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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中鶴

第一章 鬼市

血中鶴 雁門辭 8455 2020-02-12 21:25:23

  一身血紅的少女跪在地上啜泣著,她的師父站在臺階上,痛苦地閉上眼睛,師父身后的火把火光搖曳,師父面龐上滄桑的溝壑在明暗之間閃爍。

  “蓮兒,如果當初我知道你為何而來,我斷然是不能收你的?!?p>  “師父,徒兒不肖,但是徒兒只有這一層愿望,如若達成,身死無憾!”少女淚流滿面,“求師父允許我?guī)线@天劫蓮火?!?p>  一柄金色的劍在少女面前的地上,墻壁上火把的火光映在劍鞘上蛇紋鱗片的花紋縫隙間,流金細碎,華光溢彩,一看便是一把絕世神兵。

  “我知道不能阻攔,你若想便去吧,為師最后告誡你一句,仇恨是孽障,毀滅人性,你若執(zhí)迷,步步都是錯,這神兵也不過是鐵具而已。凡事有因果,萬千紅塵紛擾,不可深陷其中,否則追悔莫及。”師父轉過身去,聲音有些嘶啞,“你我?guī)熗揭粓觯@情分銘記在心,此后不必再見。”

  少女一震,重重地磕了一頭。

  朱阿芳行至馬首山下山澗處,吊橋上有五六人圍著一位青年。

  朱阿芳瞇起眼睛。

  這伙人好似一幫賊子,正在搶劫這個青年。這位青年衣著粗布衣,背著一個粗布背囊,被賊子步步緊逼,后背已經(jīng)靠上橋索。一個賊人抓住他的肩膀,另一個伸手去搶他的背囊,那個本就滿是補丁的背囊突然破了,里面的東西嘩啦啦地散落一地,里面沒什么值錢的東西,盡是些衣物、書籍等,其中還有一個長形物件,被破布包裹,縫隙間露出白光。賊人見東西掉了紛紛去搶,場面頓時亂作一團。

  突然一聲嬌喝劃過天際,眾人抬頭一看,只見一個身著短褐一身茜色的少女凌空而起,當前一個賊子的臉就正中一腳,直接踢倒在地。少女喝道:“哪里來的賊子,光天化日之下?lián)尳倭济?!?p>  少女身材矮小,比一般女孩還矮些,頭頂只到尋常男人的胸口,加之聲音像小女孩一般,圓臉大眼睛,看起來竟然非??蓯?,賊子都楞了一下,便都大笑起來。

  “哪里來的小娘也學那游俠除暴安良!”

  “哥哥我在這老林子里,多日不見葷腥,今日也便要開開葷了。小娘送上門來可不要怪哥哥我呀?!?p>  一個賊子說著走過來要抓朱阿芳,朱阿芳直接飛起一腳,踢得賊子手臂外折,賊子大叫一聲倒地,抱著骨折的手臂哀嚎起來。

  賊子被這少女的力道嚇住了,青年也趴在地上驚訝不已。

  為首的賊子抽出馬刀,罵道:“小娘們不要太囂張!兄弟們來教教她什么是金元幫!”

  少女直接從背后抽出兩把銀色細長軟劍,與剩余的賊子扭打到一起,少女個頭矮小,但是身體柔韌,彈跳絕佳,兩只手臂揮舞軟劍,旋轉跳躍,嗖嗖嗖如同柳條一般。不出一炷香的時間,賊子們臉和脖頸滿是割傷,血流如注,紛紛倒地。其中一個賊子見勢不好,早一道煙開溜了,朱阿芳剛擺平最后一個,抬頭卻見那賊子已經(jīng)跑到橋頭,騎上帶來的馬飛奔而去了。

  朱阿芳走到青年身邊,伸手要扶他起來。青年急忙拍拍衣服,自己麻利地站起來。朱阿芳抬頭一看,青年眼神清冽有光,眼角含笑,氣質溫潤,感覺十分和藹可親。朱阿芳不禁心中一動,但她隨即在心里說,自己因為喜歡好看的人吃過多少虧,不能太過信任這個人。

  青年起身道:“早聽聞這馬首山是土匪當?shù)?,沒想到剛入山就被劫,那個逃跑的賊人想必是回去通報老大去了?!闭f著拱手作揖道:“多謝相助!在下來日必定會報。在下蘇穆清,敢問娘子芳名?”

