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三宮旁，一間暫時無人住的宮房，空曠，凋敝，墻皮有些脫落，窗戶紙被風刮得嗖嗖響。
一百名左右采集、征召來的民女，被侍衛(wèi)們引進來：
“快，進去，進去！”
民女們大多怯生生地走了進去。這些童貞女孩子，有的穿的還算囫圇，整齊干凈的，可能是大戶人家的丫頭；有的穿的破破爛爛的，僅能遮身，可能來自災區(qū)。各個臉上掛著難色，恐懼，不聲不響，當然也有個別的女孩子臉上流露著幻想的微笑，好像她很快就能成為嬪妃似的，自鳴得意。
邵元節(jié)和幾個手下的方士，還有幾個太監(jiān)，一溜坐在一排桌子后。崔文站在一旁，好像是總管，他在和邵元節(jié)說著什么。
民女們兩人一伙，三人一團地議論紛紛。
有的說：
“我真有些害怕，叫咱們進宮來干嘛呢？萬一皇上發(fā)怒，會不會殺了我們？”
有的說：
“誰知道干嘛，反正小命一條，要殺要剮由皇上決定吧，怕也沒用。”
另一伙也在嘁嘁喳喳。
有的說：
“……我糊里糊涂就被抓來了，人家說這是上了天庭，又有人說這是去下黃泉啊，你說呢？”
又有人說：
“別嚇唬自個兒，我看這綠瓦紅墻里，住著皇帝，娘娘，我們給他們當個伺候丫頭也不錯嘛！怎么也比在外面吃不上喝不上好啊！”
一片嘈雜聲，聽不清他們都說些什么。
崔文大聲吆喝指派著：“都排好隊，開始登記！”
大家都不說話了，排成長長一行，陸陸續(xù)續(xù)地走向桌前。崔文又命令：“報上自己的名字，年齡?！泵衽畟冎鹨辉谧狼皥蟾妗７绞?、太監(jiān)們記錄著。
“我叫關梅秀，十二歲！”“我叫姚淑翠，十三歲！”
“我叫王槐香，十二歲！”“我叫楊玉香，十四歲！”
“我叫邢翠蓮，十三歲！”“我叫劉妙蓮，十二歲！”
“我叫尹翠香，十二歲！”
楊金英一臉疲憊，有氣無力：“楊金英……”
邵元節(jié)看了她一眼：“大點聲！”
“楊金英”聲音仍是不太高，目光卻是有神的。
“年齡？怎么不報？”
“剛滿十四！”
崔文又大聲嚷叫：
“快點朝前走，年紀輕輕的怎么一點靈氣都沒有！”
民女們又往前走，報告：
“我叫王秀蘭，十三歲?！薄拔医行烨锘ǎq?！?p> “我叫黃玉蓮，十四歲。”“我叫楊翠英，十三歲?！?p> “我叫陳菊花，十二歲?！薄拔医刑K川藥，十二歲。”
“我叫鄭金香，十三歲?！?p> 張金蓮走過來：
“公公，我叫張金蓮，十四歲，有什么使喚，我隨叫隨到?！?p> 邵元節(jié)也看了她一眼：“這姑娘挺會說話的?！?p> 崔文對邵元節(jié)說：“都像這姑娘就好了，就怕有不聽話的。”
“不是有朝規(guī)家法嗎？”
“當然”
崔文轉(zhuǎn)而說：
“我還要去東三宮那邊去看看，那一百名童女登記的怎么樣，我先說幾句?！?p> 邵元節(jié)站起來：
“孩子們，現(xiàn)在太監(jiān)總管有話說，你們好好聽著！”
崔文清了一下嗓子：
“你們進的宮來，這是你們的福分，但是你們要聽話，要你們做什么就做什么！也許很快分配你們?nèi)ソo娘娘、嬪妃們?nèi)プ鍪膛?；也許要你們陪伴皇上，娘娘們?nèi)ゼ漓臊S戒，現(xiàn)在你們要記住一件事，就是你們第一次來了天葵，要隨時報告我們的大法師和方士們，任何人不得隱瞞，如果隱瞞了，一旦查出，亂棍打死，記住了沒有？”
他的話沒有任何回應，民女們都紛紛提問：
“什么叫天葵？”
“天葵是什么東西？”
