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沫是在一縷縷濃香的粥味中醒過來的,她吸了吸鼻子,心情不禁大好。
“你這還提供早飯啊。你做的什么粥?。课兜啦诲e?!彼舐晢?,伸了個懶腰,把胳膊墊在腦后,琢磨著香味:是長粒的香米,有雞肉,有蘑菇,有蔥姜……
“我們可不向客人提供早飯,只是做給按摩店里的師傅們自己吃的。你不用夸?!彼曇羝降?,站在廚房里細細地切著什么,有輕微的叮當聲。
她提醒自己不生氣,同時還決定今后也不再提供給他這方面的樂趣了。
她在床邊的小桌子上摸索了一會兒,找到發(fā)夾,抬手到發(fā)間,想了想,又放下,就光著腳踩在木地板上,循著聲音悄悄地找,待走到他身邊,就把發(fā)夾塞到他手里,背轉(zhuǎn)身說:“你幫幫我?!?p> 東海微怔,洗了手,默默地替她扎好長發(fā)。又低頭繼續(xù)細細地切東西。
羽沫不知為什么,心里微微有點失望,停了會笑道:“你可真是個好老板,一早起來就給大伙做早餐。怪不得店里生意這么興隆,你這老板當?shù)?,對師傅們太好了?!?p> 東海笑:“我習慣了。大家眼睛不好,又經(jīng)常干活干到夜里一兩點,都不容易。我做的早飯,他們又喜歡吃,何樂而不為呢?你胃還疼么?”
羽沫笑:“我是聞著粥的味道找過來的,鼻子靈吧。胃不疼了,可它又餓了。你用你的美食照顧照顧它,我也好在你這多待會兒。”
東海卻只顧忙著手里的事,并沒有理會,等切好了,才笑著問她:“多待會兒?你能待多久?或者你打算在我這呆多久?”
羽沫一愣,只覺得他雖然語氣平靜無波卻不似往常般親切,猶豫著沒出聲。
東海低了頭,關(guān)了火,接著問:“你還累嗎?”
羽沫伸展胳膊,小小地活動了下:“你按摩的手藝真心不錯,你的店很有錢途啊。我身上覺得松爽多了,不那么累了?!?p> 東海:“心里呢?心里還累嗎?”
羽沫不自覺地嘆了口氣:“累啊。再好的按摩也治不了心累。誰也無能為力,是不是?”
東海又一陣長時間的沉默:“不是誰都無能為力的。只要你想,只要你肯,你能活的不那么心累的。你是可以自己幫到自己的?!?p> 羽沫嘻笑道:“好了好了。哥哥你已經(jīng)幫到我了。你再做些好吃的,我今后就不好意思不把你當好人看了?!?p> 東海聽她嘻嘻哈哈的,也搖著頭跟著笑:“沫沫,你到底幾歲了,你心里真想明白了嗎?怎么笑得這么沒心沒肺?”又低嘆了一聲,“哭的時候,又那么可憐,讓人心里跟著難受。飯,我可能沒辦法管了。累了,隨時歡迎你來做按摩,這里永遠對你敞開著門?!?p> 羽沫笑,拖長了聲音:“我餓了——不給吃的,我會生氣的,那我可真就走了。”
東?;厣戆阉龜埖叫厍埃骸澳憧倸w是想要走的,我想留也留不住的?!陛p輕抱了抱,松開手,指了指:“門在左面,出門右轉(zhuǎn)是咱家銀臺?!?p> 羽沫僵了笑容,轉(zhuǎn)身走進按摩間,身后又傳來東海細碎地切東西的聲音,她刷刷幾下穿好鞋子,氣得不行。
他以為她軟弱到天天都會來求他?她來找他,他倒擺起架子來了。昨天還好好的?怎么一早上就變了個人。
她又沒想好是否真和他好,銀貨兩清倒也干脆。
羽沫出來把錢遞給小文時,小文一臉尷尬:“羽沫,大家這么熟,你又只是偶爾來,為什么這么客氣?快把錢收回去。東海,東海,羽沫要走了。”
羽沫心中窩火,假裝用手整理衣服磨蹭了一會兒,還是禁不住側(cè)耳傾聽,身后卻靜悄悄的,沒有人回應。
羽沫勉強擠出個微笑:“小文,替我問你家曉鷗好。哪天我們再約著唱歌去。錢你收著吧?!?p> 放下錢,羽沫徑直走出門。從始至終,東海既沒再出聲挽留她一下,也沒有出來送送她。
羽沫氣憤地走在街上,覺得蕭東海這人個性、人品好有問題,熱起來能把自己融化掉,氣起人來無緣無故,可惡至極。搜腸刮肚,在心里惡狠狠地把他正著罵了個遍,又倒著罵了個遍,終是氣餒得不行。
進了家,她媽正急得在屋里亂轉(zhuǎn),“你這一晚上都跑哪去了?怎么不接電話呢?”
“累了,去做了個按摩,后來睡著了。手機靜音了?!庇鹉皖^把手機調(diào)出鈴聲,不放心,想了想,又加了遍振動。
“你趕緊給大國打個電話,人家孩子可能還在到處找你呢。你不接電話,我半夜給人家打,人家一直道歉,說喝了點酒,說話惹你不高興了?!?p> 羽沫氣惱:“你還真信他會到處找我?你知道他說了什么嗎?不打?!迸ど磉M了屋。
她媽恨得無法,拿了她手機問:“佟大國,三個未接來電。還要怎么的?”
