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著他們一行人遠去,秦念初再也撐不住,撲通歪倒在一邊,承露和落葵不妨,竟沒拉住,“小夫人,小夫人!”二人手忙腳亂去扶。
南宮秋月有功夫在身,耳力自然好,原本已經(jīng)出了院門口,聽見動靜立刻回身來看,正見秦念初撲倒在地,三步并作兩步奔過來,走到近前,卻是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遲疑著問道:“你?沒事吧?”
秦念初仿佛什么都沒聽到,撇開兩個丫頭的拉扯,就這么癱坐在地,蹭了滿滿泥濘青苔的雙手捏起一朵合歡花,兀自開口:“‘晝開夜合,永與合歡’,這樣的愛情樹的確是不合適種在我這里,你們?nèi)セ匾宦暣蠓蛉?,找些工匠來把這樹還挪回去吧?!?p> 此時她身心俱痛,氣若游絲,無助的語調(diào)說出口來只讓人覺得似乎心已碎了一般。
南宮秋月心里一動,屈膝下蹲,顧不得男女大防,伸手將她雙臂架住,硬生生托起來,落葵伶俐,趕緊把藤椅往這一拖,秦念初整個人重重地栽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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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著兩個丫鬟又是倒熱茶,又是拿藥膏,承露有些遲疑地望一望他,南宮秋月依舊皺著眉頭站在那,沒有離開的打算,而秦念初一臉淡漠,眼神空洞,也沒有送客的意思,罷了,落葵心想這位能大白天在院子里洗澡,還有什么可忌諱的,于是蹲下身去,將她裙擺撩開。
白絲中衣已有血絲滲出來,再卷起褲管,膝蓋上殷紅一片,襯在勝雪的肌膚上格外刺眼。
落葵拈了食指輕輕往上抹藥膏,碰到見血的位置生疼,秦念初忍不住皺一皺眉頭,隨即又面無表情。
雙膝抹過,承露也已將她雙手擦凈,伸手來接藥膏欲一起拿走,落葵頓一頓,遞在她手里,“稍等”,伸手將秦念初左臂拉過來,將袖口往上一捋,肘上一塊烏青。
“這是怎么回事?”承露問。
“昨夜摔的,你伺候主子更衣歇息竟沒留意?”落葵口中有些不屑。
承露不免尷尬,趕緊主動來上藥。
原本南宮秋月看著秦念初越是一聲不吭就越發(fā)覺得心里過意不去,剛才她是直眉瞪眼,這半晌里又神色淡然,他摸不準她的心思,直到落葵這一句昨夜摔的,立時讓他想起當時情急之下那一推,顧念姐姐是真的,可是這樣欺負一個弱女子究竟對是不對?
可是道歉的話他說不出口,良久,別別扭扭的說一句:“那個藥膏是化瘀的,既是流血了,該加一味茜草進去?!?p> 兩個丫鬟不料他開口講話,皆抬頭來看。
南宮秋月眼神回避了,看向別處:“茜草你們認得吧,搗爛了敷上就是。”
“奴婢認得。”承露應(yīng)一聲,起身去塘邊翻檢,這是常做紅色染料的草,尋常人家也都知道的,不是什么稀罕東西。
秦念初只是沒想到他懂醫(yī)術(shù),或者說懂花草,于是從失神狀態(tài)下將自己拉扯回來,也仰了頭去看他,公子如玉,這樣說濫說俗的詞兒多么適合放在他身上,近午的陽光從樹梢篩過,細細碎碎灑下來,斑駁的光影里他的側(cè)臉煞是好看。
可惜,這樣的妙人兒是身在對立面的,注定做不成朋友了。
感知到她的目光,他終于轉(zhuǎn)回了頭,不再閃避,定定地看著她,清亮的眸子含著一絲無奈:“其實,就算沒有你,也遲早會有別人,姐姐她——只能是大夫人而已?!边@話不知道是說給駱問菱聽還是安慰他自己。
秦念初早就明白了這個道理,才一再主動示好并且忍耐玉容的強勢,只是剛剛他們那些對話讓她聽出了更多的深意,比如玉容曾為駱問菱造園子,玉容曾挪了合歡樹來為駱問菱祈福美好姻緣,如果這些是真的,那她們也許真的曾經(jīng)情同姐妹,這種情況下,駱問菱覬覦姐夫,那就真的是對不起玉容了,無怪乎玉容憤恨不已。
只不過,此刻她是秦念初,別人不知道她的無辜,她自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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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想回應(yīng),她很累,抬手將兩側(cè)垂下來的發(fā)絲捋到耳后,微挑了下巴頦兒,蒼白的素顏就這么大喇喇地呈現(xiàn)在他面前。
南宮秋月自從六月十九事情發(fā)生直到昨夜才是第一次又見到她,更別說是第一次直面不曾化妝的她,一時愣怔住,仿佛不認識一般,往日美艷俏麗的駱問菱變成了眼前不施粉黛清瘦蒼白的女子,真不知是喜是悲,輕輕嘆了口氣,嗓音低沉:“只是,為什么偏偏是你?!?p> 秦念初心里默念,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是我,可是看著他略顯踉蹌的背影,終究什么話都沒說。
承露將茜草搗出漿汁,一邊往她膝蓋上敷,一邊口中嘟囔:“會不會把肌膚染成紅色洗不掉了?”
“會?!鼻啬畛跻荒槆烂C。
“?。俊?p> “你們覺得這個茜草汁顏色好看,還是木耳菜果子的汁水好看?”
“木耳菜?”兩人異口同聲。
“就是承露和落葵的俗名啊?!?p> “就知道您沒忘,還拿咱們尋開心?!甭淇镒?。
秦念初本意是逗逗她們的,這下卻懵了:“沒忘什么?”
“您親自取的名字,那日還裝模作樣夸贊名字好聽?!?p> “......”
秦念初想起昨日畫桌前落葵說的話,“蔦蘿最喜歡蔦蘿,我是最喜歡落葵的”,難道這些名字都是駱問菱取的?于是又想到發(fā)配馬廄的曙紅,是不是該找個機會去看看了?
瞟了瞟院門,路寶的半個影子倚在門框上,恐怕,還是出不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