崔文向邵元節(jié)努了努嘴，邵元節(jié)會意：
“天葵……就是女人從身子上第一次來的月經(jīng)，懂了吧？”
民女們又紛紛嚷叫：
“月經(jīng)？什么月經(jīng)，沒見過那東西?！?p> “哎呀，沒羞呦，你娘沒告訴過你，就是身上來紅哦。”
“要我們進宮來就是干這個呀，我們不干了?！?p> “這太拿人不當人了！”
崔文立刻擋住她們：
“是哪個說的？黃毛丫頭也不看看這是在哪里，誰敢違抗就立刻拉出午門去！”
誰都不嚷叫了，一下子鴉雀無聲，然而卻有一個女孩子小聲地問了一句：
“要我們那東西干什么呀？”
邵元節(jié)安撫地說：
“這你們就不用管了，反正這對皇上頤養(yǎng)天年有好處，如果皇上能長生不老，也是廣大的大明子民的幸福?！?p> 民女們悄聲地嘟囔：
“不懂！”
“真的不懂?！?p> 邵元節(jié)又勸導：
“你們年齡尚小，不懂就不懂吧，聽話就是了，記?。荷砩蟻砑t，立即向我們報告?！?p> 崔文又大聲問：
“都聽明白了嗎？”
民女們參差不齊地回答：
“明白了，明白了。”
“繼續(xù)登記！”
崔文大搖大擺地走了。
民女又開始登記了：
“我叫……”
“我叫……”
乾清宮正室?；噬显谑依秕鈦眭馊?，老師在一旁欲言又止，過了一會兒，老師再發(fā)勸諫之言：
“皇上，不要想入非非了，還是進去讀諸子百家吧。”
“哎呀，老師，你少啰嗦點行不行？怎么邵元節(jié)還不來？”
皇上煩躁地坐在椅子上。
“聽說在無梁殿給皇上配藥，我看皇上不必太迷戀那方士?！?p> “你知道什么，你太迂腐，只埋頭在古書堆里。”
皇上把臉轉(zhuǎn)向一旁。老師不說話了。
這時崔文帶著前朝的一位親王進來了，他們雙雙跪下給皇上請安。
皇上迫不及待地問：
“你們都起來，邵真人呢？”
二人起來，崔文稟報：
“他在忙著配藥，我?guī)еH王殿下來了，他親自向皇上密奏！”
說完看了一眼老師?；噬蠒猓?p> “老師，你先下去歇息吧！”
老師知趣地出去了。親王殿下湊近皇上跟前，神秘地說：
“陛下，根據(jù)大法師邵真人的仙術，把新舊幾百名宮女中來了第一次天葵的童貞女孩，送到無梁殿，取下她們身上的來紅，經(jīng)過露曬，加上丹朱等藥物，進行煉制，就成了這樣的仙丹。”
說著他從袖子里掏出一粒仙丹，給皇上看：
“我聽從邵真人的指教，服了一粒，果然身上不同尋常，連續(xù)和王府里的幾個妃子侍女同床，屢戰(zhàn)不疲，如同虎狼……”
皇上立時綻開了笑臉：
“噢！果真如此？”
“陛下不妨試試，如果皇叔欺騙了陛下，把我拉出去亂棍打死都成！”
“那好，如此采陰補陽，既能近女色，又不影響朕修煉仙術，何樂不為？”
皇上站了起來吩咐：
“你下去告訴邵真人，我即服下這粒仙丹?！?p> 接過殿下的仙丹：
“讓他陸續(xù)送上幾個宮女來，看看它靈不靈？”
殿下答應著迅速下去。崔文遞過水來，服侍皇上送下那粒仙丹?；噬系靡獾刈哌M了內(nèi)室。籠中的金絲鳥在跳躍，無論它怎么撲騰，仍然沖不出籠子外面去。
一個侍奉小太監(jiān)領著一個宮女走進乾清宮正室，小太監(jiān)拜見崔文：
“崔公公，邵真人叫我送來這個小大姐，過一會兒我再送來一個?；噬险嬗懈馀叮 ?p> “那你快去吧?！?p> 崔文轉(zhuǎn)臉問小大姐：
“你十幾了？”
“十四，滿周歲了?！?p> “來過天葵了？”
“頭幾天取過了，還要取嗎？我不干了，公公，這太糟踐人！”
崔文臉上變了顏色：