羽沫冷笑:“三個相隔不到五分鐘吧,對嗎?他明明知道傷了人,也不過就這么點耐心。我可能也只值得人家擔心五分鐘。要不然您打給他,我看他和您倒能說上個把小時不累不煩的?!?p> 羽沫媽盯著她看:“我怎么覺得你最近不太對勁呢?誰把你慣得這么嬌氣了,這是病,知道嗎?”
“我自己慣的?!庇鹉蝗缓藴I,有了一絲哽咽,“我盡力了,可我沒辦法像你希望的那樣,總那么堅強。我有時也會委屈,會煩會累會難過。我是看不見,可有時侯我就想寵寵自己,我愿意,怎么了?”
說著拿了包,頭也不抬地出了門。羽沫媽瞧著她瘦弱倔強的背影,不禁扶著椅子慢慢坐下去,呆了一會長嘆了口氣。
一連幾天,她又是氣惱,又是緊張,手機片刻不敢離身,連夜里都偷偷地塞到枕頭底下。中午,羽沫低著頭擺弄手機想心事,有人來買東西,連喊了幾聲,羽沫才反應過來,急忙遞過去。
“我要B5的紙,不是A4的紙?!睂Ψ缴鷼獾卣f。
羽沫一臉尷尬,忙換了紙,連說了好幾遍:“不好意思啊?!?p> “眼睛不好,耳朵、腦子也不好啊?!睂Ψ洁止玖藥茁暡懦隽说?。
羽沫輕舒了口氣,一轉(zhuǎn)身,店長余敏敏端著兩盒午飯走過來:“羽沫,我?guī)湍銦岷昧??!庇鹉舆^來稱謝。
“你最近怎么每天都嘴角翹翹的,似笑不笑,癡癡呆呆的傻樣,戀愛了?”敏敏好奇地問。
羽沫奇道:“我哪笑了?我生來就長得有點討喜,有人嫉妒啊?”
“嘴硬吧,你?!泵裘籼袅藥字卉浾ㄎr放到羽沫餐盒里,“他原來總來啊,買不買東西的,都和大家聊會天,繞幾個彎兒也打聽打聽你,怎么這幾天倒看不見了?”
“你這蝦怎么做的,真鮮啊。他原來總來嗎?我怎么不知道?!庇鹉瓓A了塊排骨也遞過去。
“你知道我說的是誰???”敏敏又笑,“這個人我可熟,我和他哥是鄰居呢?!笨从鹉皖^只顧著吃,沒什么反應,又不死心地加了一句:“蕭東遠的弟弟叫什么來著?”
羽沫吃了一驚,笑:“敏敏姐在這個店里可一向以博聞強識著稱,也有記不住別人名字的時候?我叫你也說起了幾分好奇心,你鄰居怎么了?”
余敏敏點了點她頭:“看把你會說的。想知道啊?嘴甜點?!?p> 羽沫笑著躲開。
敏敏附著她耳朵悄聲問,“蕭東海是喜歡你嗎?”
羽沫沒吭聲,過了一會,小聲說:“我真說不大清楚。我覺得他的心思挺復雜。”聲音又低了些,“有時侯對我挺好,有時侯捉摸不定?!?p> 敏敏嗤笑:“那你對他有那個意思嗎?”
“你要再笑,我就不說了,把你當姐姐,你怎么這樣?”羽沫小聲氣道。
敏敏輕掐了下她的臉,笑:“這世上,誰敢說自己是明白人,誰又能笑話誰呢?傻丫頭,你以后就明白了,命里有時終會有,命里沒時莫強求,緣分是有天意的。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要不我?guī)湍阆葐枂査???p> “千萬別去。”羽沫忙道,沉了聲,“其實他從沒對我表達過那方面意思。況且我媽也一心希望我找個眼睛好的,我以前也一直這么想??墒恰乙舱f不清,我心里其實挺亂的……你和我說說他家里人吧,我覺得他好像挺能吃苦的?!?p> 敏敏沒開口,先嘆了口氣:“說起來真怪可憐的。蕭東遠和我是鄰居,結(jié)婚四五年了吧,有個三歲大的小女兒。蕭東海和他哥感情可好了,經(jīng)常看見他來哥哥家吃飯。聽說他們父母早前都是地質(zhì)工程師,長年在野外跑,很少回家,更照顧不到孩子。蕭東海五歲時眼睛就有點視物不清了,因為眼睛外觀沒變化,就被當成近視治,生生給大人耽誤了。好像是近視性弱視,早點治療或許能好。”
“后來呢?”羽沫問,“他父母竟然忙成這個樣子嗎?連帶小兒子去看個病也沒有時間?”
“聽說他父母感情好像一直不太好,兩個人都忙事業(yè),很少顧家。后來在野外突然遭遇車禍,雙雙去世。東海不過七八歲,小孩子想媽媽,白天黑夜地哭,眼睛就更不好了。那以后就一直是蕭東遠帶著他,兄弟倆的感情很好,但是一個大男孩帶著一個小男孩兒,想來也是過得很艱難的?!?p> “他家就再也沒有別的親人了嗎?”
“這我不大清楚,但是我很少看見他們家有親戚往來,估計是沒有什么很近的親戚吧?!?p> “真是可憐?!庇鹉f道,心中對東海的氣憤也消去了大半。
”好在都過來了,兄弟倆倒都長得高大帥氣,聽說是樣子長得像他爸爸。更難得的是,哥倆為人都挺熱心挺仗義。東遠考上了大學,現(xiàn)在在家挺好的公司上班,妻子賢惠女兒可愛。東海自修了夜大后,又開了家小按摩館,聽說生意火爆,養(yǎng)家糊口都不成問題?!?p> 羽沫剛想接著問,有人推門進店來,兩個人都忙站起來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