  “朱阿芳?!敝彀⒎即鸬?。

  “不知要往哪里去?”

  “過了這馬首山,前方就是官道,正是要去那里?!?p>  “真巧,說來順路,”蘇穆清道,“這一路不甚太平,你我何不結伴同行,彼此也有個照應。”

  朱阿芳心里想,你我一路能有什么照應,看來是怕再遇上壞人解決不了,想帶一個打手吧。但是她看了看這位青年,心里又轉了個彎,反正順路,一起同行也沒有什么,一路上自己也挺孤單,而且這人看起來挺羸弱,如果這個人想對自己不軌,自己也能收拾他。

  二人穿過山澗,順著土路前行。二人一邊走一邊聊天,多半是蘇穆清在說話,朱阿芳只是嗯啊應著。朱阿芳才知道原來蘇穆清來自鶴觀山洞淵觀。蘇穆清向她出示了符節(jié),此行是受師父之命,北上往終南山游學。朱阿芳驚問他為何沒有道冠?衣著也不似修道之人。蘇穆清笑嘆道,因為他并非一般的入門弟子,是被師父收養(yǎng)的,師父說他道行尚淺,不及入門弟子,所以他連平巾也沒有。

  朱阿芳吃驚道:“是那個在比武盛會上包攬名榜的洞淵派嗎?洞淵派皆出名士,你門派有一名士明溪道子,極其有名,其門下有精英無數(shù),最出名的便是‘三冠’山人,還有一小弟子,年紀雖輕,但是天賦奇才,劍法獨步,鴻翩鶴影,斬殺五岳壇壇主,世人稱青鶴。同門都這么厲害,為什么你這么弱啊?!?p>  “說來慚愧,我其實是迷路了,剛走到這里,還沒弄清楚情況就被堵住了,還多虧遇到你,路上能有個照應的人?!?p>  蘇穆清問她何去,朱阿芳只說她是北上探親。

  他們不知走了多久,朱阿芳覺得雙腳已經(jīng)有些酸痛,自己修習武學多年,體力比一般人要好,但是走了這么遠,還是有些吃力,可是蘇穆清依舊精神抖擻,這讓朱阿芳有點驚訝。此時天色已晚,二人終于看到了人家,蘇穆清看出來朱阿芳已經(jīng)有些體力不支,便提議先休息,明日再趕路,正中朱阿芳下懷,但是朱阿芳嘴上還很硬:“我知道你累了,反正我也不著急,一起找個地方下榻要緊。”

  二人走近了人家,朱阿芳看出來這里不是個村子,而是在入官道必經(jīng)之路上的草市,四周都是簡易的商鋪和馬圈,規(guī)模也不小。

  二人進入草市,在街道中間邊走邊觀望,整個草市呈現(xiàn)出異常的安靜,商鋪都開著門,幌幡招展,店鋪半開的門窗在山風中咿呀作響,路上風卷塵葉,揚沙簌簌。草市入口是一家驛站,也開著門,但是馬廄里卻沒有馬,只有食槽里還有剩下的半截草料。

  二人不知不覺放慢腳步。

  蘇穆清問道:“奇怪了,怎么一個人也不見?!?p>  朱阿芳看著周圍的商鋪民房:“也不像被廢棄的樣子……”

  蘇穆清走進驛站的院子,院門半開著,一推就進去了,一些貨物東倒西歪地堆在院子里,有的開了包裝,有的還被捆扎著。朱阿芳隨他進了后院的伙房,蘇穆清掀開灶臺上的鍋蓋,里面還有煮好的菜湯,但是已經(jīng)冷了,臺上還有些蒸好的餅,沒有用苫布蓋住,也已經(jīng)冷硬,灶臺里已經(jīng)沒有火,看起來是燃料耗盡,自然熄滅的。

  朱阿芳非常困惑:“這里是被打劫了嗎?為什么沒有人?”

