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剛才的工作介紹中,徐懷遠已經(jīng)跟萬青說過了,這是午食鐘聲,敲了鐘就代表著開飯了。
西真教其他道人火工此時就要去齋堂用餐,他們云水堂例外,會有人專門送飯過來,到中室領取。
萬青昨天晚飯和今天早飯都沒吃,現(xiàn)在被這鐘聲一敲,還真覺得饑腸轆轆了。
于是他干脆也先不去想了,趕緊起身,把《司馬異聞錄二》放了回去,隨后便出了坐房,一路穿堂過室,到了中室。途中還碰到兩位同樣正去取餐的同僚,互相簡單地打了聲招呼。
到得中室,可以見到,寮房的人已經(jīng)送來了食盒,每人一木盤,里面有一大碗飯,一葷一素兩碟菜。
飯是白米飯,堆得很滿,菜一是白菜燉豬肉,二是炒冬筍,都沒吝嗇于調(diào)料,油光水滑的,而且給的量也很多,肥瘦相間的紅亮豬肉看著就讓人胃口大開。
用后世的眼光來看,這也就普通家常菜,可是從“萬青”的記憶中看,卻是相當不錯的伙食水平了,萬桑一個月也吃不上一次這樣的精致飯食?!叭f青”跟著唐明亂混,在吃食上倒是強一些,但也不可能天天這樣吃,也就隔三差五能混上這樣一頓,往往還都是撿唐明剩下的吃。
“萬師弟記性倒是不差,我還想著是否要去喊你呢。”
徐懷遠坐在他那張桌子后面笑瞇瞇地招呼了他一聲,也已經(jīng)領取他那一份餐了。
隨后,徐懷遠上下打量了萬青一眼,問道:“師弟的條子可已寫好?”
萬青這才想起這事,一拍腦門,尷尬地笑了一下,道:“一上午都忙著看書,倒是把這事給忘了,還沒寫。等下回去我立刻就寫?!?p> 徐懷遠說道:“這倒不急,下值前送來便是。”
萬青又再保證了一番,這才端著木盤回去他自己的坐房了——除了徐懷遠和蔣云珠兩個當值的要在中室吃,其他人都可取餐回去吃。
回到坐房,放下餐盤后,萬青卻是沒有立刻就開吃,而是四下里找了一番,翻出兩張粗紙來,隨后將兩盤菜各分為兩半,分別用兩張紙包好、放好,打算帶回去給萬桑改善伙食,隨后這才開吃。
西真教的掌勺師傅水平還是不錯的,特別是食物的原材料好,都是純天然的,吃起來格外的香,讓萬青吃了那叫一個酣暢淋漓。
用完餐后,萬青記著剛才那事,趕緊硯墨,按照徐懷遠吩咐的寫了個條子。其中遇到一下子不會寫的繁體字,就找本書從里面找出來照著寫,費了一番勁總算是把這條子寫好了,也記住了好幾個常用繁體字的寫法。
就是他實在不習慣用毛筆寫字,字倒是寫出了,卻是歪七扭八,很是難看。
這樣一番后,他才拿著條子,端著木盤又去了中室。
……
徐懷遠也已經(jīng)吃好了,萬青到的時候,他桌子上正擺著一張紙在看。
“徐師兄,條子寫好了?!?p> 萬青把條子交給徐懷遠的時候,站在一旁順便看了一眼那紙,見到紙張左上方的抬頭是“道門要聞”,下面是“紹興三十年十月十三”,再旁的正文內(nèi)容就是密密麻麻的排版文字。
這是西真教內(nèi)部報紙?
根據(jù)“萬青”的記憶,現(xiàn)在市面上有官方邸報和民間小報兩大類,卻原來西真教也有自己的內(nèi)部報紙。
“甚好甚好。”
徐懷遠快速地看了一眼條子上的內(nèi)容后,就放下條子,動筆寫上了自己的名字。
他的這字可比萬青的字好看太多了,讓萬青這種不懂毛筆術法的看了也覺得有一股美感在里面,隨后他又拿出一方印鑒在上面蓋上了戳,這才把條子放到一邊,用鎮(zhèn)紙壓好,等待晾干。
同時,他又解下腰間錢袋,從里面摸出一張紙來拍在桌上,推到萬青面前。
“這是一個月的師資,師弟請收好,最好這兩日便去白公學堂,收執(zhí)也請帶回來。待一個月之后,我們再行考教,若是還有需要,就再繼續(xù)進修?!?p> 萬青把那張紙拿了起來,定睛看去。
這是一張長方形紙條,面積比巴掌略大,入手觸感堅韌、破硬,底色為黃,上面繪有圖案,是要豎起來看的。
可以見到,在這長方形紙張豎起來的下半部分,是畫了一個貨倉一樣的地方,一個人正在里面扛著麻袋。在圖案的上方,則是一些繁體字——“許于各路官庫兌現(xiàn)紹興元寶平錢五貫流轉行使”,以幾個豎排的方式呈現(xiàn)。再上方,則是一些莫名其妙的形狀圖案。
在上方文字和下方圖案的中央部分,則是畫了一個圓圈,圓圈里面有大寫的“五貫”字樣。此外,隱約間還可以看到,這張黃色的紙上偶有青光閃過。
從“萬青”的記憶中,萬青知道,這東西全稱便錢會子,簡稱會子,相當于后世的鈔票,是今年才由官府推出的新鮮事物,前身是交子。
這東西由大宋官庫背書承兌,因其攜帶方便、防偽性極高,以及官府機構的大力推廣,很快就蔓延使用開來,商家也都是認的,是硬通貨。
