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回去的時候，天已經(jīng)大黑了，那天晚上沒有月亮，反倒是星星掛滿了浩瀚的天空，虎子騎在牛背上，反復的斟酌著剛才發(fā)生的這一切，回想著剛才那驚心動魄的時刻，他體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感，那種釋放自己的感覺，而且他此時讓他高興地不僅僅是這個，更讓他高興地是，公牛為了給自己出氣，竟然不惜和前村大打出手，這樣的待遇放在公牛坐下第一大將的二狗身上，估計公牛也不會這樣做吧，他第一次體驗到這種感覺，這種被人信賴的感覺，但是想到剛才公牛為了自己而和前村的大打出手這件事，他又有點慚愧，他并沒有踐行自己的承諾，將狗熊打敗，反倒是給公牛添了這么大的麻煩，盡管他已經(jīng)很努力了，只是結果不盡人意，對于有些人，有些事來說，過程并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結果，他明白公牛這人就是個雷厲風行，只看結果的人，毫無疑問，他沒有得到公牛想要的結果。他是渴望加入公牛他們這個陣營的，但是如今卻事與愿違，公牛走的時候也沒有和他搭話，也沒有叫他，這讓虎子很是失望，他不明白為什么我們村打了勝仗，大家還都是一臉的疲憊和難堪，公牛似乎也心情不太好。
我當晚回去之后，換了一身干凈的衣服，然后就坐在書桌前回想著那時讓人心驚膽戰(zhàn)的打群架事件，我也在擔心著虎子，他到底有沒有挨打，卻又在惡毒的詛咒著虎子最好是被人教訓一頓，讓他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我始終很矛盾，腦子里不由得產(chǎn)生打架現(xiàn)場的種種場景，還有我被摔了個狗啃泥的時候，虎子那輕蔑的笑容，總是在我腦子里揮之不去，我不知道我以后該怎么面對虎子，他或許現(xiàn)在已經(jīng)變成了公牛跟前的紅人了吧。
我爸看我穿著沾滿了黃土的衣服回來，就知道我們今天舉行了摔跤比賽，他嘴里叼著煙卷朝我走來，問道：
“今天咱們村的孩子和前村的舉行摔跤比賽了？”
“嗯”
“你又輸了？”
“嗯，如你所愿”
“虎子參加了嗎？”
“你問他干甚？”我聽到我爸過問虎子的事，我就打心眼里不舒服，我不想看見我爸去關心虎子，其他人都可以，唯獨虎子，我就是不想讓我爸提起他。
“隨便問一問，既然你不想說，那我就不問”我爸倒顯得很悠閑，似乎是心情很好的回答我道。
“也是如你所愿，他大出風頭，過關斬將”
“嗯，我就知道虎子這娃身體好，那咱們村贏了輸了？”
“我不知道，我提前走了，你那么喜歡虎子，你去問虎子去，你別問我”我抱著頭，很不耐煩的說道，我還是第一次有勇氣和我爸這樣對話，以前我從來都是看見他大氣都不敢出，而現(xiàn)在不知道什么賦予了我這么大的勇氣，讓我敢拒絕我那兇神惡煞的爸爸。
正好我的兩個姐姐因為今天是星期五，也都回來了，我二姐張鳳淑也坐在八角桌上寫東西，看著我這樣回答我爸，她也覺察到了我的異樣，然后開口對我爸說道。
“爸，你不要老是虎子，虎子的，成天把虎子掛在嘴上，文文還小，容易產(chǎn)生一些嫉妒心理，以為你喜歡虎子，不喜歡他了，小孩子對這方面特別敏感”
“好好好，我不說，你姐弟兩個聊，我串門去”我爸轉身走了，他沒有過問我的事情，我又有一些失落。
