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鑒的年紀(jì)畢竟小了些,裹在這些新丁里面,顯得有些格格不入,再加上所有新丁都擠在這街中,眼見劉鑒被擠得都要飄起來了,劉鑒卻還是微笑的看著二人。
柳天南和穆殘陽怕這小恩人被擠壞了,便稍稍用力擠了過去,一左一右的站在了劉鑒兩側(cè),又微微拿手去將劉鑒前后之人推開一點。
劉鑒這才雙腳落了地,覺得舒服了些,剛才自己險些被擠的喘不過氣來。
劉鑒左看看柳天南,右看看穆殘陽,三人竟是一齊哈哈大笑起來,惹得眾新丁都去看著三人,卻只見兩個蓬頭垢面的大叔和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孩兒,心下都想,怕不是這三人已經(jīng)被嚇傻了?
直待到過了午時飯點,自太守府往東的一半長街上再也站不下人了,這征兵丁才算是結(jié)束了。
早有甲兵持著兵器,一營一營的開始往城東護送。
待得這地字三號營被帶出城門時,三人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這連夜間,東門之外五十來里的地方,竟已扎起了一座龐大的軍營,龐大的營寨中分成了一個一個的小營,雖叫小營,卻能容下六七百人。
只見大營里面旌旗招展,黃土漫天!聽的里面亂糟糟的又是人叫又是馬嘶,哪里像軍營?倒像極了一個菜市場!
三人隨著人流,進(jìn)到了軍營,走不多久,再進(jìn)一個寨門,只見寨門之上有個杏黃色的小旗,上面用濃墨寫著:地字三號營!
眾人進(jìn)了寨門,在一處闊大的平地上站好,再放眼看去,這處平地之后,是一處新夯的高臺,高臺上架著兩面高鼓,高臺之后便是一頂又一頂?shù)能妿ち?,粗略一看也有百十頂軍帳了?p> 站不多時,看到兩個甲兵自臺下的臺階登上了高臺,各自去敲一面鼓,倒是敲得一致,真聽不出來是兩個人敲的。
敲了一通鼓,臺下的新兵也都安靜下來了。
只見有個臂上綁紅綢、頭上戴白羽翅盔的著甲校尉從臺下一躍而上,惹得底下眾人一陣驚呼,這高臺少說也有兩米,這人竟能穿著這么重的甲衣還能一下子跳這么高,真可是真夠厲害的。
柳天南和穆殘陽都要高過劉鑒一頭,二人轉(zhuǎn)過脖子相視一眼,劉鑒抬頭左看看、右看看,柳天南和穆殘陽眼珠子一轉(zhuǎn)再看看劉鑒,不免覺得好笑,這可真的是造化弄人啊,除了苦笑,如今還能干嘛呢?
那臂上綁紅綢的甲兵站在臺中,大聲道,
“自今日起!你們便是我地字三號營的人了!我是你們的營長、大豐護國大將軍秦將軍麾下校尉,我叫潘鑄!今日你們先要認(rèn)清我這張臉!因為從今日起,我讓你們往東,你們就得往東!我讓你們往西,你們就得往西!前面就是刀山火海,我讓你們跳,你們也得給我跳下去!”
眾人接低聲嘀咕起來,一陣嘈雜。
潘鑄笑了笑,
“來呀!先將這幫驢蛋子都給我分開,站好了!”
十幾個甲兵取了刀來,抽刀出鞘,先由站在隊伍最前面的一個甲兵拿著刀,刀刃朝著人臉,筆直的走了過去,這第一排的人立馬站成了一根線。如此再是第二排、第三排、第四排……,等這隊伍橫排排直了,再縱著再來一次,這隊形便變得有模有樣了。
人與人之間前后左右隔了大約五步,如此一來便能操練開了。
潘鑄看一眼眾人,眼睛最終落在了穆殘陽身上,一撇嘴,
“你看這瘦的瘦、小的小也就算了,怎么這么老的也給我弄來!真當(dāng)我地字三號營是吃干飯的!”
穆殘陽嘆口氣,只能苦笑。
那潘鑄又道,
“別愣著啊,再按高矮給我站好咯!”
十幾個甲兵又一排一排的去按高矮順序?qū)⒈娙税才磐桩?dāng)了。
潘鑄才又開口道,
“都低頭!”眾人低下頭看去,除了黃土哪有別的?
“用腳在這土里刨個坑出來?!?p> 眾人只好用腳尖去刨土,刨了多時,腳趾頭都有些痛了才算完事,
“前后左右看看,認(rèn)準(zhǔn)了你身邊的人!”
眾人左右看看。
潘鑄又道,
“讓你們刨這土、前后左右看人,知道是為了什么么?”
