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教得好

　　“醒了？”

　　堇衣一睜眼便看見母親正坐在床頭，一臉擔(dān)憂地看著自己。

　　原本還有些懵然的意識突然便清醒過來，竟有些想不起自己昨夜到底是何時入睡的了，只記得她好像一直在崩潰大哭，任憑母親和周圍的人怎樣哄勸，也半點收不住淚水。

　　而一想到那副場景，她當(dāng)下只覺羞惱不已，不由得扯著被子往上，蓋住自己的腦袋后，才在被窩里支吾著應(yīng)了兩聲。

　　蘇母見她這幅作態(tài)，知道她是徹底清醒了，眼下正難為情呢，無奈地笑著搖了搖頭，道：“既然醒了，我讓綠沁進來侍候你梳洗，收拾完之后便出來用早膳吧?！闭f罷便徑自退了出去。

　　之后便傳來一陣珠簾窸窣的響動聲，堇衣知道母親該是已經(jīng)出去了，才將頭上的被子掀開，長長吐了一口氣后，呆呆地望著床頂?shù)募啂ぐl(fā)起愁來——

　　待會兒要怎么出去見這院里的人??？實在是太丟人了，唉……

　　綠沁正端著一盆溫水進屋來，剛放在架子上，還未及張口，便見堇衣突然坐起身來，看著她道：“別，你什么也別說?！?p>　　綠沁雖一頭霧水，不知是什么緣故，但既然主子有令，她照做就是了，便不發(fā)一言，默默地侍候起堇衣梳洗來。

　　而堇衣見綠沁果真一言不發(fā)，一時既滿意于她的聽話，又頗有些無奈，過了一會兒，還是按捺不住自己心里的百般糾結(jié)，張口道：“算了，你還是和我說話吧，不然，待會兒出去我更不知道要怎么辦了。”

　　“小姐是說什么呢？”綠沁猶豫了一瞬，開口問道。

　　“嗯，我昨夜是不是鬧得動靜很大？”

　　“小姐是指您昨晚被夢魘著的事嗎？其實還好，夫人一直在旁邊陪著您，您后來便漸漸睡過去了?！?p>　　“被夢魘著了？”堇衣一臉疑惑地看著綠沁，問道：“誰說我是被夢魘著了？”

　　“是碧翹姐姐說的，當(dāng)時您抱著夫人一直在哭，怎么勸也勸不住，后來您漸漸睡過去之后，夫人便叫我去外間，詳細詢問了您最近的情況?！?p>　　“我最近的情況？娘都問了什么？”堇衣覺得有些不對勁，但又似乎說不上來哪里有問題。

　　綠沁聽到堇衣的追問，一時頗感怪異，夫人擔(dān)心小姐的狀況，叫她去詢問不是很正常嗎？近來小姐的確是有些多災(zāi)多難。

　　眼下她雖費解，但還是恭敬答道：“就是您最近的作息，還有見了哪些人，接觸了什么事之類的?！?p>　　綠沁見自己回答完之后，堇衣的眉頭卻皺得越發(fā)深了，斟酌一二后，又補充道：“您之前不是患了苦眠癥嗎？當(dāng)時周大夫的方子對您沒用，是夫人從光祿寺請來開光符之后，您才開始好轉(zhuǎn)的。夫人可能是見您昨夜再度夢魘，想要去找大師再為您求道符，所以才會叫奴婢過去詢問吧?！?p>　　“你——”堇衣停頓了一會兒，又接著道：“娘問了我昨日去東府的事嗎？”

　　綠沁還未及開口，堇衣便又立馬道：“你是怎么說的？”

　　仿佛篤定了蘇母一定問了這個問題的模樣。

　　綠沁有些不安，但理智告訴她，不要多想多思，只要按照主子的吩咐辦事就好了，便強行按下心中的各種想法，回答道：“奴婢照實說的，因夫人吩咐了奴婢事事細說，所以有些瑣碎?！?p>　　她停下來看了一眼堇衣，只見堇衣一副說得越詳細越好的神情，便又繼續(xù)道：“我當(dāng)時是這樣說的——午時左右，三小姐乘了轎子打算去找大小姐，中途下了轎，步行去的東府，之后和大小姐談了一下午，便又乘轎回來了，直接從東府回的夫人這邊?！?p>　　“然后夫人問我知不知道您和大小姐談了什么，我說不知道，只是——”綠沁又看了一眼堇衣，遲疑道：“只是似乎有爭吵，我和松芝聽見聲響后，便將院中的下人都攆了出去，之后我們也只守在院外，并沒聽見別的，但回來的路上，您看著便有些郁郁?！?p>　　堇衣聽完綠沁這番話后，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yīng)，她昨夜以為的似乎又不是現(xiàn)在她以為的了。

　　母親和雁回之間并不是她原本認(rèn)為的，只是雁回單向的芥蒂，母親對雁回也有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不好的情緒，抵觸？或者說——防備？

　　不，自己怎么會想出這個詞呢？應(yīng)該不是這個詞才對。

　　母親顯然是愛雁回的，但她對雁回又絕不僅僅是愛，還有一種別樣的情感，但那又到底是什么呢？

　　此刻堇衣想不出一個貼切的詞來形容她對這件事的感受，只覺得這兩人之間，越發(fā)撲朔迷離了。

　　又或者，還有別的她所不知道的事橫亙在她們之間？

　　而且她隱隱有種感覺，那件事或許才是二人最大的秘密，并且只有她們兩人知曉。

　　“終于出來了，你這拖沓的性子一定得改改才行。”堇衣一到廳堂，蘇母便笑著道。

　　看著母親一如往常般溫柔可親的神情，她心中卻莫名有些煩躁，但又不知該如何排解，只懨懨道：“我之后改就是了?！?p>　　“好，先用早食吧，我讓碧翹備了幾個雞蛋煮著，待會兒吃完，用雞蛋滾滾眼睛再走，不然，腫成這樣回去，都以為我把你怎么著了呢?！碧K母還是一臉慈母笑意，仿佛半點沒感受到方才堇衣言語中的冷淡。

　　母女二人一起用了一頓安靜的早餐，彼此都沒再主動提起話頭。

　　用過早食后，碧翹取了雞蛋進來，蘇母便拿起雞蛋準(zhǔn)備幫堇衣滾眼睛，堇衣甕聲道：“我自己來就好了?！?p>　　蘇母仿佛沒聽見似的，徑自走到她面前開始動作。

　　堇衣看著這張近在咫尺的溫柔面孔，感受著那雙手恰到好處的揉捏力度，一時心中又酸又澀，閉著眼睛感受的同時，開口道：“娘，我錯了，我剛剛不應(yīng)該那樣和您說話的，您原諒我好不好？”

　　“沒有什么好原諒的，你是我的女兒，如果你感覺到自己有什么地方做錯了，那也是我先教錯了，現(xiàn)在我很高興，我又把你教對了?！碧K母道，說到最后一句時，堇衣甚至從其中聽出了一絲俏皮的意味。

　　“嗯！都是您教得好?！陛酪卤犻_眼睛，笑著大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