這還就只是一個月的學費……
萬青眼皮子忍不住跳了一下:五貫一個月!這羊毛薅得,比陳沖和告訴他的修士基本工資還要高了。
不過整個云水堂到現(xiàn)在也才十個人,算算這云水堂應該不常來新人,平攤到時間上應該也不算多。當然,除了這條財路,萬青相信這外院還有更多他還沒接觸到的灰色財路。
這東西太過寶貴,萬青折都不敢折,小心翼翼地把這張會子放入懷中小心收好,還不放心地拍了拍,確定在懷里收好了,這才對徐懷遠笑道:“說來不怕徐師兄笑話,這還真是我這輩子見過最多的錢了?!闭f著,視線還從另一邊的蔣云珠身上一掃而過。
這個姑娘一直低著頭,也不知道是在看書還是想心思,根本沒向這里看上一眼。而徐懷遠也不避著她,直接就在這里說了這事,還把錢當面給了萬青,可見他之前推測得沒錯,這事很可能就是整個云水堂上下默認的,這讓他更放心了些。
徐懷遠搖頭笑道:“師弟前途遠大,這點小錢,不需太過緊張?!?p> 萬青又跟徐懷遠說了兩句后,狀似漫不經(jīng)心地聊道:“……這寮房倒是輕松愜意,每天只要做一頓飯,再洗洗刷刷,其他時間就可以休息了,讓人真是羨慕?!?p> 恩,真是相當漫不經(jīng)心了。
徐懷遠聞言,看了他一眼,笑道:“我教這寮房可大,下有十幾房,這飯房只是其中一房。況且他們不止一餐,每日可要做四頓飯,畢竟我教雖有我等這樣在外有居所的人,卻也還有不少就住在觀中的,另有當值守夜的,可都是要吃飯的?!?p> “師弟若是來得早,又正好沒在外吃早飯,倒是可在卯時六刻去齋堂用飯。若是走得晚,也可在酉時四刻去齋堂用飯?!?p> 萬青見自己的心思被看出來了,也覺有些小尷尬,嘿嘿笑了一下。
“不過師弟最好別太晚走。”
萬青一怔,不禁問道:“為什么?”
這云水堂還嫌自己的員工下班太早?
徐懷遠看著他,一直掛著的笑容逐漸淡下,眼神逐漸詭異起來:“夜里的云水堂,不太安生。”
不太安生……
看著徐懷遠的表情,萬青突然覺得冷。
“哈哈。”
徐懷遠突然一下又笑了起來。
這次他的笑容可比之前的所有笑容都要真誠多了。
“師弟可是嚇到了?倒也不用太過擔心,只要不到亥時便無事。至于這里面的具體門道,以后再慢慢了解就是,畢竟總有一天,你也是要當值守夜的?!?p> ……這算是這位老徐師兄的惡趣味嗎?
萬青無語地看著他。
亥時是晚上九點到十一點,他怎么也不會到那時候才走啊。
徐懷遠這顯然是在嚇他,以此取樂。
萬青的心下這才正要松下來,一旁突然傳來了難聽刺耳的“嘎吱”一聲,讓他的心一下子又是一跳,瞬間轉頭往一旁看去。
要不是他意志過人,心理素質(zhì)好,這下怕是要被嚇一跳。
而這一眼看過去后,他發(fā)現(xiàn),通向內(nèi)院的那扇門開了。
一個長著一張娃娃臉、身穿白色皮裘的男人站在門口,正皺眉側頭看著門,嘟囔道:“老徐,這門該上上油了,聲音太大。”
徐懷遠也看向了那男人,忙起身道:“方師兄說的是,我立馬就去喊人過來處理?!?p> 那男人點點頭,抬起頭來,目光從徐懷遠身上掃過,落在萬青身上。
“你就是新來的萬青?”
萬青還沒說話,徐懷遠已經(jīng)搶先道:“方師兄好眼力,這位正是新來的萬青萬師弟?!?p> 方師兄搖了搖頭,“老徐你這就是損我了,這里就他我不認識,他不是萬青還能是誰?我又不是傻的?!?p> 說完,他也不再理睬徐懷遠,看向萬青,說道:“跟我來,堂主要見你?!闭f著就要轉身回去,一旁的蔣云珠此刻卻是后知后覺地站了起來跟他打了聲招呼。
“方師兄。”
方師兄止住動作,對她點了下頭,又要轉身,卻又再一次地止住,看向蔣云珠,問道:“還沒想好?”
蔣云珠抿了抿嘴,微微點了點頭。
方師兄見狀,搖搖頭,道:“這有什么好想的?要我看,還是不想的好?!?p> 說完,他終于轉過身,向內(nèi)院走去。
萬青趕忙跟上,跟他前后腳進入了內(nèi)院,心中想著陳沖和找他干什么。
應該是要正式引領他進入修行了吧?
畢竟陳沖和說過,待他正式成為修士之后便升他為云水堂弟子,而要成為修士,首先要學修行——想想也知道,光在外院天天坐著處理情報,可不會自動就變成修士。
所以,那神秘的修行世界,究竟會是什么模樣呢?……
萬青一邊想著,一邊跟著那方師兄往前走,隨后這神秘的內(nèi)院景象也出現(xiàn)在了他的眼中。
只見,在他前面是一個院子,院子里左右有兩棵樹。
一棵是桃樹,另一棵還他/媽是桃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