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左隱就去小茶館找林老板。
林老板檢查了左隱的學(xué)習(xí)成果,覺得很滿意。然后從柜臺下面拿出一本書,遞給左隱。
左隱打開一看,書上畫了很多圖形,都是照著棋盤上的小格子畫的。格子的交叉線上又畫了一些小圓圈,有的涂黑了,有的是空白,還有的寫了一些字,那些字就是林老板寫在紙上的字。
林老板指著書上的圖形說道:“這是一本棋書,上面記載了學(xué)圍棋入門需要掌握的知識。你不識字,但是可以看圖形,圓圈里的數(shù)字是下棋的順序,就是按我寫給你的那些字的順序。黑色的圓圈是代表黑棋,白色的圓圈是代表白棋。你先拿去看看,有不懂的再來問我。”
左隱說道:“謝謝林老板!”然后就找了個地方,翻開書,從第一頁開始看起。
因為在一個圖形上面就記載了很多步棋,所以在看書的同時,就要在腦子里先把那些沒有數(shù)字的棋子記下,然后再按圓圈里的數(shù)字標明的順序一步步把黑白棋子補上。
左隱好像天生就有這種抽象思維的能力,他按書上的圖形練習(xí)了一會,很快就掌握了這種方法。很多在以前看別人下棋時所產(chǎn)生的疑問都在書里找到了答案,猶如醍醐灌頂般,左隱大步踏進了神秘的黑白世界。他喜歡這個世界,為它贊嘆,為它著迷。如果說在看書之前他對圍棋世界還只有一些矇矇眬眬而又似是而非的感覺,那么現(xiàn)在他就可以清晰地看到那些細節(jié)。圍棋對左隱而言不再是神秘的世界,而是一座有著無數(shù)階梯,可以一步一步攀登的山峰。
這天晚上,左隱沒有再去看別人下棋,他一個人坐在墻腳下,沉浸在棋書中不能自拔。
茶館打烊了,左隱回到自己的柴房里。因為沒有油燈,所以只有黑漆漆的一片。他躺在床上,默默地在腦子里將書中的圖形一個個地回放,思考。那些棋子好像一個個士兵,被左隱在腦子里調(diào)來調(diào)去,擺成各種棋形。
以后,左隱的腦子就沒時間來考慮其他事情了,除了圍棋,還是圍棋。干活的時候想,吃飯的時候想,走路的時候也想。左隱平時話就不多,王富貴也沒有察覺到異樣,只覺得他比以前反應(yīng)更遲鈍了,有時叫他干活,他都沒反應(yīng),要多叫幾遍才行。
王富貴就罵他:“你最近是不是吃飯吃得太多了?把人都吃傻了!”
左隱聽了,只是木訥地應(yīng)一聲,又繼續(xù)干活。
連續(xù)幾天,左隱都沒有再去小茶館看棋。他把那本棋書翻來覆去地看,直到把所有的疑問全都弄明白了,他才拿著書去找林老板。
林老板拉著左隱坐在棋盤前,把書上的圖形一個個擺出來考驗左隱。左隱很熟練地做出了回答,擺了幾個圖形之后,他就自己一個人在棋盤上把書上所有的圖形全都擺了出來,絲毫不差。
這讓林老板大感驚訝,他自己剛學(xué)棋的時候,花了一兩個月的時間才看完這本書,而且還有很多地方?jīng)]領(lǐng)會。而現(xiàn)在左隱不僅在幾天內(nèi)就看完了整本書,而且非常熟練,說明他已經(jīng)完全理解了書上的內(nèi)容。
但是有幾個圖形,由于左隱不識字,而書上是用來做為反例的,就是要避免下出這些不好的圖形。林老板就特意把這幾個圖形挑出來給左隱講了一遍,左隱也很快就理解了,因為他也覺得這些圖形不太對勁。他之所以沒有說出來,是因為他覺得書上說的內(nèi)容都應(yīng)該是對的。
林老板很耐心地在書上圈了幾個字出來,讓左隱回去背熟。比如“不好”,“問題手”,“惡手”,“妙手”等等,讓他可以大概分辨一下圖形所描述的意思是好還是壞。
左隱回去之后,索性把書中常見的字都圈起來,認真記憶背誦,這樣,他以后就能看懂更多的書和更多的內(nèi)容。有空的時候,他就蹲在地上用石塊或樹枝寫寫劃劃,認真習(xí)字。
等學(xué)得差不多了,他就拿著書去找林老板,想換一本再看。