  蘇穆清摸著下頜道:“不像被打劫的樣子,東西沒有被翻動過,這里的東西都是忙到一半,就停住了,”他環(huán)顧四周,慢慢說道,“這里好像人在突然之間消失了。”

  朱阿芳愣在原地。

  此時,蘇穆清的目光被墻上的一節(jié)東西吸引住,他走過去,發(fā)現(xiàn)是一個小貼畫,畫著一個奇怪的女像,旁邊有一行小字:“功德無量妙法天女婆娑耶提”,還有些字跡,但是已經(jīng)殘破,無法辨認。

  蘇穆清四處觀察時,突然發(fā)現(xiàn)一個黑影從驛站場院門口快速閃去。

  蘇穆清一步?jīng)_出,追了上去,朱阿芳也發(fā)現(xiàn)了,亦快步跟上。兩人也就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門口,但是場院外的街道上空空如也,沒有一點痕跡。

  兩人站在冷冷清清的大街上,這空無一人的草市,呈現(xiàn)出詭異的寂靜。

  蘇穆清一拍手說:“我知道了,我?guī)煾赋Uf,這世間有一種交道鬼,專門迷惑旅人走它的路,我們一定是在不知不覺中了它的邪門才來到這里的。”

  朱阿芳白了他一眼:“我以為你要說什么有用的話,原來是這個。我是不信鬼神的,這里如此古怪,一定發(fā)生過什么?!?p>  兩人沿街道前行,朱阿芳雖然那樣說了,但是心里頗為忐忑,腳腕也不知不覺顫抖起來。倒是說出有鬼的蘇穆清看起來卻神情輕松,并不為此煩惱。走了一會,朱阿芳覺得有點冒汗,問道:“你說,這個交道鬼,把我們引到這里來要做什么?”

  蘇穆清歪頭想了一下:“我?guī)煾钢v過一個真實的事情,師父年輕時在終南山清修,長安有個中書舍人家的郎君帶愛妾出來游玩,他們在入山之后,行了半日在圭峰山麓處休憩,那愛妾想要看看瀑布,那郎君便帶她前去,但是只是轉了個彎,跟隨他們的仆人就發(fā)現(xiàn)二人消失了。仆人們找了一圈也不見,大為驚慌,找了一天,直至入夜才下山去告訴家里人,家里便派了更多的家丁入山找尋,此事還驚動了官府,過了大約一個月,才有人在水池邊發(fā)現(xiàn)二人的遺骸,但是二人死處距離消失的地方有很遠,這兩人看似是活活餓死的,發(fā)現(xiàn)時那愛妾的臉皮已經(jīng)被那餓死的郎君吃掉了。”朱阿芳猛然一哆嗦,蘇穆清語氣平常地繼續(xù)說下去,“師父說,這種鬼專在轉彎或者交叉路口設門,它想捉的人入了迷門,就會從此地消失,出現(xiàn)在另一個地方,那郎君和愛妾就是中了這鬼的招數(shù),在山中迷路,最后餓死?!?p>  “我們也會餓死?它為什么要餓死我們?不過我是不怕的,遇到這種鬼我還要揪住它問問為何要害人!”

  “許多鬼是生前有怨氣的人的魂化成的,因為憎恨這人世,所以什么都有可能?!碧K穆清說,突然他目光越過朱阿芳的頭頂,看著她身后,瞪大了眼睛,朱阿芳汗毛頓時豎起,猛然轉身,發(fā)現(xiàn)一個人影閃過,躲進樹叢。

  “站??!”

  “啊!”朱阿芳驚得大叫起來。

  蘇穆清迅速追過去,朱阿芳發(fā)現(xiàn)自己失態(tài),強作鎮(zhèn)定跟了上去,但是聲音還在抖:“那是什么啊,不是鬼吧!”

  兩個人撥開草叢,卻發(fā)現(xiàn)一個衣衫腌臜的老頭子蹲在地上瑟瑟發(fā)抖:“不要殺我,求你了,不要殺我。”

  蘇穆清和朱阿芳對視一眼,蘇穆清語氣溫和地說:“我們只是路過這里的,你且起來冷靜冷靜,這里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老人從指縫間打量二人,確定了無事,才把手放下來說:“這里是馬首山集,我是這里開客棧的,這里早幾日遭了劫,被一伙強盜洗劫了!”