“文文，你和虎子發(fā)生了什么事了嗎？”我二姐指頭間還夾著筆，停下了問我道。
“沒有，能發(fā)生什么事”
“你不是和虎子關系挺好的嘛？怎么現(xiàn)在看你不想提起他？”
“嗯，我不想說，你也別問了”
“我早就給你說過，不要和虎子那種孩子在一起玩兒，他就是野生的、沒教養(yǎng)，現(xiàn)在把你傷害了吧？”
“他沒有傷害我，是我想多了”我撇過頭去，對我姐姐說道。
“嗯，果然是有事，快說吧，二姐不會給別人說的”
“呃，你套我的話？”
“沒有，我只是作為一個傾聽者的角度來看待這件事情，你說出來會舒服一些”我二姐說的輕聲細語，充滿了對我的愛護，她確實和她的名字一樣，張鳳淑，一個賢良淑德的女孩，我爸給我大姐和二姐取名字的時候大概也是這樣的用意吧，希望我的兩個姐姐賢淑一些。
“那你就別把我當小孩，我已經(jīng)有自己的思想，甚至是情感，我也有保護自己這些東西的權利”我對我姐姐說道。
“嗯，姐不把你當小孩，我們文文從小就學習好、有想法。我發(fā)誓給你保密，我是完全站在你的角度去考慮的，你就把我當成一個樹洞，隨意的，放心的說吧”
“樹洞？我還是擔心你這樹洞連根子上都腐朽了，把我的心思漏出去了”
“姐弟之間的這層血緣關系不允許它有漏洞，包括咱爸咱媽咱姐都不說，你知我知”我二姐再次給我拍著胸脯說道。
“好吧，我相信你，其實也沒什么事，就是我心里想不開”
“想不開？那更要說了，說吧，別不好意思”
“虎子自從讀書了之后，比我擁有了更多的朋友，而且爸爸也好像喜歡他，不太喜歡我了，而虎子在我這里可是唯一的朋友，你也知道，我這人完美的繼承了爸爸那清高自傲的血統(tǒng)，基本沒人看的慣我”我終于敞開了心扉對我二姐說道。
“呃，果然是小孩子的嫉妒心理”
“我真后悔給你說了，哼！你也比我大不了幾歲好嗎？”我聽到我姐以小孩子來看待我，我就覺得生氣。
“哎！哎！哎！哎！沒有，沒有，我說錯話了，對不起，你現(xiàn)在有這個心理很正常，因為你現(xiàn)在只是生活在村子里這個巴掌大的地方，來來去去交往的就這幾個人，你和虎子從小都是那種不招人喜歡的孩子，同病相憐，所以就成了彼此的朋友，其實這并沒有什么，每個人在每個人的生活中其實都是過客，遇到或者相處只是一段時間而已，當然親人之間除外。你和虎子并不是一個類型的人，你們兩個以后也不會走一樣的路，隨著你見識的世界越來越大，你也會遇到那些與你趣味相投的朋友，而虎子也會遇到更適合自己的朋友，時間呢就是這樣，淘汰掉那些不合理的，遇到那些合理的，所以說，你沒必要因為虎子有了新的朋友而耿耿于懷，你以后也會一樣的遇到那些你認為合得來的朋友”
“似乎是很有道理，但是我真的是很難過，在我摔跤的時候被人摔了個狗啃泥，虎子還在嘲笑我”我剛才還對我姐說，不要把我當小孩，而我此時確實就像一個心理崩潰的小孩，無辜的在向我姐傾訴著自己的衷腸。
“不要把每個人想的那么壞，也許虎子當時只是出于本能的笑呢？肯定是你被人摔倒的樣子太過滑稽了”
“你說的話前后矛盾，你剛才還說虎子是野生的，沒教養(yǎng)，現(xiàn)在又讓我別把他想的那么壞”
“沒教養(yǎng)和壞不是一個概念，你不要顛倒是非，沒教養(yǎng)是說他沒有接受良好的家庭教育，并不是證明他不善良，要我說其實虎子挺善良的，一個人長這么大也挺不容易”