左隱走到街上,遠遠地就看到小茶館那邊擠滿了人。他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連忙跑過去看。茶館里沒人高聲大叫,卻發(fā)出一片嗡嗡的聲音,那是人們在小聲議論時發(fā)出來的。
左隱貓著腰,從人縫里擠了進去??吹讲桊^的中央有兩個人背靠背坐著,他們的周圍擺了十張桌子,圍成一個大圓圈。每張桌子上都擺了一盤棋,棋盤對面坐著的都是平常愛在茶館里下棋的人。
左隱以前沒見過中間那兩個人,只見他倆神情自若,態(tài)度傲慢,時不時地高聲談笑幾句。他們一看到有人在棋盤上落子,就走過去不假思索地跟著下一步棋,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而周圍那些人,一個個都在苦苦思索,抓耳撓腮,遲遲不敢落子。左隱看到林老板也親自上陣,坐在那一圈人當中,與中間的兩個人對局。
左隱不知道這是以二對十的車輪戰(zhàn),他沒想到圍棋還可以這樣下,一直以為圍棋只能是兩個人對著下。
站在旁邊圍觀的人都在竊竊私語,有人說“這兩個人怕是頂尖高手”,有人說“肯定是從京城來,不然怎么敢給每個人都讓三個子?還是以二對十”,有人說“我看他們必勝無疑,他們下棋想都不用想”。
還有很多不懂棋的人也在看熱鬧,說他們身上的衣服質(zhì)地很好,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還說他們腰帶上掛的玉佩很名貴,頭上截的帽子也很講究。
左隱剛看完了那本入門的棋書,但還是看不太懂棋盤上的招法。尤其是中間那兩個人,他們落子迅速,左隱都看不清他們落子的位置。盡管如此,左隱還是很認真地在看,他一邊把那些棋形牢牢地記在腦子里,一邊飛快地轉(zhuǎn)動腦筋,想從書上的圖形中找到答案。
棋局在壓抑的氣氛中進行,中間那兩人在棋局上給了周圍的人很大的壓力,他們時不時的說笑聲又在無形之中加大了這種壓力。
“二毛頭輸定了,死了一條大龍,還下個屁!”
“攪屎棍這回遇到克星了,他的招數(shù)都不靈了。”
“林老板的棋好像還可以?。俊?p> “可以個屁,目數(shù)差多了!”
“讓三子都輸成這樣,雙水鎮(zhèn)這次丟人丟大發(fā)了!”
“頭一回見到這么厲害的,沒親眼見到絕對不敢相信!”
“我看大頭鬼以后還敢在我面前得瑟,這次他連褲子都輸?shù)袅??!?p> 很快就有兩個人棄子投降,接著其他人也陸陸續(xù)續(xù)地認輸。中間那兩人也不加理會,仍然旁若無人地說笑。過了一會,只有林老板和攪屎棍還在苦苦支撐,但是中間那兩人顯然已經(jīng)沒什么耐性再陪他們玩下去。
其中一人說了句“就這樣吧,你們都輸?shù)酵馄偶胰チ?,還好意思再下?”另一個就哈哈大笑起來,他張望了一下四周的人群,大聲說道:“雙水鎮(zhèn)就這水平嗎?一個能下的都沒有?!?p> 他倆見沒人回應(yīng),就站起身來,撥開人群離去。
茶館里的人一下子就像炸開了的鍋一樣,紛紛圍了上去,跟剛才下過棋的人一起討論棋局,有人則趁機挖苦嘲笑,引來一陣吵鬧。
左隱看到林老板坐在位置上,滿頭大汗,一臉通紅,還沉浸在棋局中沒有回過神來。
所有的對局者不僅都輸了,還都輸?shù)煤茈y看。有的人輸了棋還氣不過,把棋子扔得到處都是,罵罵咧咧地離開了。有的人還在和其他人在棋盤上擺來擺去,不住地發(fā)出懊惱的嘆息聲。
圍觀的人漸漸地退去,林老板站起身來開始收拾茶館。左隱也幫著收拾棋具,把掉在地上的棋子一顆顆撿起來。
兩人一直忙到深夜,才重新整理好桌椅棋具。左隱撿到很多破損的棋子,林老板看了看說“都扔了吧”。
離開的時候,林老板拍拍左隱的肩膀說:“山外有山??!強中更有強中手!你別看他們那么厲害,還會有比他們更厲害的人?!?p> 左隱幼小的心靈頓時覺得圍棋深不可測,可是,這卻激起了左隱強烈的好勝心,他想成為那個最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