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杰已經(jīng)在相府外等了很久,若不是董昭事先對他諸般告誡,他早就沖進去了。
好在董昭已經(jīng)從張繡營中趕了回來,而且,他告訴了夏侯杰一個天大的好消息。
“我已經(jīng)見過張繡,他這次是真心請降?!?p> 夏侯杰的心放下一半,他按捺不住內心的急切,再次問道:“此事可做的準嗎?”
董昭從懷中取出一封書信,夏侯杰看了一眼,卻是一封血書。
董昭笑道:“張繡帳下賈詡,與董某有同窗之誼,他以血書作證,自然做的準,某敢以人頭擔保。而且,公子,我已暗中囑咐過了,只要羿小狐進了張繡營中,保管他有來無回,有死無生!”
自隅中直到午后,對夏侯杰而言,只有這幾句話,才最為貼合他的心意。他抬手道了聲謝,許下重諾,便轉身進到相府之中。
只是他剛踏入院內,還未來到廳堂,就見父親夏侯潭慌慌張張的走了出來。夏侯杰三兩步趕上前去,說道:“父親,董先生回來了?!?p> 之后,他將董昭那些話一字不落的說了一遍。
夏侯潭對董昭是深信不疑的,聽了夏侯杰這番言語,他也有些動搖了。只是兄長明言在前,今日時機不對,須得從長計議,若再次冒然進去,結果到底如何,誰也難以推斷。
他拉著夏侯杰就要往外走,可夏侯杰并不樂意。他找羿小狐已經(jīng)找了許久,現(xiàn)在那賊子就在面前,他怎能就此放過?
他扯開夏侯潭右手,苦苦叫道:“父親!”
夏侯潭沉聲道:“回去?!?p> “父親,你怎么竟然怕了他?”
“回去!”
他一把抓住夏侯杰,在他耳邊說道:“情況不對。”
這時,身后侍衛(wèi)叫道:“夏侯公子,丞相已經(jīng)準見。”
夏侯杰一聽,再也不管那么多,一甩衣袖,抬腳就進了大廳,氣的夏侯潭在他身后捶胸頓足道:“這混賬!”
夏侯氏一族之中,夏侯淵乃族中大才,其次是夏侯惇。與這兩人相比,夏侯潭要遜色的多了。其子夏侯杰卻更加不如,為人荒淫無度不說,單是他的脾氣,就已然讓族人頭疼。夏侯潭唯恐其子一時沖動,在丞相面前做出些傻事來,忙跟在他身后一起進了相府。
哪知夏侯杰進去之后,只略略的在廳內掃了一眼,并無違規(guī)之舉。
他只是微不可查的看了看羿小狐,目光稍作停留后,就對著堂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口中說道:“見過丞相。”
夏侯潭長長松了口氣,卻也暗道慚愧。雖說他性格乖張暴虐,但在大事面前,比自己要沉穩(wěn)的多了。
曹操微微抬手,請他起身,又盯著他看了許久,這才笑道:“早間曾聽人說,夏侯潭有一子,面容英俊,為人瀟灑,今日一見,果然不虛?!?p> 夏侯杰勉強擠出一絲笑意,道:“謝過丞相。”之后,他就對著荀彧、郭嘉等人一一見禮。待輪到羿小狐時,夏侯杰的臉色漸漸的有些變了。
他眼神陰狠,語音低沉,雖也在極力克制,可內心的恨意卻也難以控制的顯露了出來。他咬牙說道:“夏侯杰,幸會!”
羿小狐的目光一直就沒從夏侯杰身上離開過,就在剛才,當門外侍衛(wèi)說夏侯家的長公子求見時,他就一直盯著門外。
他倒想瞧一瞧,那位傳說中許都城數(shù)一數(shù)二的紈绔到底是何模樣,那位砸了錦繡園、砸了驛館,又帶著人到處尋找自己的公子哥究竟有幾分能耐。
夏侯杰長得確實不錯,桃花眼、小山眉,寬額長身、高鼻薄唇,有這等資本,難怪能肆意穿梭在花叢之中。
然而,也就是這個人,將會在幾年后的長坂坡追逐戰(zhàn)中,被張飛一記怒吼嚇破了膽,當場暴斃。
他靜靜的看著夏侯杰,就像在看一個死人。
或許是羿小狐一直沒有答話,夏侯杰的語氣明顯惱怒許多,他背對著曹操,一雙眸子里更加陰郁低沉。
“在下夏侯杰,敢請教!”