  蘇穆清和朱阿芳都大吃一驚,朱阿芳道:“難道是那伙叫金元幫的賊子干的?”

  老人聲音顫抖:“我并不知道是什么金元幫,總之是住在這后面馬首山上的盜賊,他們突然來了一伙人,在這里燒殺搶掠,所有人都被他們殺死了,我和我家內(nèi)人,因在客棧下有一暗門,躲在里面,才逃過一劫,但是我們的獨女,卻也被他們掠去了,如今生死未卜……”說著,便哭泣起來。

  朱阿芳聽罷義憤填膺:“我今早才收拾了一些那個金元幫的賊人!那跑了的賊人正是去馬首山方向,本以為只是沿路打劫的小劫匪,不曾想是這等窮兇極惡之徒!你說,他們往哪里去了,我這就去收拾了他們,救回你的女兒!”

  蘇穆清卻語言溫和地問:“老人家,聽聞你是開客棧的,能否允許我們暫且休憩,我們聽聽細節(jié),一起商議去救你女兒?”

  朱阿芳非常氣憤:“這救人的事情能等嗎?”

  “無妨無妨,畢竟我也不知道那幫人從哪里來,老巢在哪,只知道在馬首山上,事情已經(jīng)過去幾天,我和你們細說一下,也許你們能找到他們的老巢?!崩先藝@道。

  老人的客棧在附近,他將二人請進去,此時天已盡黑,便在飯?zhí)命c起一盞燈,燈油已經(jīng)不多,昏暗的光線搖曳,燈芯還發(fā)出微微的黑煙,氣味有些難聞。

  朱阿芳坐下來,進來一老嫗,老人與她在門口交談幾句,老嫗便離去了,過了一會,朱阿芳聞到柴火的煙味。

  老人笑道:“賤內(nèi)去為客人做飯,兩位客人請稍憩片刻。因鎮(zhèn)上無人,已經(jīng)幾日沒有運糧的車馬來,店內(nèi)食物也所剩不多,有什么吃什么,還望海涵?!?p>  朱阿芳問:“已經(jīng)過去了幾日?你們沒有報官?”

  老人嘆道:“你也知道,此處偏僻,離官道還有幾日的行程,我二人腿腳不便,不能前往。只等有路過的客人好心,能隨去報官,但是過了這幾日,你們是一個來這里的?!?p>  朱阿芳有些疑惑:“我們是走錯路了嗎?這里不是入官道的必經(jīng)之地嗎?怎么會幾日沒有客來?無客怎會有草市?”

  “這里確不是入官道必經(jīng)之地,很久沒有人來了。”

  蘇穆清站在飯?zhí)玫囊唤?,看著墻上掛著的畫像?p>  這幅畫像上是一個女子,雖然穿著不同,但是與蘇穆清在無人驛站里發(fā)現(xiàn)的小像是同一個女子,這幅畫像更加清晰,女子腳下有一行字:“無上妙法蓮音天命神女婆娑耶提。”畫像有一點熏黃,畫像下有一張案,蘇穆清摸了摸,上面有一點香灰。蘇穆清仔細看著畫中的女子,最后視線匯聚在女子眉間的朱砂上。

  朱阿芳道:“老人,你把那日被搶掠的細節(jié)說給我聽!我去救你的女兒!”她又轉頭對蘇穆清說:“不是你要聽細節(jié)的嗎?怎么又在那里傻看?!碧K穆清好像沒聽到她的話一樣,在飯?zhí)美锢^續(xù)環(huán)顧,他看到墻邊立著一個架子,上面擺著幾個壇,便過去挨個摸了一摸。

  朱阿芳嘆道:“真是個呆子,破壇子有什么的好看的?!彼龑先说溃澳悄阏f給我聽吧,反正他也做不了什么。”