“你說什么？你看看這是什么地方，你馬上給我乖乖地進去?！?p> 小姑娘尚不知宮廷的朝規(guī)家法有多么嚴厲，只知道少女的尊嚴要自己保護。
“今天說什么我都不干，叫我一個不成年的小姑娘脫褲子，脫了一回還不行，還要脫第二回，打死我也-……”
崔文立即制止她：
“混賬，反了你了，你知道這里面的人是誰嗎？”
他走過去在她耳朵邊小聲地告訴她：
“是萬歲爺！皇上！他要召幸你！”
“召幸我？”
小姑娘狐疑：
“什么叫召幸，我不懂！”
“你進去就知道了，但你可千萬不能抗拒他！”
崔文說完一把把她向內(nèi)室推。
“我不去，我不去啊?！毙」媚锶圆豢线M去。
崔文使勁向里推，皇上從室內(nèi)伸出手來一把把她拉了進去。
金絲雀在籠子里撲騰著，內(nèi)室里傳出小姑娘的一聲慘叫，但只叫了半聲，像是被堵住了嘴。
崔文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坐下自飲，半打著瞌。
這時小太監(jiān)又送來一個小姑娘：
“崔公公，又給您送了一個小大姐?！?p> 他羨慕地向里面看了一眼，然后走了出去。
“小姑娘，你十幾了？”崔文問她。
“我呀，我可不小了，快十五了?！毙」媚锎?。
“來過天葵了？”
“早來過了，唉，公公，這是皇上住的地方吧？”
“對！”
“真闊綽，人家說如果誰被皇上召幸了，誰可就成了妃子、娘娘了，是嗎？”
“你想不想被皇上召幸？”
“我哪有那個福分，做夢吧?！?p> “夢能成真呢？”
“真的？”
這時，剛才進內(nèi)室的我小姑娘被推了出來，她披頭散發(fā)，衣衫不整，滿臉淚痕。但哭聲罵聲不斷：
“我還未成年啊，就這樣糟蹋我，你是皇上，皇上也太缺德了！”
崔文急著上前堵住她的嘴：
“你不要命了，他說砍了你，就砍了你！”
“馬上砍了我，我不活了！”
小姑娘用頭撞崔文。
崔文向門外侍衛(wèi)招手，侍衛(wèi)進來，他向侍衛(wèi)下令：
“快把她拉出去，打她四十亂棍，然后逐出宮外。”
侍衛(wèi)們強行把她拉了出去。崔文整了整被拉扯的衣裳，自言自語：
“給臉不要臉的東西！”
后來的小姑娘問崔文：
“她怎么了？我聽著她好像被皇上幸了，這不是好事嗎？干嘛還吵吵鬧鬧地，她有多傻呀……”
“你進去吧，你不是做夢也想著有這福分嘛，快點進去吧。”
“謝謝公公，我進去了。”她帶著夢想進去了。
崔文坐下，平息了一陣，又斟上茶，慢慢喝著。
金絲雀再也不撲騰了，她呆呆啄著米，偶爾叫一兩聲。
崔文又打起瞌睡，真的睡著了。
又一個小姑娘被小太監(jiān)領了進來，小太監(jiān)看崔文睡著了，不敢打攪他，示意小姑娘在一旁等著。他躡手躡腳地出去了。
內(nèi)室的門開了，第二個進去的小姑娘出來了，一邊整理衣服一邊笑著：
“嘻嘻，我被幸了，真的被幸了！”
她看崔文睡著了，又走到第三個小娘面前：
“我很快就要成為皇上寵愛的妃子了，真的，陛下親口對我說的，封了我什么令妃，嘻嘻……嘻嘻……”
她有點云山霧罩，搖搖晃晃地走了。這是從內(nèi)室傳來皇上的聲音：
“崔文，崔文，還有人來嗎？”
然后大咳不止。
崔文立刻從夢中驚醒，看見一旁肅立的小姑娘，手忙腳亂地對她說：
“小姑娘，快，快進去！”
“進去干什么？”
小姑娘糊里糊涂地進去了。
金絲雀在籠中佇立著，崔文莫名其妙地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