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穆清把朱阿芳抱進(jìn)山洞,現(xiàn)在這個洞是他們的了,那幫匪賊跑得倉皇,洞里的東西都沒有帶走。
蘇穆清給朱阿芳檢查了傷勢,發(fā)現(xiàn)傷得不重,就是被敲得腦袋暈了。
“你這個頭還真不一般。”蘇穆清感慨道。
“你竟然是青鶴?!敝彀⒎俭@愕地說道,“我早聽聞青鶴輕功了得,劍法獨步,他自創(chuàng)了一種輕功與劍術(shù)相合的劍法,被稱作躚影劍法,我還第一次親眼看見。等等……”朱阿芳從激動中回過神來,“你既然打得過他們,為什么我們還會被抓!”
“我故意讓他們抓的,想看看他們的老巢在哪里?!碧K穆清笑道,“只是苦了你了,沒想到你的頭被打了那么多次,幸好你的頭異于常人?!?p> 朱阿芳?xì)獾筋^發(fā)都要豎起來:“沒想到青鶴居然是這種無恥老賊,我拼命救人,你在旁邊看笑話。那你在橋頭為什么不擺平他們?”
蘇穆清看著朱阿芳,看了一會,默默地說:“大概冥冥之中等你出現(xiàn)吧?!?p> 他這一說,朱阿芳反而一愣,竟然不知道要說什么了。
蘇穆清站起身道:“當(dāng)時我確實懶得動手,但是又一時間擺脫不掉他們,正在懊惱時你就出現(xiàn)了,正好借手趕人?!?p> 朱阿芳又生氣起來:“我方才還感動了一下,原來是在浪費感情!”
說話間,那高矮兄弟二人爬進(jìn)來,磕頭不迭:“想不到這位郎君竟是這等高人,我兄弟二人是失敬了。現(xiàn)在我兄弟二人也不知道逃哪里去,還請郎君娘子高抬貴手,留我兄弟二人,我兄弟二人必隨刻追從?!?p> 蘇穆清看出來,他們是覺得自己現(xiàn)在跑了也不一定跑得掉,之前又得罪了他們,將功補(bǔ)過也許還有點活路,不禁在內(nèi)心感嘆小人之人度君子之腹,其實他一點想報復(fù)的心思都沒有。
“算了?!彼?,“怎樣都可以?,F(xiàn)在天亮了,我要去見一位友人,你們留守在這個山洞里?!?p> 朱阿芳問:“這個山洞有什么特別之處?你還要回到這里來?”
“這個山洞可太有趣了。你被捆著的時候,我就仔細(xì)觀察過了。這座山就是馬首山,看起來是一座孤山,但是并非是一座山那么簡單。那群賊子想必也沒有發(fā)現(xiàn)這個山的奇妙之處?!闭f著,他走到一處崖壁前,那片山壁沒有什么特別之處,但是朱阿芳看到蘇穆清的衣帶竟然微微飄起。
“風(fēng)?山洞里為什么會有穿堂風(fēng)?”朱阿芳驚訝地問。
“正是妙處所在了。”蘇穆清笑道,“其實這個山洞后面還有一個洞穴。原先我在草市內(nèi)就注意到馬首山樹木的長勢非常詭異,陰面多茂密而陽面多稀疏,不同尋常。這山里面有一個巨大的東西,我們在山外面看到的草木正是避開它的影子生長。原先我不理解到底是什么這么巨大,現(xiàn)在我明白了,這座山內(nèi)部有些地方是空的。因為中空,外面的土層不夠厚實,所以在中空的地方外面長不了特別茂密的樹林?!?p> “那……這又怎么樣呢?”朱阿芳還是有些困惑?!罢f到底,只是一座奇怪的山罷了。”
“這里距離官道遠(yuǎn),而附近又無村落,為何會有一個草市?在這無人的地方,為何會有攔路的劫匪?他們攔截的是誰呢?這里什么都沒有,但是卻有一個中空的高山。你難道就不好奇嗎?”
“難道……”朱阿芳震驚不已?!澳遣菔欣锸й櫟娜嗽瓉怼?p> “他們不一定是在這座山里,可是我站在這里,聞到一點微微的香味?!碧K穆清依舊面帶笑容,但是眼神里卻有了一絲冷光,“和客棧那個案上的香灰味道相似。也許奇怪的神女就在這座山里?!?p> 朱阿芳看了看那高矮二人,努力爬起來說:“你不是要見友人?我同你去。我不要和這倆個在一起!”
兩人向山下走去,朱阿芳好奇地問:“你的友人是誰?他在哪里等你?”