  過了一會,老嫗推門進來,從黑暗中走進昏暗的燈光下,送上了飯菜。老嫗身材矮小,穿著寬袍,頭上包著方巾,臉上也圍著圍巾。朱阿芳注意到她的眼睛上有一道傷疤。

  老人笑道:“內(nèi)人的臉被賊子劃傷了,不便見人,故作此裝扮,不要見怪?!崩蠇炈土孙埐司碗x去,沒有說一句話。

  她將東西送進來雖然是新做的,但是那個氣味很難引起食欲。朱阿芳驚了,可是沒有辦法,她已經(jīng)很久沒吃東西,此刻已經(jīng)是饑腸轆轆,她胡亂吃了幾口,蘇穆清這時候才慢吞吞地過來,吃了一點餅。

  老人將二人安排在廂房下榻,兩間在隔壁。朱阿芳推開房門,一股煙塵撲來,她定睛一看,屋子里倒是整潔,只是看起來多日沒有打掃。

  “你們這里是多久沒有住過客人了啊。”朱阿芳嘆道。

  老人笑笑,將鑰匙交給朱阿芳,開始找蘇穆清房間的鑰匙。蘇穆清抬頭聞了一下,問道:“你有沒有聞到什么特殊的氣味?”

  朱阿芳抬頭聞了一下,果真聞到一股臭味。

  “好臭。這是什么味道?不是屋子里的吧?”

  蘇穆清一撇嘴:“想不到你人挺遲鈍,鼻子倒是好使?!?p>  朱阿芳跺著腳:“我哪里遲鈍!哼!”

  老人找了半天,挨個試了一下,才找到蘇穆清房間的鑰匙,蘇穆清接過鑰匙,突然哎呦了一聲,他的背囊掉到地上。

  “你又把東西弄掉啦?!敝彀⒎颊f。

  “哎,真是不好意思?!闭f著他撿起背囊走了進去,反手把門閂上。

  朱阿芳實在是太疲勞,沒有脫衣服就倒在床上,一會就睡得昏天暗地什么都不知道了。不知多了多久,她感覺呼吸困難,掙扎著醒了過來。

  她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蘇穆清的臉離她很近,他捂住了她的口鼻,她才醒過來的。

  “啊……”朱阿芳驚得剛想叫,被蘇穆清用力捂住,另一只手豎在嘴邊比劃了一個“噓”。

  朱阿芳冷靜下來,撥開他的手,低聲怒斥:“你怎么進來啦,怎么可以擅自闖本娘子的房間,你是要非禮我嗎?”

  蘇穆清眼睛一橫,但是語氣還是很寬和:“明明是你自己忘了閂門,還怪我進來,也就是我,換了別人,你都被禍害了?!?p>  朱阿芳臉紅了:“那……你也不能擅自進來呀,敲敲門呀……”

  蘇穆清擺了擺手:“你跟我出來。輕點,別弄出聲音?!?p>  他的表情很嚴肅,朱阿芳也警覺起來,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之前累得鞋子都沒有脫,一翻身就下床了,她拿起床邊的軟劍,隨蘇穆清出去。

  二人穿過廊子,來到一處墻邊,那里堆著一堆破爛,散發(fā)出非常難聞的氣味,上面有綠頭蒼蠅嗡嗡環(huán)繞,朱阿芳感覺這味道似曾相識,好像入房前聞到的臭味就是這里散發(fā)出來的。

  蘇穆清拿起立在墻邊的棍子撥開,沖天的臭氣撲面而來,那堆垃圾下面居然是一具大狗的尸體,血肉模糊,高度腐敗,上面已經(jīng)長了蛆蟲。

  朱阿芳捂住鼻子,被熏得想吐。

  “這是什么,狗死了怎么不埋了?!?p>  “狗是被打死的?!碧K穆清冷靜道,“你不覺得這家客棧奇怪嗎?”

  “奇怪?”

  “到處都是灰塵,飯?zhí)美锏膲佣际呛仁O乱话牖蛘咭姷椎拿拙?,但是蓋子上卻落了灰。飯?zhí)美镉袀€香案,原來上面應該是有一個香爐,香爐被移走了,香案卻沒人打掃,客房也是沒有打掃過。你還記得飯?zhí)美锏挠蜔魡?,那個燈芯明顯是很久沒有點過,有些發(fā)干,燃燒起來才會有那種味道?!?p>  “你……想說什么……”朱阿芳驚愕地問道。

  “如果一直有人在這里并且用這里的東西的話,有些地方是不會落灰的。”蘇穆清道,“那個老人撒了謊,他根本不是這間客棧的主人,所以他才會把這看家護院的狗打死,如果不打死,這狗會一直叫?!?p>  朱阿芳感覺汗毛倒豎:“那這間客棧原來的主人呢?!”

