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無相子

　　倪佩如一路叨叨各種門規(guī)，徐不棄有一搭沒一搭的聽著，心里最想打聽的，是趙無憂。

　　“趙無憂？”倪佩如凝神細(xì)想了會：“沒有這個人，那是誰??？”

　　“沒有？”果然趙姑娘沒有撒謊，她確實并非真元宗弟子，那么她為何會出現(xiàn)在大荒山呢？

　　“這有什么奇怪，咱們又沒有與世隔絕?！蹦吲迦绮灰詾槿唬骸昂帽日f樊師兄忙著招呼的方家，一直為宗門提供油鹽醬醋等等調(diào)料，一年少說得來兩三趟。不光如此，因為咱們掌門乃當(dāng)朝國師，受朝廷所托，偶爾也會接一些久病難愈的貴女到山上療養(yǎng)，指不定是哪家姑娘滿山亂跑，被你遇著了?！?p>　　“這樣啊?！币宦犢F女二字，徐不棄便暗自擊掌，是了是了，趙姑娘的容貌、氣度、身姿，一看就不是出自尋常人家，若是皇室貴女，一切就有了答案，只可惜二人身份有天壤之別，不知還有沒有機(jī)會再見面。

　　徐不棄自顧自地胡思亂想，不知不覺已站于一處大殿的偌大廣場上，腳踏陰陽八卦圖。他目瞪口呆地望著眼前那座半陷于地下的奇怪建筑，正百思不得其解，前方從來一行十三人，都是女子，為首的，是一名相貌平平的中年婦人，發(fā)髻梳得油光水滑，不留一絲碎發(fā)，俱攢于頂，效仿男子以發(fā)網(wǎng)固定，然后套上白玉蓮花冠。

　　倪佩如一見，便規(guī)規(guī)矩矩向該中年婦女行禮，口中恭敬道：“佩如見過玉真師姐?！蓖瑫r向徐不棄踹一腳，示意他也一起行禮。

　　徐不棄無端受了她一腳，雖不至于說要出洋相，仍不免臉色突變，要不是念在倪佩如救過他的份上，絕不能受這氣！

　　“在下徐不棄，見過諸位?！彼卸Y時低著頭，不想讓玉真等人發(fā)現(xiàn)自己臉上的不忿，卻能感受來自玉真的打量。

　　“徐不棄？是你?！毖哉Z間，玉真仿佛早聽過自己的名字，只聽她屏退倪佩如，對徐不棄道：“你隨我來?！?p>　　倪佩如再怎么樣，都是徐不棄在真元宗里最熟悉的人，倪佩如一走，他便有些惶惶，又聽見玉真的話，不由馬上抬起頭，心急道：“去哪？”

　　玉真微微一笑，面容端莊：“跟我去便是，自有事情要你做?！?p>　　徐不棄無法，只得乖乖跟在身后，穿廊過殿，腦子里計算著無數(shù)可能，心里七上八下的，揣揣不安。

　　玉真把他帶到一處林地，在林地入口，她讓其余女子停下等待，只帶徐不棄一人進(jìn)去。

　　徐不棄好奇地跟進(jìn)去一看，遍地綠草芳樹，中有繁花相映，一條小溪淙淙流過，這也罷了，林地上最為人矚目的，乃是正低頭悠閑遲早的兩頭通體雪白無暇的鹿兒。

　　說是鹿，是因為乍看很像，其實徐不棄并不能確定，蓋因它們長得比尋常鹿兒秀氣多了，頭上大角的枝椏也多多了，更別說比其他鹿都要長些的尾巴。

　　“這——這是？”