眾人搖頭,
“讓你們刨土為坑有兩個目的,都給我仔細(xì)聽好了!第一,”
潘鑄伸出一個手指頭來,
“一個蘿卜一個坑!從今日開始,你們每日但要聽到鼓聲響,我從一數(shù)到五十,但凡有人到不了自己的這坑位上,打他十鞭子!來,你拿鞭子出來,讓他們看看鞭子什么樣!”
一個甲士忙去取了鞭子出來,拿在手里,
潘鑄看著甲士,緩緩道,
“你是不是傻子!抽兩鞭子啊!”
那甲士趕緊用了勁,將鞭子抽打的地面上,只聽噼啪一聲響,眾人打了個機靈,潘鑄又伸出一根指頭,湊成倆指頭,接著道,
“這讓你們刨土,第二樣么……”
潘鑄忽然換上了正經(jīng)摸樣,
“是要讓你們記住!這片土地生了你、養(yǎng)了你!沒有這片土地,你們什么都不是!你們的命是這片土地給你們的!誰要奪取祖輩的這塊土地,你們就要拼了命去守護他!聽懂了么!”
眾人聽完,竟是頓時覺得熱血沸騰,亂糟糟的吼道,
“聽懂了!”
潘鑄搖搖頭,
“不夠齊,再來一遍!聽懂了么?”
“聽懂了!”
嗯,這次齊的多了,潘鑄滿意的點點頭。
穆殘陽和柳天南又是相視一眼,心道,這小校尉竟然有些道道???
潘鑄再換一只手舉起來,伸出一個手指頭,
“讓你們左右看看,認(rèn)住你身邊的人,這第一么,是讓你們記住的所在!這隊伍的順序從今開始,就不能變!往后站錯位置的人,十鞭子!”
說著看一眼那持鞭的甲士,甲士趕緊又是一鞭子甩在地上,還是那一聲脆響,一揚塵土,潘鑄伸出第二根指頭來接著道,
“這第二么!你們前后左右之人,日后就是戰(zhàn)場之上站在你前后左右的兄弟了!你要為兄弟的命著想,因為你的命,你的兄弟也在為你著想!我這地字三號營有一份規(guī)矩,若是你周圍的兄弟都死在了戰(zhàn)場上,你也就甭活著了,要記住,護好你兄弟的命,就是護好你自己的命!聽懂了么?”
眾人又是一齊呼道,
“聽懂了!”
潘鑄滿意的笑了笑,
“好了,此刻已過了開飯的點,我知道你們也餓了!但這軍中有軍中的規(guī)矩,什么時候就要做什么事情!”
那意思是這大初一的,抓了人來當(dāng)兵還不管飯?潘鑄看到了眾人眼里的疑惑,卻接著道:
“別著急,我先跟你們說一說這大統(tǒng)的規(guī)矩,早上卯時三刻聽到鼓聲便要起床,穿戴齊整,卯正點卯!點卯后先是早操,之后卯正三刻用早飯!辰時初刻集合,操練兵器!直到午正用飯,午正一刻飯畢,午正三刻集合,操練陣法,直指酉時三刻。戌時初刻晚飯,戌時二刻集合夜操,習(xí)夜戰(zhàn)之術(shù),亥時三刻休息。”
眾人心里一驚,這一日下來,那還不得把人給累死了?
潘鑄笑了笑,
“別的營里我不知道,但這地字三號營有一樣規(guī)矩是和他們不一樣的!那就是不能虧了自己的弟兄!今日雖已過了午時,但我絕不能讓弟兄們餓著肚子操練!來呀!都給我端上來!”
話音剛落,只見十幾個穿著布甲的老兵端著木桶、木盆出來了,包子、饅頭、咸菜、白粥,擺在了臺下,眾人又是一陣躁動。
這潘鑄,看著年紀(jì)不大,想不到做事竟也如此老到了!怪不得年紀(jì)輕輕就能成為大豐校尉、一營之長。
潘鑄笑了笑,
“吃飯之前!先將衣服領(lǐng)了!吃過飯再按剛才的隊續(xù)站回去,先給你們將營房分了!”