  “不知道?!?p>  “你從什么時候開始發(fā)現(xiàn)不對的?”

  蘇穆清道:“一開始遇到這個老人的時候?!?p>  朱阿芳瞪大了眼睛:“一開始?有什么不對?”

  “我說你遲鈍,他根本不是一個老人?!碧K穆清笑了一下。

  “哎哎哎哎?!”

  “正常的老年人怎么可能跑那么快,咱們兩個有功夫年輕人的腳步都差點追不上。而且我注意到,雖然他的臉又黑又滄桑,但是他的手卻很光滑。今日來送飯的老嫗的手也非常年輕,那是一雙年輕男人的手。他找了半天鑰匙更是坐實了他不是這間客棧主人?!?p>  “那,你把我叫出來……”

  蘇穆清轉頭一笑:“當然是想讓你看一出好戲。我進屋前故意弄掉背囊,讓他看見我背囊里的銀兩,我覺得他們半夜一定會做什么。”

  朱阿芳聽得一愣一愣的。

  “你背囊里還有銀兩的嗎?”

  “當然沒有?!彼f著拿出一個長形的包裹,朱阿芳認出來,那是早上劫匪看中的那個東西,破布之間隱隱的白光,似是有金銀的樣子。

  兩人繞到房子后,蹲在一從矮樹后面,這里正好可以看到蘇穆清的房門。今夜月光正亮,看得非常清楚。

  “要是那兩個人不是老人的話,他們女兒的事又是怎么回事……”朱阿芳困惑地說。

  蘇穆清想了一下道:“這我也說不上來,也許是他們胡編的?!?p>  怪不得你當時不來聽老人講,朱阿芳在心里嘀咕,敢情你早知道是騙子。

  “那金元幫的事,也是胡編的了?要是沒有燒殺搶掠,這個草市的人都哪里去了呢?”

  “我現(xiàn)在還不知道,等一會也許就知道了。目前看,這個草市很是蹊蹺,我看不出有被劫掠的樣子?!碧K穆清沉思著說,“到處沒有被破壞,沒有血跡,除了一個人都沒有?!?p>  過了一會,蘇穆清突然問道:“青鶴你是從哪里聽說的?”

  “什么青鶴?”

  “你說的那個洞淵派弟子啊?!碧K穆清問,“你怎么知道他叫青鶴。”

  朱阿芳語塞:“我也是從別人那里聽來的,沿途有知曉武林江湖之事的,會談論這些名士,他們都將明溪道子的無名小弟子稱作青鶴?!?p>  “哦?為什么呢?”

  “怎么,”朱阿芳突然一副警覺的模樣,“你認識青鶴?”

  蘇穆清笑道:“我當然認識,可是我竟不知道他叫青鶴。”

  “唉!”朱阿芳很是激動,“你竟然認識青鶴!你若是回門派,能不能讓青鶴寫信給我!就送到……”朱阿芳突然變了臉色,“算了,我也不知道寄到哪里……”

  “你為何這么激動?”

  “青鶴少年英才,天下人知,我也一直想拜見。青鶴十六歲隨明溪道子及門徒初入比武盛會就入天榜,是盛會有史以來登天榜年最少者,當時武林震動。后來幾年他又打敗殺人魔頭黒燕,斬殺五岳壇壇主,每件事都是大事呀。尤其五岳壇壇主,那么多人死于他手中,狂妄到自稱要但求一敗,最后卻被青鶴幾招拿下,真是太厲害了!”

  蘇穆清有點狼狽,頭冒冷汗:“你都從哪聽來的?”

  “客棧講故事的人都這么說呀!”

