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琛這一覺睡得很不安穩(wěn),仿佛自己在大海上搖晃,腹中一陣惡心感,偏偏四下又是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看不到。他想睜開眼睛,想動一動手指,身體卻如同被神秘的力量禁錮了一般什么也做不到。
這種情況,范琛是經(jīng)歷過的,俗稱鬼壓床。只是這搖搖晃晃的感覺他卻從來沒遇到過。睡夢中的他仿佛使出了畢生之力一般,意識終于在他的努力下逐漸回籠,卻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并未睡在那張熟悉的沙發(fā)上,而是被人抱在了懷里。那人大概是在極速奔跑,他甚至能夠聽到粗重的喘氣聲,以及胸腔里鼓動的強烈心跳。
范琛猛地睜開眼睛,藍藍的天,白白的云,刺目的陽光,還有不斷被甩到身后的大樹。范琛腦袋有些懵,他想不明白,自己不過是在沙發(fā)上睡了一覺,為什么一覺醒來就被人抱在懷里?
而且看著樣子……他們像是在逃命。
范琛疑惑地抬頭看向抱著他的人。蓬頭垢面,胡子拉碴,一件磨得禿毛,還有幾個破洞的獸皮衣胡亂穿在身上,活像個野人似的??催@人的臉型跟五官,范琛腦海中沒有絲毫的印象。
他很確信自己從來沒有見過此人。
這人到底是誰?又是誰會有這么大的能耐,將他神不知鬼不覺的從沙發(fā)上帶到這個看上去十分偏遠荒蕪的深山老林里來的?
是基地里的幸存者嗎?可是自他從基地里出來之后,便和那些人沒有半分聯(lián)系了。開著一家小小的寵物店,過著普通人的生活。范琛以為他會就這樣過下去,不會有人找上門來。
畢竟,在基地完成訓練出來之后,他從來沒有接過任務,也從來沒有走上那條不歸路。
難不成,像他這樣實際上是受害者的人,也要因此而逃命?
還逃到這種沒有絲毫人類痕跡的原始森林之中?
醒來的這一瞬間,范琛想了很多。
那人也察覺到范琛醒了,低下頭看向范琛,一雙黑得發(fā)亮的眼中帶著欣慰的笑意,嘴巴張了張,然后冒出了一串發(fā)音十分古怪的聲音。
范琛眨了眨眼,一臉懵。
這人剛才是在說話?他在說什么?為什么明明長著一張東方人的臉,說的話他卻一句也聽不懂?
日語?韓語?印尼語?或者是國內(nèi)哪個偏遠地區(qū)的方言?也不對,這些語言范琛雖然聽不懂,但多多少少還是有跡可循??蛇@人說的話,在范琛聽來就像是非洲古老部落的語言一樣陌生,只是不像那些小語種一樣饒舌,反而因為發(fā)音簡單,聽上去應該不難學。
范琛臉上的表情,這人看在眼里,只是臉上污垢太多,范琛看不清表情,只能從那雙顏色黑到發(fā)亮的眼睛中看出這人神色有些失望。
范琛掙了掙想要下來,這么被人抱著,他十分不習慣。然而他自認為力氣不小,卻根本掙不脫這人的雙手,范琛不得已,只能伸出手想要推一下,卻在下一刻就被自己的一雙干瘦卻明顯比以前小了三分之二的手驚呆了。
此刻范琛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變成了一個才不過四五歲大的小孩子!
這雙手雖小,但是卻沒什么肉,手上皮膚傷痕累累,有舊的,也有新的。一件同樣禿了毛的獸皮衣胡亂搭在身上。明明就是一個野人小孩子的模樣,卻被這人緊緊護在懷里,這讓范琛忍不住的想起店里那些護崽的大狗。
一種安心的感覺就這么涌上心頭。
自從他十二歲那年父母過世,已經(jīng)很久沒有人這樣護著他了。
范琛就這么被人抱著跑了一路。
呼哧呼哧的喘氣聲不斷地傳入耳中,明明很吵,卻怎么也阻攔不了范琛越來越濃的睡意,腦袋一歪,便再次沉睡過去。
等范琛再次醒來,四周已經(jīng)安靜了下來。揉了揉有些發(fā)脹的腦袋,范琛想起了剛才再次沉睡之后的那場夢。
一個人類嬰兒在群獸環(huán)伺的危險環(huán)境中降生了,響亮的啼哭聲招來了豺狼虎豹。嬰兒被族人護在最中間,但是那個因為生產(chǎn)而脫力的女人卻等不到及時的援助,被循著味兒趕來的野獸咬死,然后哄搶分食。
族人只能眼睜睜看著,卻無能為力。族中長者已經(jīng)麻木,只是喃喃安慰著自己:“幸好孩子還活著。”
嬰兒被族里女人共同撫養(yǎng)長大,每天四周都是野獸環(huán)伺,老弱病殘只要稍不注意落了單,便會成為那些食肉猛獸的口糧。男人是護衛(wèi)族人的主力,他們強壯,勇敢,團結(jié),是族里的戰(zhàn)士,保護著族中的弱勢群體,時常有所犧牲。
夢境的最后情景,是他們的族群里的一名戰(zhàn)士遇到了一個人數(shù)更多,也更加強大的人族,經(jīng)過一場簡單的談判之后,那個人族愿意讓他們生活在周邊,為他們提供保護。但是相對的,他們想要族里的女人為他們生孩子。
族長同意了,然后讓戰(zhàn)士回來通知大家趕到那邊去。
所有族人都動員了起來,能有一個更加強大的人族族群提供庇護所,所有人都是那樣的迫不及待。正在生病的小孩也被他的父親抱在懷里,瘋狂地朝著新的族群奔去。
大概就是在這樣被男人大力勒住狂奔的情況下,脆弱的小孩沒能撐住,無聲夭折。取而代之的,是稀里糊涂來到這個世界上的范琛。
范琛起身的動靜讓四周警覺的族人也迅速清醒過來,見只是小孩子起身,便又躺下了。唯有范琛的阿爹青木有些擔憂的看著范琛,問道:“犬牙,你現(xiàn)在餓不餓?”
“嗯,有點?!狈惰∪嗔巳喽亲?,青木不說還好,這么一說,范琛就覺得自己簡直是餓到前胸貼后背了,渾身都沒什么力氣。
“我這兒給你留了個果子,你先吃著吧。”青木將放在身邊的一團樹葉打開,里面放著一個有些被壓扁的淡青色野果??粗行┫襁€沒有成熟的桃,只是沒有那層絨毛,果皮很光滑。
范琛接過野果咬了一口,味道酸大于甜,還帶著不容忽視的澀味,不過勝在水分很足。而且他現(xiàn)在很餓,也沒什么可挑剔的。再說他還在基地訓練那會兒,什么難吃的沒有吃過?別說是這種正兒八經(jīng)的食物了,在饑餓訓練的時候,他能餓得把地上的泥也扣來吃了。
只要能活下去,比什么都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