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廄處,紀融將白靈從馬槽中牽出來,又取了新鮮飼料加在它的食槽中,在白靈俯下頭用食時,便站在一旁溫柔地幫它順著馬鬢上的毛,一套動作如行云流水般串下來,其間,白靈不時仰起頭,發(fā)出一兩聲愜意的哼鳴。
一人一馬之間,竟隱隱透著一股奇異的默契,堇衣恍然間有種無法插足的感受,便只在一旁觀望。
此時紀融臉上的神情甚至可稱得上溫柔,那雙稚嫩卻粗糲的手撫著白靈的力道看起來也恰到好處,正合這小馬駒的心意。
這樣的氛圍讓堇衣不忍破壞的同時,又更加堅定了日后定要親手照料白靈的決心。
一直待到白靈完全仰起頭,不再進食后,堇衣才上前撫了撫它的鬢毛,白靈感受到這力道,扭過頭來沖著她的手心輕輕拱了拱,堇衣不由得輕笑出聲,看著另一側(cè)的紀融道:“以后我想要自己照顧白靈,之后你同我說說它的習性吧?!?p> 紀融看了眼堇衣,似乎不感到意外,只在嘴角處淺淺漾起了一個弧度,略微透著諷刺,并不回堇衣的話。
“你知道嗎?紀融,你真的很討厭?!陛酪旅鏌o表情地看著眼前的少年,緩緩道,說罷便牽過白靈的韁繩往外走,并不再看紀融如何。
走到馬槽外,堇衣才轉(zhuǎn)身望了望身后的少年,隨即又繼續(xù)往外走著,自顧道:“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無非是我這個嬌小姐突發(fā)奇想的又一個游戲罷了,你是這么想的,對吧?”
“救了你和紀嬤嬤是我無聊時玩的大發(fā)善心的游戲,來馬棚是我一時興起的寵物游戲,而看著你們祖孫過得好可以緩解我這顆偽善的小人之心,你之前是這么說的吧?”
此時堇衣已走到門邊,兩人之間隔著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她望著紀融道:“我做一件事可以有一百個理由,你也可以有一百個揣測,但我一個也不需要向你解釋,你知道為什么嗎?”
紀融遠遠地望著她,并沒開口,只臉上掛著一個莫名的笑容,堇衣看見后,也綻開了笑顏,翻身上馬道:“因為我是小姐,而你只是個被我救了的下人,我心情好就可以免了你的奴籍,所以不管你怎么想,都無所謂,此刻我若讓你做什么事,也不是請求,而是——吩咐?!?p> 說罷,又扯了身上的一個玉佩扔給綠沁,看著紀融道:“這是看你伺候白靈伺候得好,賞你的?!?p> 此時正當旭日東升,紀融看著那張皙白如玉的面龐在陽光的映襯下,仿佛映射出絲絲耀眼的光芒,這光芒與眼前少女平日里溫和、恬淡,骨子里滲著清冷的氣質(zhì)頗為不符,隨著那馬上背影的遠去,紀融握著手上的玉佩,不覺間便輕笑出了聲。
綠沁安靜地跟在堇衣身旁,她之前從未見過這樣的三小姐,有些張揚,又透著一絲跋扈,比起往日里那個安靜、乖巧的小女孩兒,今日的三小姐就像是陰雨后的第一抹初陽,整個人透著一股朝氣。
“傻笑什么呢,綠沁?!陛酪驴粗舸舻谋砬?,好笑道。
綠沁聞言,不但沒收住神色,反而笑得越發(fā)大了起來,回道:“奴婢只是覺得今日的三小姐挺特別的,那個紀融之前就蠻討厭的,一點兒也不知道感恩,之前看您那么包容他,我就挺憋屈的,現(xiàn)下您終于教訓了他一次,我看著開心?!?p> “我之前太軟弱了是嗎?”堇衣聽完后,思索了幾息,突然轉(zhuǎn)頭看著綠沁問道。
綠沁聽完這話,不由懊惱起來,一時不知該如何回話,往日里她一向是寡言少語的代表,方才卻有些失了分寸。
堇衣看著她臉上的神色變換,忙道:“好姐姐,你還怕我不成?你跟在我身邊這么久,該知道我的脾性才對,我問這問題原沒有他意,不過是聽你之言,恍然意識到原來自己有這個毛病,想問問清楚,好日后改正罷了?!?p> “當然不是,三小姐一直對我很好,”綠沁急忙道,隨即深呼吸了一下,仿佛鼓起了自己最大的勇氣般,繼續(xù)道:“只是,就像您說的,您希望從我這兒聽到真實的答案,是為了成為更好的自己,我方才懊惱也是同樣的原因。
我一直想成為碧翹姐姐那樣的大丫鬟,舉止得宜、進退有度,或是像桂嬤嬤那樣,忠誠可靠、令人敬重,幫主子排憂解難,而方才的情景,若是她們二人,肯定不會那般言語,所以才會埋怨自己?!?p> 堇衣乍聞此言,莫名間也有一種新奇的感受,往日里她從沒有關注過綠沁、紫霜她們的情緒,從未意識到,原來她們都有著一個廣闊的精神世界,有自己清晰的目標,這恍然間仿佛為她打開了一扇新的大門,頓覺以往的自己十分狹隘。
“不,你做得很好了,你將碧翹和桂嬤嬤當做你的楷模,這很好,但不用一味以她們的標準來要求自己,因為你是綠沁,你的小姐是我,而她們的主子是我娘。我和我娘都不一樣,我們身邊需要的大丫鬟當然也不一樣,你可以將她們作為目標,但更要做你自己,我需要的是綠沁?!陛酪驴粗G沁道。
綠沁眼眶突然紅了起來,看著堇衣道:“小姐,您太好了,我記住您的話了。”
堇衣對她笑了一下,兩人又往前走了一段后,綠沁繼續(xù)道:“至于您方才的問題,在我看來,您不是軟弱,而是太善良了。您遇到什么問題,總是下意識的在自己身上找原因,便時常憂思過甚,但有時問題根本不出在您的身上,而是別人太混賬,比如那個紀融,所以我方才見您終于教訓了他一回,實在有些高興?!?p> 堇衣?lián)溥暌宦曅α顺鰜?,道:“我聽著你這,怎么頗有種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感慨,原來我之前這么讓你不省心?!?p> “您說什么呢?”綠沁笑道,“您這又開始了,但時常讓人不省心倒是真的?!?p> “哈哈,好吧。至于紀融,他也挺好的,他讓我意識到有些人就是不能以禮相待,這也算他的功勞一件了。”堇衣爽朗道,心中暗自補了一句——也讓我對自己的疑惑變少,更了解自己了。
經(jīng)此之后,主仆二人間親密更甚從前。
汀水苑中的大小丫鬟們在之后的一段時間里,也突然發(fā)現(xiàn)往日沉浸在自己小世界中的三小姐,不知怎的,開始頻頻找大家談天,聊聊心事、說說感想之類的,惹得院中各人一時惶惶,被找去談心的一臉迷茫,沒被找去的又時時驚惶。
堇衣自己倒一無所覺,樂在其中,綠沁見她自得其樂,也不忍戳穿,汀水苑便度過了一陣主仆相樂的愉快時光,至少在堇衣看來是這樣的。
師河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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