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楚瀚置身洞北的絕美景色中，半天沒有說話。
“怎么樣，震撼吧？”楚博得意地問。
“不，是感動！”
“嗯，這才對，這才是有層次的人說的話。不像三哥，凈知道找吃的。這里的景色會讓你忘掉一切憂愁，洗凈你心里的一切污穢和煩惱，對吧？”
“三哥是為了一家人的生計(jì)。再說三哥心里沒有污穢，不需要洗，是你的心需要洗干凈?！?p> “你，你……”
“瀚，你可是教訓(xùn)他了，謝謝！”楚浩幸災(zāi)樂禍。
“哼，不管怎樣，我們還是先拜了‘山后’大神再進(jìn)去。”楚博嚴(yán)肅道。
“同意。”楚浩也點(diǎn)點(diǎn)頭。
“什么是“山后”大神？”楚瀚疑惑道。
“如此神圣而美麗地方，不覺得令人敬畏嗎？所以我們要跪拜神靈，表達(dá)我們的敬意。這是楚博的主意。”
“想不到楚博也有正經(jīng)的時候?！?p> “拜托，我也是有思想的年輕人好不好？”
“好！我也同意你?！背矅?yán)肅起來。
兄弟三個跪下來，規(guī)規(guī)矩矩跪拜了山神，才向著西邊叢林出發(fā)。
他們從洞口前的斜坡，下到小河的北岸。
楚浩回過頭來指著洞口說：“你們看，腳下的地方原來應(yīng)該是跟洞口平著的，河水從半圓洞流出去，經(jīng)過洞南面的兩階石崖流到外面的河里。不知道何年何月，山崩地裂，這里沉下去，河水從地下滲入到外面的大河，而東面的山和南面的山在那次震動中擠到一起，形成了我們住的半圓洞。”
楚瀚感慨道：“嗯，應(yīng)該是這樣。你看半圓洞的東半邊巖壁多光滑，那是河水沖刷的痕跡；西面的巖壁則粗糙不規(guī)整，還有那么多大大小小的凹洞。書上都說大自然鬼斧神工，身臨其境才能領(lǐng)略她的神韻！”
“以前去長安城南的終南山，覺得算是見過山了；后來去了洛陽的嵩山，又是另外一番景象；去年一路上，總算名山大川走遍吧，但是來到這兒才徹底折服。”
“對，這里如人間仙境，如夢如幻，而又那么真實(shí)溫暖。外面包著懸崖峭壁，里面卻是緩緩的坡，細(xì)細(xì)的水?？纯茨敲艿膮擦郑憔椭老旅媸嵌嗝捶屎竦耐寥溃 ?p> 楚瀚邊說邊走下一塊表面平攤的巨石。
“咦，你們看這是什么？”楚瀚好奇的指著一個烏黑的圓木。
楚博停下了腳步：“是烏沉木，真的是烏沉木，你們知道這是多么名貴的木頭嗎？上好的木材在水里浸泡幾十年甚至幾百年才能呈現(xiàn)這個顏色?！?p> “聽說過，有多神奇？”
“這種木材堅(jiān)硬、細(xì)膩、不開裂、不怕蛀、防腐、防潮，把它放進(jìn)水里可以沉下去，可見它有多么堅(jiān)硬！這里到處都是，成色還都那么好！哇偶，你看對岸還有，我真是開了眼了。建造皇宮攏共都沒有幾根，而這里就像是烏沉木倉庫！”
“還有成色啊，不就是木頭嗎？”楚浩不屑道。
“是啊，木頭泡的時間長或是泡過后離開水時間長就散了，跟木炭一樣，而且也不是所有的木材都能成為上好的烏沉木。只有樹，時間、濕度等等因素剛剛好，才能成為頂級烏沉木?！?p> “真是術(shù)業(yè)有專攻啊，聽不懂。”楚浩笑道。
楚博滿臉的發(fā)光的樣子，楚瀚知道他真的發(fā)現(xiàn)了寶貝。
“一個老師傅教我的。你們只需要知道這是頂頂好的木材就好了?！?p> “也是?！?p> 順著小河的北岸，從無數(shù)根烏沉木上走過，三人便沉浸到美麗的杜鵑花海里。蜜蜂和蝴蝶飛來飛去忙碌著，根本沒有在意他們的到來?；ǘ浒詺獾钠G麗，等他們走進(jìn)叢林，眼前好一陣兒都還是彩色的。
叢林里，只有中間的小河是一個平面，兩邊參天的大樹和一人多高的灌木，再加上樹上垂下的藤條，讓人無法前進(jìn)。溫度也比空曠的地方高很多。
“三哥，不如咱們脫了鞋襪，從小河邊的淺水區(qū)走吧。反正林子里面全是淤泥，我的鞋襪都濕了。”楚瀚建議說。