蘇穆清道:“這山后面便是官道。本來我們是同行,但是路上出了一點差錯,他先行一步,我則迷路了。我們分別之前約好在通往長安的官道碰面,算來他應(yīng)該到了?!?p> 朱阿芳問道:“你不是北上往終南山求學(xué)?如果山后就是官道,你大可直接從驛站乘車前往,這里的賊匪已經(jīng)被趕跑,沒有理由在這里繼續(xù)查了。”
蘇穆清一直溫和的表情突然變得很嚴(yán)肅,他站住問道:“你認(rèn)為,一個草市數(shù)十戶人家突然的消失是一件小事嗎?”
“可是……報官就可以了,與我們無關(guān)啊?!敝彀⒎急贿@突如其來的質(zhì)問嚇住了。
“這樣的事情,官府是不會徹查的。自大亂之后,人命如草芥,各地混亂不堪,”蘇穆清道,“這里失蹤的數(shù)十戶人家,大約也只是亂時千萬亡靈的一粒滄粟,但是我沒有拯救天下蒼生的壯志,只是這樣的事情發(fā)生在我身邊,我就無法坐視不管。以前發(fā)生過類似的事情,”蘇穆清轉(zhuǎn)身看著身后的馬首山,“他們只是籌算了一下人口,什么都沒有做。”
不知為何,朱阿芳憑著女子的感情,突然覺得,他所說的以前,與他自己有關(guān),因為在他口中,這兩個字的分量與其他的事情都不一樣。她的腦海里又閃過那個少女的形象。朱阿芳猶豫了,她在心中盤算著。
“如果是這樣,我要和你一起搞明白這里發(fā)生了什么。”朱阿芳說。
“我和友人兩個人就夠了,”蘇穆清道,“你一個女子,如果身體沒有問題,還是繼續(xù)去探親。因為我的緣故,讓你惹上了大麻煩,卻還沒有酬謝,已經(jīng)非常歉疚,你可以給我一個地址,日后有機(jī)會,我一定寫信給你,重重酬謝?!?p> 朱阿芳一愣,沒想到他還記得寫信的事情,這是她昨天隨口一說的。
朱阿芳把頭一撇道:“算了算了,我是原本以為青鶴是什么天生英才,才想寫信給他,沒想到是一個沒有良心的狗賊,失望失望,寫信還是罷了?!闭f著,她扭頭看了他一眼,面色有些紅潤,“如果真想酬謝,讓我和你一起去做這件事。”
蘇穆清有些意外,他微微一笑,笑得朱阿芳有點芳心蕩漾。
“那好吧?!碧K穆清笑道,“事已至此,看來事后我一定非護(hù)送到家不可,一路上任憑小娘子使喚?!敝彀⒎家残ζ饋怼?p> 兩人走了半個時辰,看到鋪著石子平直的官道,官道兩側(cè)還種著防風(fēng)的樹木。雖說是官道,但是此時沒有車馬,道路有些地方已經(jīng)破舊,風(fēng)卷塵埃,也沒有人來修理,顯得十分凄涼。他們沿著道路又向北前行了五六里,在一棵樹下發(fā)現(xiàn)站著一個人。
“玄兒!”蘇穆清喊起來。
朱阿芳看去,是個一襲黑衣、身材瘦高,不修邊幅的年輕人,與蘇穆清年紀(jì)相仿。這人也背著行囊,像個木頭一樣筆直地站著。他聽到喊聲轉(zhuǎn)過頭來,朱阿芳嚇了一跳,他形容瘦削,面孔蒼白而病態(tài),眼眶下面有一些疲憊的陰影,給人感覺很憔悴。雖然很俊秀,但是眼神非常冷酷犀利,朱阿芳與他的視線相對時,背后竟冒出一股寒氣。
“友人等你都等出黑眼圈了!”朱阿芳道。
蘇穆清笑道:“他身體不好,一直是那個樣子?!彼麄冏呓?,黑衣人看著朱阿芳皺起眉。
“這是哪里來的?”他問道。朱阿芳有點意外,她以為會聽到一個沙啞低沉的聲音,沒想到這聲音意外地輕柔。他比朱阿芳高太多,朱阿芳只能仰頭看他。
“這是我在路邊撿到的,她叫朱阿芳,她一路上幫了我許多忙,還救過我。”蘇穆清笑道,“介紹一下,這位是易青玄?!币浊嘈戳丝刺K穆清,蘇穆清又說:“你最好行一個禮。”易青玄于是拜了手,朱阿芳忙還禮,但是這位青年似乎對她并無好感,他不再看她。
“你在這里等了多久?”