　　“這兩頭白鹿現(xiàn)交由你喂養(yǎng)，你務(wù)必精心養(yǎng)育，若有差池，唯你是問?！比缓笾钢呉惶幠疚莸溃骸澳鞘悄愕淖√帯！?p>　　“我一個人？養(yǎng)兩頭鹿？”徐不棄不敢相信地指著自己：“可我沒養(yǎng)過鹿?！?p>　　“沒關(guān)系，會有人教你?！庇裾姘咽忠粩[，不知從哪冒出來個年約四十的絡(luò)腮胡漢子，笑得憨憨的。玉真指著他，對徐不棄道：“這是你伯英師兄，一切事務(wù)，或者有什么需要，你都可以問他?！?p>　　徐不棄忙施禮：“見過師兄，在下徐不棄?！?p>　　“不棄師弟，有禮了?！?p>　　伯英將徐不棄領(lǐng)向木屋，玉真在他們背后，等二人都進(jìn)屋去，便從袖里掏出一對兒巴掌大的紙人。朝紙人分別吹一口氣后，紙人便活了，一左一右地朝木屋飛過去，緊緊貼于窗旁，隨即雙手一背，人已離地，朝林地外飛去，余下十二人緊隨其后。

　　玉真所去之處，乃高約萬仞的一座險峰，險峰之上又有兩座孤峰拔地而起，直上直下，形同方柱。孤峰上云海奔騰，不見人煙。

　　但見孤峰上分別建了一座遍體飾以翠綠琉璃瓦，有著三層高的樓閣，兩座孤峰相距不遠(yuǎn)，下臨深淵，幸有一彎玉橋相連。玉真緩緩下降于其中一座樓閣內(nèi)，十二名隨從在院里等候，她獨自一人恭謹(jǐn)?shù)刈哌M(jìn)去。

　　甫轉(zhuǎn)進(jìn)二樓，便聽見有男子嗚咽哭聲傳來，在一片安靜的樓閣內(nèi)留下回音，又聽得該男子撒嬌撒癡般道：“只要姥姥別趕我走，讓我做什么都成?！?p>　　玉真輕輕皺眉，她已知那男子是誰，心里滿是厭惡，臉上不動聲色，邁進(jìn)屋內(nèi)行禮道：“回姥姥，已將徐不棄安置妥當(dāng)?！?p>　　重重簾幛后傳來一把老年人特有的嘶啞之聲，威不可測：“很好?！?p>　　跪趴于簾幛前正哭哭啼啼的男子，忽地直起身嚷嚷：“徐不棄是什么人？比我好么？無相子，你好狠的心！”不等嚷完，幛后一道紅光直奔其腦門，速度之快，焉有躲避時間？男子立馬倒下。

　　玉真縱然見慣這等場面，仍不由屏住呼吸。

　　簾后人說話：“你還是心善?！边@話是對玉真說的，玉真聞言當(dāng)即跪倒：“弟子不肖。”

　　她惶恐地跪在那兒，風(fēng)吹簾動，從簾后走出一道輕盈婀娜的身影，光滑細(xì)嫩的一雙手將玉真扶起：“好端端，跪什么?！?p>　　“弟子有負(fù)師父教誨?！?p>　　“也不是頭一回了?！?p>　　玉真口中的師父，雖然聲音與百歲老人并無二致，可面容不老，鬢上無霜，臉無皺紋，無論怎么看，都是十八歲左右的美貌少女，說不出的詭異。

　　無相子看了眼癱在地上的男子，厭惡道：“說什么男人，一旦將他放到女人的境地里，也會成為女人?！彼呐氖?，旋即有人將其運(yùn)走。

　　玉真詢問：“是否現(xiàn)在去把徐不棄帶過來？”

　　“帶來做什么？”無相子望向窗外無邊云海：“曾經(jīng)我感覺孤獨，后來明白了，萬物生來孤獨，孤獨才是命運(yùn)最真實的模樣，只可惜我才懂。”又道：“徐不棄，一個無權(quán)無勢沒有道行的山野小子，居然能闖進(jìn)真元宗所在，不奇怪嗎？背后必定有人操作，你去查查他的師父是何來歷，北龍城胡老太爺與他又是什么交情。”

　　玉真不解：“師父分明認(rèn)為徐不棄有古怪，為何要將其留下，還讓他喂養(yǎng)您的白鹿？”

　　“將計就計，引蛇出洞罷了?！睙o相子突然把聲音一轉(zhuǎn)，不知怎地，竟從百歲老人嘶啞嗓子，陡變成銀鈴般少女笑聲：“今晚還要去會會那徐不棄呢，我趙無憂倒要瞧瞧他們葫蘆里準(zhǔn)備賣什么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