“那你怎么解釋爸爸對他態(tài)度的轉變呢？原來爸爸連虎子家的那個院子都不進去，現(xiàn)在反倒是對虎子噓寒問暖”
“其實爸爸對他態(tài)度的轉變，這個我不好解釋，大概是他給虎子掏了一半兒的學費吧，或者是他發(fā)現(xiàn)了虎子身上有什么你沒有的優(yōu)點，而這個優(yōu)點正好又和爸爸對你的某些方面的期望吻合，所以才會這樣”我姐還是那么的娓娓道來，她說的這些話引起了我的一些佩服，讀初中的孩子和我這個讀小學的見識果然不一樣。
“我沒有的優(yōu)點？他除了能比我打架斗狠還能有什么優(yōu)點？”
“應該就是這方面，爸爸這人雖然清高，但是性格很強硬，只是你呢，在這方面就有些欠缺，你的性格太軟太棉，而虎子的性格就和爸爸的差不多，要是把你和虎子結合起來，那在爸爸眼里就是一個完美的孩子”
“世界上哪有這樣的人，土匪有了文化那還是土匪嗎？文化人成了土匪，那還是文化人嗎？”我質問我姐道。
“呃，你說虎子是土匪，證明即使從你這個朋友的眼中，依然對虎子有偏見”
“你這人就是個妖怪，不和你說了，什么都被你說白了，那我還有什么好說的”
“別呀，我是來疏導你的”
“你是來給我添堵的”
“言歸正傳吧，你沒必要為了這些事而煩心，好好的學習才是正道，你明年就是六年級，好好學習，說不準考到市里的學校，那樣你就能見到更大的世界，也能遇到更多和你談得來的朋友”
“那你怎么沒考到市里，我覺得你學習能力比我厲害多了”
“呃，這個不能給你說”
“我的事情都能給你說，你的就不能，咱倆相互還有沒有一點信任了？就像你剛才說的血緣關系呢？”
“嗯，那我給你說吧，因為我是個女孩子，你是個男孩子，這就是原因”
“有區(qū)別嗎？國家不是早就提倡男女平等了嘛”
“有區(qū)別，在大部分人的觀念里面重男輕女的現(xiàn)象還是沒辦法根除，特別是在咱們這種農(nóng)村，我是個女孩，那當然得到的教育資源會比男孩子要少很多”
“在咱們家也是這樣？我覺得咱爸挺開明的呀？”
“那是你覺得開明，你是站在你的角度，但是咱爸是站在傳統(tǒng)和世俗的角度，這不一樣，不出我所料，我的讀書生涯到了初中畢業(yè)也就結束了”我二姐說完這句話，很是失落。
“呃，不會的，到時候我求咱爸供你念書”
“條件不允許，就咱們家這條件，供不起那么多人，讀到高中，甚至是大學，那更費錢，我可不想讓咱爸咱媽再受苦了”
“那我也讀到初中完了就不念了”
“你不一樣，你可是咱家的希望，你不念了，咱爸打斷你的狗腿，到時候肯定要舉全家之力供你念書，你可要好好爭氣”
“意思是到時候要犧牲你和大姐，然后把資源集中到我這里讓我念書，那我不是個禍害嗎？”
“你不是禍害，你是咱家的寶疙瘩，是全村的希望”我姐說完這句話，對我露出了喜愛的微笑。
“又扯到全村了！不說了，越扯越遠”
“那你現(xiàn)在心里的疙瘩解開了嗎？”
“疙瘩松了，但還是沒解開”
“那就慢慢解，人這一輩子很長的”
我二姐說完之后，就又動起了手里的筆，開始寫寫畫畫，我看著她那認真的面龐，又回想起了她剛才說的話，家里為了我，要犧牲她和我大姐，我就心里就很不是滋味。憑什么比我品學兼優(yōu)的她，卻要把機會心甘情愿的讓給我，憑什么？我不想這樣，我想讓她得到讀書的機會，甚至可以犧牲我自己。
而我和虎子的事，經(jīng)過我姐的一番開導，早已經(jīng)被我拋諸腦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