“不清楚……”易青玄說,“月中的時候,我就站在這里?!?p> “那是有六七個時辰了。你為何不找一個地方坐著?”
“你教我站在這里等你?!币浊嘈行├Щ蟮臉幼?,“阿娜依冉先行一步了,我不敢離開你太久,只好站在這里。”
朱阿芳越發(fā)驚奇,蘇穆清看到她的表情,對易青玄說道:“我有些餓了?!币浊嘈谑谴蜷_背囊,里面有一些干糧和一個胡人酒袋,打開倒出來,里面裝的不是酒而是清水。
易青玄忙活的時候,蘇穆清悄悄地對朱阿芳說:“我這友人已經(jīng)跟了我三年,他身體常年抱恙,且為人內(nèi)斂羞澀,性格古怪,幾乎不和我以外的人說話,無論他做什么你都不要太過于驚訝?!敝彀⒎加悬c困惑,蘇穆清又說道:“其實他就是黒燕,他很危險,如果我不在身邊,你與他落單,就要小心。”。
“哎?!”朱阿芳大驚?!昂谘嚯y道是那個……!”剛沖出口,意識到自己嗓門太大,急忙捂住嘴巴,但是易青玄好像沒有聽見一樣,頭都沒有回。
蘇穆清笑道:“正是。”
“黒燕不是被你……”
“所以我說,道聽途說來的話不要相信?!碧K穆清道,“不過你不必害怕,玄兒并非喪心病狂之人?!?p> 三人吃吃東西的時候,蘇穆清將這兩日見聞?wù)f給易青玄聽,易青玄聽罷陷入沉思,他回憶了一會,說道:“我不是從馬首山過來的,我走過的地方還算人煙繁盛,那里并沒有人供奉這個神女。我聽說數(shù)年前有人來傳教,但是說得很不像話,被當(dāng)?shù)乩镎s跑。金元幫倒是被許多人提起,馬首山上匪徒極多,附近村落的人都苦不堪言,那里的草市并沒有人提起過。因為匪徒的緣故,周圍鄉(xiāng)里的人幾乎不往馬首山來?!?p> 朱阿芳愣住了。
“沒有人來,為何會有草市?”朱阿芳問道。易青玄還是不理睬她,朱阿芳心里有些生氣了,如果不是心有畏懼,換做是別人,她一定要教訓(xùn)這個人。
“既然如此,就是說那里的草市,”蘇穆清說,“本來就不應(yīng)該存在?!?p> 三人回到洞穴,沒想到那高矮二兄弟還在里面恭候,那小心翼翼的樣子十分有趣。蘇穆清表示他們可以走了,但是二人表示還是愿意輔佐。蘇穆清看到他們手中握著從匪賊的臟物里搜出來兩把鋤鎬,還有臉上垂涎的樣子,明白他們肯定以為自己是去尋寶,也想跟著分一杯羹。蘇穆清向堆放贓物的石臺子看了一眼,明顯是被翻動過。蘇穆清無奈道:“那就跟著好了。”五個人互報了名字,這兄弟二人姓高,哥哥名為高權(quán),弟弟名為高謀,皆無表字,蘇穆清和易青玄亦無。朱阿芳沒有報名字,她對這兩個家伙很是不屑。
蘇穆清又走到那個有些許微風(fēng)吹出的崖壁前,仔細(xì)觀察著,易青玄也用手來來回回地拍打,突然他好像拍中了什么,大片的石頭和土從巖壁上墜落,露出下面掩埋的東西。朱阿芳一開始在想,這個崖壁怎么突然變光滑了,過了一會才發(fā)現(xiàn),那里好像是一扇石門。
“門!”高兄弟兩欣喜若狂。
他們圍上去看這個門。這個門沒有把手,亦無門頁,是一塊完整的石頭。石頭看起來像是……
“怎么好像墓門啊。”朱阿芳道。
四個人同時沉默,高權(quán)道:“難道這石頭后面是一個大墓?這么大的墓,里面得有多少寶貝!”
“難不成,整個馬首山其實是一座巨大的古墓?所以里面才是空的!”朱阿芳道,“這樣巨大的古墓亦不是不可能,史書中所載始皇墓不就是一座高山樣的嗎?”