  “道聽途說的故事不要全信?!碧K穆清道。

  “怎么啦,”朱阿芳有點不高興,“你不如同門師兄弟,也不能否認人家的功績呀?!?p>  兩人斗嘴時候,蘇穆清突然聽到聲響,他比了一個安靜的手勢,朱阿芳很知趣地閉了嘴,一會朱阿芳看到一高一矮兩個男人躡手躡腳地過來,其中一個拿著鑰匙把門打開。他們竟然有備用的鑰匙。

  兩人進了屋,便舉起長刀向床上刺去,連扎了數(shù)十下,高個子覺得人已經(jīng)死透,便讓矮個子掀開被單看一看,結果矮個子掀開被子,發(fā)現(xiàn)被子下面都是雜草破布做成的人形。

  兩人猛然醒悟,一回頭,朱阿芳已經(jīng)手提軟劍堵在門口,她大喝一聲,凌空一人一腳將二人掀翻在地,兩柄劍抵住咽喉,蘇穆清幽幽地走進來,面帶微笑。

  “竟然還想暗算我?!?p>  兩個賊子被朱阿芳和蘇穆清捆綁得結結實實的蹲在地上,垂著頭,朱阿芳用劍敲他們的腦殼:“你們說,你們是誰,為何要偽裝成老人?這間客棧的原主人呢?”

  兩個人起先不想說,朱阿芳挨個用劍用力敲腦殼,兩個人哎呦哎呦地慘叫,只能招供。

  “女俠別打了別打了!我們說,我們是兄弟二人,平日就靠喬裝打扮行騙盜竊為生,我們也是偶然來到這里。這間客棧原來的主人確實是一對老夫妻,他們也確實有一個女兒,看到這間客棧的主人還算有錢,我們就半夜想進來偷點東西,不曾想主人并沒有入睡。我們聽到響動,四處找地方藏身,碰巧發(fā)現(xiàn)一個暗門,就躲了進去。然后我們就看到老夫婦點了燈,屋子外面人流走動亂糟糟的,兩個男人進來將老夫婦帶走,他們的女兒也被帶走了。我們呆了一夜,待燈熄滅,天快亮了才出來,出來的時候,這間客棧已經(jīng)一個人都沒有了,我們來到街上,發(fā)現(xiàn)街上也一個人都沒有了。因為門戶大開,我們兄弟看這里有吃有喝有睡覺的地方,便在這里待了幾日,今天去這個房子里吃吃,明天去那個房子里睡一睡。住了幾日都沒有別人,原來的人也沒回來過,我們也不知道都哪里去了。你們是第一個來到這里的外人,因為我出門找吃的碰巧被你們發(fā)現(xiàn),想起來這有個客棧,隨口說了個謊?!?p>  “然后還想謀財害命是吧?”朱阿芳瞇起眼睛,“膽子真是大,你看他這么寒酸,也像有錢的樣子嗎?”

  蘇穆清一震:“我看起來這么窮?”

  “事已至此,我們也沒有得手,還望女俠饒命??!”兩個人像兩條蟲一樣趴在地上,磕頭如搗蒜。

  “那狗呢?也是你們打死的?”

  “是我們打死的,客棧主人沒了之后,那狗一直叫個不停,我們喂食也不吃,只好把它打死了?!?p>  蘇穆清摸著下頜沉思。

  “說謊!這里根本沒有發(fā)生過劫掠,人怎么可能無緣無故就不見了,屋門也不鎖,你們一定是在撒謊?!敝彀⒎加脛Φ种说暮蟛鳖i,兩人趴在地上撅著屁股瑟瑟發(fā)抖。

  “女俠,我們說的都是真的,如有半點謊話,隨你處置便是!我們只是小偷小摸行騙小賊,這殺人搶劫的事情,我們到現(xiàn)在還沒成功過,這次以為穩(wěn)妥了,結果還被你們抓了?!?p>  矮個子嘆道:“哥哥,我們還真是失??!”

  “弟弟,莫說了。”高個子說著竟然要流淚。

  “那金元幫的事情呢?”

  “那也是我們隨口說的,我聽聞這里都是金元幫的地盤,記下了這個名字,你們一問,我就說了出來。我猜那日帶走老夫婦的男人應該就是金元幫的賊人?!?p>  蘇穆清像是想起什么一樣問道:“這里有一幅神女圖,這個草市家家都供著這個神女嗎?”

  二人道:“這個倒是沒有注意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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