè)好黃阿姨的靈堂,任葦點燃三炷香,鞠了一躬。她和奶奶清理好隨身的衣物,打掃好屋里的衛(wèi)生,三人又來到黃阿姨的墳頭,拜了三拜。

  墳頭的紙幡,在隨風(fēng)擺動?;ㄈι系陌谆?,悲戚,冰冷。遠(yuǎn)處有幾只鳥,在嘶叫。即使夕陽還立在樹梢,空氣中卻回旋著離喪的陰涼。

  下一站是哪里?奶奶說,先到安福鎮(zhèn)上再說吧,客車開往哪兒就去哪兒。

  黃沙撲面的小道上,祖孫三人,輕盈如羽,似漂泊的蒲公英。

  任葦從奶奶手里接過包,拉著葉葉,走在前面。這時,身后有一輛電瓶車駛來,三人小心讓過??呻娖寇囃蝗灰粋€剎車,攔在三人面前。車上下來一位年青的女孩,一套牛仔衣,齊耳短發(fā),新潮,活力四射。她沉著臉,緊盯著任葦看,大手一揮:“請留步,我有事要問?!?p>  怎么半路殺出一個女程咬金?此人何許人也?任葦一時摸不著頭腦。

  “實不相瞞,我叫黃心語,是黃阿姨的女兒,聽到母親的噩耗,剛從浙江趕回,記得我離開家的時候,給我母親留過一樣值錢的東西,可剛才在家里,我翻了個遍,也沒找到,所以,我想問問你,那寶貝在不在你身上?”她一步一步逼近任葦。

  艷子和幾位鄉(xiāng)鄰趕了過來,剛才黃心語在家里翻箱倒柜時,她也在場,她也不知道事情的真相。

  任葦搖搖頭:“不在我身上?!?p>  黃心語看了看祖孫三人的模樣,真夠寒磣的。聽人說,她們祖孫三人在家里呆了幾個月,和母親吃住在一起,照料著母親。非親非故,萍水相逢,卻長久賴在這兒,這難道不是有所圖嗎?這個女人,扶老攜幼的,看樣子還面善,怎么干出這樣的勾當(dāng)?

  “君子愛財,取之有道!”黃心語話中有話。

  “淑女慕貴,恒之以情!”任葦針鋒相對。

  “你配得上淑女二字?你不要玷污了淑女這個詞。”黃心語惱羞成怒,“我就要看看你的包,看看你包里裝的是什么?!?p>  任葦抱緊包裹,退一步:“請你不要侮辱我的人格?!?p>  黃心語看到此景,更加相信自己的判斷,她伸手去搶奪任葦手上的包裹。

  任葦氣極了,一把推開黃心語,黃心語一個踉蹌。

  “你拿了我家的東西,還動手打我,還有天理嗎?大家評評理啊,這幾個人把我母親手里的一個鉆石戒指騙走了?!秉S心語咆哮起來,“你如果身子站得正,就不怕影子歪,今天,你不把戒指交不來,休想離開這兒!”

  黃心語撐著腰,理直氣壯。

  這時,有兩人騎著摩托車路過這兒,窄窄的小路完全被堵死,兩人被迫下了車,在一旁看熱鬧。

  艷子在一旁勸道:“任葦,如果你沒拿心語的東西,就給她搜吧,搜過了,事情就擺明了?!?p>  任葦對艷子說:“戒指,我是見過,是黃阿姨送給我奶奶的,我奶奶把戒指又給了我,她老人家怕遺失?!?p>  黃心語瞪著眼:“你終于肯說實話了,只要你把戒指交出來,我們大路朝天,各走一邊?!?p>  任葦平靜地說:“我把戒指放在骨灰盒里,是她老人家的東西,就給它陪著老人?!?p>  “艷子姐,你在這里守著她們?nèi)?,我?guī)巳ツ赣H墳頭找找。”

  村里幾位老人幫著掀開墳土,打開骨灰盒,千尋萬找,在骨塊的間隙中,終于發(fā)現(xiàn)了那枚閃閃發(fā)光的戒指。

  黃心語大吃一驚,現(xiàn)在天底下竟還有這種誠實的人?她立馬騎車來到任葦面前,當(dāng)初的咄咄逼人蕩然無存,此時滿臉溫情,她慚愧地低下了頭,從隨身的皮包中,拿出一沓錢,塞給任葦:“對不起,大姐,我向你們道歉,我看你們手頭也挺緊的,這是我的一點小心意。”

  任葦不為所動,看了她一眼,扶著一旁簌簌發(fā)抖的奶奶,牽著葉葉,準(zhǔn)備上路。

  “大姐,我錯怪了你,如果后會有期,我定會報答你們的?!秉S心語雙手合十,俠女般的。

  人群中發(fā)出一陣贊嘆聲。

  這贊嘆聲中,有一個聲音最響亮,她,就是剛才下車的中年婦女,剛才的一切,她看得明明白白,騎車的,是她丈夫喜柱。中年婦女拉著任葦?shù)母觳?,上下打量了一番,實在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小心試探問:“你是那個幫我做過早點的任葦嗎?”

  任葦撲進她的懷里,一路的艱辛和萬般委屈,呼嘯而至,填滿胸膛,此時,終于找到了一個發(fā)泄的通道。

  她想哭,又哭不出來,她的淚水早已化為汗水灑盡在窯場,她用舌頭舔了舔干枯的嘴唇,口水是苦的,她夢囈般的,擠出幾個字:“香香姐?!?p>  這三個字,也是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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