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彌看了,倒在地上,雙目空洞,不見一點亮色,癡癡的說,又帶有一絲如釋重負的輕松。
“果然,只有鮮血才能洗去鮮血??瓤瓤取?p> 他朝著黑衣那邊爬過去,抬頭癡癡的望著黑衣,滿臉的狼狽夾雜著嘴角鮮紅的血跡,呆呆笑一聲,帶著真心的渴求,說道:“閣下,可否原諒小僧?”
原諒?若是原諒那些劊子手,他這十萬年來日夜修煉,苦心經營,屈辱蟄伏又為何般?
“你殺了我族多少生靈?憑什么要我原諒你?像你們這樣的劊子手,不,是整個六界,都不配心安理得的活著?!?p> 黑衣說著,臉上令人哀慟的悲傷慢慢變成陰狠毒辣,不帶一點感情。
他不需要別人向他乞求原諒,因為幻族無數枉死的生靈在看著他,他不能諒解任何人。
“那就請閣下取了小僧的性命吧。”伽彌長噓一口氣,放棄了他奢侈的請求,壓下自己心頭所有的畏懼,閉上雙眼等待死亡的來臨。
就算這人不原諒自己,可這一死以謝罪,就如當年的魔君南皓,也多少能消些因果。
這日日夜夜的夢魘,今天又無比清晰的重新呈現在他面前,他早就受不了,也許一死才是他最大的解脫。
當年他口中念了無數遍“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卻最終膽怯,棄了他心里的佛,犯下了第一個殺孽。
今天他才明白,當年他就做錯了,他做出了最錯誤的選擇。
黑衣慢慢走到他面前,看著靜待死亡的伽彌,一副清風自在的模樣。
心里的不甘又爬上了滿臉,他緊握著拳頭,青筋爆出。
當年他的族人在絕望和背叛中死去,親眼目睹自己的親人朋友慘死刀刃之下,鮮血淋漓,無比慘烈。
憑什么這罪魁禍首可以死的這樣云淡風輕?
他想要解脫嗎?想用一死來彌補他犯下的殺孽,憑什么???
沒有任何人可以獲得原諒,就算是自己的原諒也不可以。
他壓住心中想把這人撕成幾塊的快感,猛然松開自己緊握著的拳頭,薄唇中,狠狠吐出幾個字:“今日我取你一魂一魄,我會時刻監(jiān)督你,你每一刻都要活在悔恨與痛苦中,如若沒有,我會日日提醒你?!?p> 男人擲地有聲的話傳來,伽彌聽見他如同詛咒一般的話,睜大滿是恐懼的雙眼,瞬間淚眼婆娑。
他說服自己靜待死亡的來臨,可最終逃不過命運的魔咒。
沒有人不怕死,他也一樣,但是有時候死卻是一種奢望。
在泛著白色的法術之間,他承受著魂魄慢慢割裂的痛楚,他知道這人在故意放慢法術的進度,就是想讓他感覺到前所未有的痛苦。
他從來都不知道身體里的魂魄除了自己,竟然有人可以用強力分離開。
這人使的一定是幻族的法術,這法術如此厲害,只這一招,就足以讓整個六界膽戰(zhàn)心驚。
十萬年了,他才真正明白,為何六界會沆瀣一氣屠戮幻族,甚至要殺光殺盡,不是因為野心,而是因為恐懼,對強大力量的恐懼。
此時正值夜半,他聽見佛界的梵音四起,想起了那日在魔界看到的漫山遍野搖曳的佛花,那些慘死在他手上的生靈仿佛重新活了過來。
只是換了一片山川風月。
有誰知道?他癡癡的在那里念了一整天的往生咒!
他又想到那日卜離氣勢洶洶前來向他討要缽魚,他為了靈玉閣里的尸體把缽魚給了卜離。
卜離拿走了他的缽魚,又何嘗不是把那滿缽魚的鮮血要走?又何嘗不是在救他一救?
這世上,真的會有魔渡佛。
他不禁笑出了聲,微胖的臉上泛起了慈祥與平和。
黑衣看了他這副樣子,心中更是惱怒,又暗暗用力用法術狠狠掐住他的魂魄。
伽彌吃痛,臉上卻不改笑意,欣然說道:“小僧、小僧,余下兩魂兩魄,用一生懺悔,閣下可否釋然一二?”
“呵呵??!”黑衣慘笑兩聲。
這人到了這種地步,竟然想渡他?真是天大的笑話。
他憤然說道:“就算六界生靈皆死,也釋然不了我心中仇恨一二,佛座不用渡我?!?p> 他將伽彌的一魂一魄抽出來,直接用強力打進清音的體中,清音一時不堪重負,倒在地上。
她察覺到自己身體的變化,趕緊坐在地上運功調息。
而此時的伽彌,原本就因為走火入魔而受傷,現在又失了魂魄,滿身狼狽的暈倒在地上。
過了一會,清音調息好了,站起身來,拱手說道:“多謝主子,清音以后一定忠于主子,絕無二心?!?p> 伽彌的魂魄跟她體中那些在人間聚集的魂魄不一樣,清瀾為她在人間找的魂魄,大都是凡人之軀,只有些微靈力。
還有一些修煉的精怪,可最多也只是幾千年的修行而已。
現在黑衣直接給了她伽彌的一魂一魄,抵得上她體內之前所有的魂魄。
她在感嘆黑衣強大靈力的同時,對他也充滿了感激。
他是幻族,這個消息足以震驚六界,可是他卻絲毫不避諱她,在她面前將一切和盤托出。
更何況他還治好了自己臉上的傷,給了自己靈力和修為。
他如此真誠的對待她,就算是當一條狗,也比那些虛情假意來的好。
“我現在在你體內種下一個法術,有事自會喚你。你可以自行去修煉,反正你之前是天界的人,不如就回天界吧,也算有個居所?!?p> 說完,他施法在清音額頭間種下了法術。
“屬下遵命。主子,有用的上屬下的地方盡管吩咐。屬下一定會勤加修煉,不會辜負主子的栽培?!?p> 黑衣淡淡應了聲“好”,就直接消失了。
清音趕緊拱手送他。
她原想也是回到天界上的,一是她熟,也不會被人揭露身份。二是要是日后有事,她在天界上也可以當黑衣的內應。既然認了主子,他又是她的恩人,就得知恩圖報。
在人人唾棄她的時候,他幫她認清現實,雖然血淋淋的,不過她明白這是好意。
就連幽不棄,在譏諷報復她的同時,也想幫她一把。
看來,她前幾萬年,活的終是太傻了。
她轉頭看見地上的伽彌,在一點點往那卷經書的方向匍匐著爬動,說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只覺得自己曾經應該也和他一樣可憐。
仿佛懂得了,又裝作糊涂。
明明糊涂了,卻又無比的清楚。
仿佛得到了,可是從來沒有擁有。
明明失去了,卻總想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