蘇穆清卻搖了搖頭:“不太可能。雖然我不擅長風(fēng)水,但是也略知一二,這附近有鄉(xiāng)里村莊,草市前面還有山澗流水,都不像是可以造墓的樣子。這里應(yīng)當(dāng)是做別用?!?p> 他們在討論的時候,易青玄用長長的手指在門上來回摸,他的指尖十分敏感,過了一會,他好像摸到了什么開始摳起來。
蘇穆清先注意到他的不同尋常,也在他摳的地方摸了一摸,發(fā)現(xiàn)是一根石筍,這節(jié)石筍是被人故意敲斷,豎著卡在石門與崖壁之間,填上了門與崖壁之間的空隙,因為落滿了泥土,外面用眼睛無法看清,但是能摸到。
石筍被卡得很死,用手無法弄出來,于是高權(quán)二人的鋤頭派上了用場,經(jīng)過一陣敲打挖掘,終于將這根石筍敲碎挖了出來,這時候大家看到,原來石門與巖壁之間有很大的縫隙,可以將手伸進(jìn)去。
蘇穆清先從縫隙間看了一看,里面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見,他把手伸進(jìn)去,試圖將石頭挪出來,但是用盡了力氣,石頭紋絲不動。易青玄也加入,兩人一起還是搬不動。最后五個人都加入進(jìn)來,站成豎直的一排,一起用力向外挪。小個子的朱阿芳在最下面,她彎著腰,頭夾在一群男人的腿之間,覺得有點怪怪的。
“你們別后退呀,撞到我了!”朱阿芳喊道。
高權(quán)道:“你一個女子家干這個干什么?一邊呆著去!”
“你們干活就干活!怎么還流口水。”
“誰流口水了?”
“我手都濕了!”朱阿芳道。
眾人都愣了一下。朱阿芳也覺得不對勁,她一開始只是覺得手指有些濕潤,但是隨后她感覺有個柔軟的濕物在指尖徘徊,石頭的另一邊,有什么東西在舔她的手。
她一聲驚叫把手抽回來,發(fā)現(xiàn)手上全是血,還有一些黏糊糊的液體,手像是被什么東西舔爛,因為剛才努力干活,竟然沒有覺出疼痛。
四人人見狀,迅速把手撤回來
“這……這是怎么弄得!”高權(quán)驚道?!袄锩嬗惺裁礀|西?!”
高謀把耳朵貼在石頭縫上聽,里面什么聲音都沒有,高謀有點困惑,他向縫隙里面看去時,發(fā)現(xiàn)一只巨大的橙色的眼睛也在那邊看著他。
“啊呀!”高謀嚇得坐在了地上。
蘇穆清迅速從地上匪徒留下的火堆里(火已經(jīng)快要熄滅了)抽出一根帶火星的草桿,從縫隙扔了進(jìn)去,貌似正中那只眼睛上,他們聽見里面?zhèn)鱽硪宦暭怃J的慘叫,聲音滲人而回長,迅速消失不見。
高權(quán)和高謀已經(jīng)滿頭大汗:“這里面到底是什么?”
蘇穆清和易青玄互相對視了一眼,兩人很有默契地離開了山洞,朱阿芳坐在地上,心也突突地跳,她一邊用一根布條把手包扎一邊后悔要和蘇穆清一起查神女的事情,還是乖乖聽話,繼續(xù)北上好了。
兩人不一會就回來了,易青玄還拖了一根木頭,他們把木頭插進(jìn)石頭與巖壁的縫隙之間,向外別開。朱阿芳恍然大悟,這樣不僅安全,還更省力氣。
石頭終于被挪開了,里面一片漆黑,只有外部光線照亮的那一點地面,但只是普通的石頭和泥土,與外面的山地沒什么兩樣,站在洞口左右看去,也沒有什么特別的地方。
五個人到火堆前,將火重新生起來,蘇穆清抽出一根燒著的樹枝,領(lǐng)頭走進(jìn)石門后的洞穴,其余的人都跟了進(jìn)去。蘇穆清照亮了一點范圍,朱阿芳看出來這里比外面的洞穴還要高大寬敞,她剛邁開腿走了兩步,被一樣?xùn)|西絆倒。
“哎喲!”
蘇穆清把火把轉(zhuǎn)過來,發(fā)現(xiàn)是一個長腳銅燈,他將銅燈扶起來看了看燈盤里面,有一些干涸的油漬,看來這個燈在最近還是有用過。
易青玄也在一邊的地上發(fā)現(xiàn)了類似的銅燈,大家隨后發(fā)現(xiàn)地上橫七豎八地倒了許多類似的銅燈。蘇穆清將火把靠近燈芯,過了一會,燈芯散發(fā)出裊裊黑煙,明火跳了出來。燈居然還能用。
他們將地上的銅燈扶起來一一點燃,黑暗的洞穴被照亮了。高權(quán)點起一盞燈的時候,朱阿芳看到他身后有一只腳,好像是一個人站在他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