柳天南和穆殘陽一前一后的領(lǐng)過衣裳,又一人領(lǐng)過兩個包子、兩個饅頭,盛了一大碗白粥,還不忘抓上一把咸菜,找到了劉鑒所在,便就地坐下來便吃開了,
柳天南咬一口包子,這味道和昨晚上劉鑒拿來的包子可是味道不一樣,柳天南撇撇嘴,
“哎呀,這包子,可比小劉兄家里的包子差遠(yuǎn)了!這皮子這么厚,肉沒有丁點還全是蘿卜,這蘿卜的土也竟還沒洗干凈,”柳天南的牙被硌了一下,張嘴吐出一塊小石,卻還是又咬了一口包子,將嘴巴悄悄湊到劉鑒耳朵旁邊,小聲道:
“小劉兄啊,別著急,等找機會,我們一定把你救出去?!?p> 劉鑒看了一眼柳天南,小聲道:
“謝謝大哥!只是,這登兵的折子上可是有我的名字,我若是做了逃兵,家母一定會受連累的?!?p> 柳天南看一眼穆殘陽,穆殘陽搖搖頭,他此刻有什么辦法,又不能揮一揮手,大殺四方,然后大搖大擺的走出去。
“別擔(dān)心,我來想辦法。”
說完,柳天南慢慢站起走,又走到穆殘陽旁邊坐下,小聲道,
“師叔,我看這樣下去,這雪谷咱是回不去了?!?p> 穆殘陽嘴巴鼓鼓的,含糊不清的回道,
“祖爺定的規(guī)矩,不能在世俗百姓前露出功夫,我啊,剛才就在想,這當(dāng)兵究竟算不算世俗百姓呢?”
柳天南趕緊道,
“算!當(dāng)然算!這不都是世俗百姓么!”
穆殘陽斜眼看看柳天南,
“權(quán)且算把。”
“那咱倆就真的當(dāng)幾天兵?”
穆殘陽嘴巴停下了,像看傻子一樣看著柳天南,
“你有別的法子?這么多人,你不動手就能出去?”
柳天南笑笑,拿眼睛看一眼劉鑒,
“那他呢?”
“看好了!別讓他傷著!”
柳天南點點頭,
“那你有什么打算?”
穆殘陽吃完了手里的饅頭和包子,又一口氣喝干了那一大碗白粥,抹抹嘴,
“有吃有喝的!慌什么?見機行事吧!我倒是好奇,這到底打的什么仗?怎么不管老幼都拉上陣了?”
柳天南也已經(jīng)吃完了最后一個包子,
“這一仗,斷斷續(xù)續(xù)的打了十年了,北胡那邊幾百萬人給打成了幾十萬人,可大豐這邊的獨山、定北、云臺三郡也早都打的赤地千里了,我看啊,北邊三郡實在不能再打下去了,否則一直都在北邊的平陽和清齊二郡征兵,怎么會在這臨滄不管老幼的征兵了?我看,這恐怕是要和北胡大決戰(zhàn)了?!?p> “打什么呀?好好的日子過著不好么?”
柳天南點點頭,
“對啊,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這樣下去,百姓哪天能過上安生日子?!”
話音剛落,便見幾個甲士過來吼道,
“都起來了!都起來了!兵衣都穿好了!站好隊!”
眾人匆匆將手中的飯吃飯,套上兵衣,找到自己方才的位置站好。
不多時,又有十幾個老兵推著兵械過來了,長槍、刀盾、弓箭俱全。
六百人,兩百刀盾、兩百長槍、兩百硬弓。
挑一些長得結(jié)結(jié)實實的,分了刀盾;挑了一些手長身壯的,分了硬弓;剩下的那些個老矮幼弱的分了長槍,不過自也留了幾個結(jié)實的去拿槍,否則這拿槍的豈不就是擺設(shè)了?
柳天南、穆殘陽、劉鑒,竟是都分到了一柄長槍。
每個人拿到了兵器,這下子倒是有些當(dāng)兵的樣子了。
只見潘鑄又跳上臺去,一手一只小旗子,左手紅、右手白,開口大聲道,
“你們手里的家伙,就是你們自己的第二個命根子!”
眾人哄笑。
潘鑄等眾人笑完,接著道,
“手里的家伙,你若是丟了,你的命也就沒了!”
眾人沉默。
“但是!你們手里的家伙,你若是用它殺死一個胡人,割下他的頭顱,你便能拿到白銀三十兩!你若是拿到兩個人頭,你除了有錢拿,還能做十夫長!等拿下一百個人頭,你便能和我一樣,做個大豐的校尉!”
眾新兵哪里上過戰(zhàn)場?哪知道戰(zhàn)場的殘酷?一場大戰(zhàn)下來,能活著就不錯了!可此時聽潘鑄輕描淡寫的一席話,反倒覺得,這事兒彷佛是一件極容易的事一樣。
潘鑄搖了搖手中的旗,
“不過,在你們上陣殺敵立功之前,須得先知道這戰(zhàn)場上的規(guī)矩,今日先來個簡單的!看我手里這兩根旗子,我舉紅旗,你們便向前跨步,旗子不落,不可停。我舉白旗,你們便后撤步,不可亂、不可回身!”
潘鑄如此操練了幾次,便下了臺,換上了一個甲兵,拿著旗子揮舞。
這幫人在這個大年初一,就這么稀里糊涂的當(dāng)了兵,家國面前,每個人似乎都變成了棋子,所有人的命運似乎都被一只無形的巨手掌控起來,沒有一個人能逃得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