羿小狐倒平靜的多了,原本在回城時,他就知道二人終究會見面,至于是何種方式,他也曾設想過許多回。
或破口罹罵,或恐嚇威脅,甚至是拳腳相加、刀劍相向。只是在他真的看到了夏侯杰時,不知怎么的,自己竟異常的安靜。
他平靜的答道:“姓羿,名狐,字假虎?!?p> 大廳內鴉雀無聲,靜的出奇,只有“假虎”兩個字在梁柱之間久久回蕩。
夏侯杰瞪視著羿小狐,還要再說話時,卻被夏侯潭拉到一邊去了。他也就勢收住怒容,換了一副莊重神情,對曹操說道:“丞相,小子特來請罪?!?p> 夏侯潭猛然抬頭向他看去,正要出言詢問,一旁夏侯淵卻輕輕的碰了碰他的左肘,示意他不必阻攔。
曹操問道:“你有何罪?”
夏侯杰道:“早間我與一幫友人在錦繡園飲酒,因一時氣憤,把園子給砸了。”
曹操點了點頭,想了想,就問道:“年輕人血氣方剛,未必就是壞事,至于損人財物,該當克制。郭先生,你覺得此事應當如何處置?”
郭嘉道:“該交有司論斷。”
夏侯杰躬身道:“小子自當去邢獄領罪,只是來時遇見了董先生?!?p> 曹操問道:“董昭嗎?”
“正是,董先生正在家中做客,小子常向董先生討教些問題。前些日子聽說張繡請降,先生也曾與我談過這件事情。”
羿小狐本正自沉思,聽他說到這里時,便不由自主的看了過去。
曹操奇道:“哦,你也關注時局?董先生怎么說?”
夏侯杰道:“董先生曾道,丞相雖與張繡有隙,但就如今天下局勢而言,此次張繡請降,確實是真心實意。先生與賈詡有舊,早間還曾特意前去拜訪,以探虛實。他回來時曾說,張繡請降,必是真心?!?p> 羿小狐皺起了眉頭,他不知道夏侯杰為何會說這些。這件事情原本與夏侯氏無關,他這般表現(xiàn),究竟有何居心?
夏侯杰說完之后,突然噗通一聲跪在地上,舉手抱拳道:“小子不才,一向為城中笑柄,實在有愧。眼下雖有罪在身,卻也愿為丞相分憂。丞相,夏侯杰今日斗膽自薦,愿為丞相效鞍馬之力,接張繡入城受禮?!?p> 這番話,不僅羿小狐、郭嘉等人大感詫異,就連夏侯淵、夏侯潭兩兄弟也十分不解。
他,到底要做什么?
曹操微微皺眉,口中呢喃道:“能為國效力,自然是好事。只是這件事,卻已經(jīng)交給了別人……”
他看向羿小狐,似乎有些為難。
這時,郭嘉忽然問道:“夏侯公子,你確定張繡是真心要降?”
夏侯杰道:“確定?!?p> “他要是不真心呢?”
“小子敢立軍令狀!”
“這……”
一旁夏侯淵雖有心阻攔,可話已說出,他也不能掃了夏侯杰的臉面,只是心中卻百般感嘆,只覺得他說話還是沖動了。
然而,夏侯杰卻突然向羿小狐看了過去,他瞇起眼睛,冷冷的道:“不知羿大人如何認為?”
羿小狐道:“他若真心受降,早進城了,又何必離城三十里外安營扎寨,且有重兵擁護。”
“哦?既然如此,羿大人可敢與我一起到張繡營中看個虛實?”
羿小狐看了看夏侯杰,隨后,他忽然笑了,他總算明白夏侯杰到底是什么意思了。他笑著嘆了口氣,隨后說道:“職責所在,縱然外人不說,我也會去。只不過,夏侯杰……”
夏侯淵與夏侯潭同時看了過去,似乎對羿小狐直呼其名大為不滿。羿小狐卻毫不在意,他只當看不見,繼續(xù)說道:“夏侯杰,若張繡不愿受降,你該如何?”
“我以項上人頭擔保,可立軍令狀?!?p> 羿小狐笑而不語,顯然已經(jīng)默許。
夏侯杰問道:“羿大人,若張繡真心受降,你該如何?”
“我也立下軍令狀。”
夏侯杰一拍雙手,叫道:“好!丞相,荀大人,郭大人,諸位在場,必要為我做個證人。若張繡不降,小子愿以人頭祭旗,與丞相共擒此賊。若張繡受降,羿大人,你那顆人頭,我要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