“我不敢走了，害怕有蛇。”楚博有些膽怯。
“是不是應(yīng)該多帶幾個人來啊?！?p> “是啊。早知道叫上秦銘?！背┖蠡诘?。
楚瀚白他一眼：“是誰說人家呆頭呆腦的？”
“我不是道過謙了嗎？快走吧，別找茬。”
他們脫了鞋襪，踩在河邊的淤泥里，速度的確快了很多。河里不時有一群群魚游過，楚博明知道楚浩和楚瀚已經(jīng)看見，還是忍不住指給兩個哥哥。
差不多走了一里遠(yuǎn)的樣子，叢林的灌木漸漸少了，地面上一片密密實(shí)實(shí)的、細(xì)小的、嫩綠色的小草，確切的說應(yīng)該是苔蘚，就像在粗大的樹木間鋪上了厚厚、軟軟的地毯。
他們?nèi)齻€光著腳上了岸，走在上面，柔軟從腳下傳到心里面。
每一棵樹至少有上千年，幾個人都抱不住。高大、挺拔的樹干上，方圓百丈的巨大樹冠開滿紅色加粉紅色的花朵，完全遮住天空，讓人禁不住躺在樹下，仰望它。
“樹木肯定都知道我們來了，我能感覺到他們在互相傳遞著信息?！背Ｗ⒌臉幼泳拖裾f真事兒似的。
“它們是高興，還是厭惡？”楚浩開玩笑地問。
“緊張?！?p> 又走了兩里路終于到達(dá)了楚浩和楚博前一天在半山腰看到的那片空地。
“嘩嘩”的流水聲，不知從何處傳來。三個巨大的池塘說連不連、說分不分自然散落。尖尖的荷葉半張半合，擠擠挨挨的魚，伸手可觸。嫩綠的水草里面長著一種比荷葉還要厚實(shí)、強(qiáng)壯、盈翠的葉子，一簇簇生在水塘邊。
水塘四周的綠草擴(kuò)展到叢林邊緣，北面的草皮有十幾畝的樣子，直長到山根底下。
草皮北邊就是北山凹下去的部分—-一個垂直地面兩丈多高的高臺。
高臺東南面有幾階天然的錯落石梯，攀爬可以上去。
進(jìn)腳的地方長著一棵木蘭，七八丈高，樹干離地三尺高以上開滿玫瑰紅色花朵。整個樹冠就像是花朵組成的，尖尖絨球的花骨朵中夾雜著新綠的葉子，尤其是一根粗樹枝的主干上開著一朵出奇大的花朵，仿佛帶著仙氣兒一般。
幾棵跟它一模一樣的小樹應(yīng)該是它的子孫，一棵比一棵小并排向北站成一行。
高臺西半部分地勢平坦，南北二里多寬，東西約有三里多長。西面大山與這個平臺陡峭相連；東半部則是方圓一里、碎石遍地的緩坡，緩坡東邊盡頭也是陡峭的山崖。
楚浩他們沿著高臺南邊向西，尋找流水聲音的來源。在西南角高大的樹木里面一個一丈多寬的瀑布被巖石分為三段垂掛下來，在山根下砸出一個巨大的坑池，站在平臺突出的一塊巨石上，伸手就可以夠到水流。
從西側(cè)往北，走到平臺的最北邊沿，漸入眼簾的是方圓十幾里的巨大湖泊，湖泊靜的像一面鏡子。
湖西北的山高聳入云，東邊是一片沼澤。
沼澤地里厚厚的綠色植被環(huán)繞幾個深深淺淺的內(nèi)湖，數(shù)不清的、各種各樣的鳥兒聚集在那里。
沼澤的北邊，北山撇出一個向東面敞開的口，面朝著汪洋大海。
良久，楚瀚打破沉默說：“放心了吧，這里不會有人。那沼澤地的泥潭，神仙也過不來?！?p> 楚博做了個半下蹲的姿勢，兩手握拳大喊著：“那我們就是這里的主人了！是我們發(fā)現(xiàn)了這塊地方！”
楚浩找了一個平地兒躺下去，楚瀚也跟他對腳躺下。天空湛藍(lán)，襯著幾朵潔白的云，風(fēng)從耳邊簌簌吹過，任何語言都無法形容此刻。
楚博卻激動到不能自已，跑到西邊，激動得大叫著，跑到東邊，再激動地大叫，他來回奔跑穿梭，大叫聲也不絕于耳。
良久楚浩似乎想起什么：“怎么沒有動物，鹿啊，羊啊，豬啊，狼、虎、豹，什么都沒有。甚至蛇也沒有。”
“南邊和西邊還有一大半沒有走到呢。你怎么知道沒有?！?p> “感覺！”
楚瀚坐起身來：“那這地方是不是也不適合人生活?！?p> “應(yīng)該?！?p> “那……？”
“你們知道嗎？你們知道嗎？”楚博跑的氣兒都喘不上來：“西北角那個高臺上有一個溫泉，水非常熱，還有些燙手呢？”
“咱們洞里也有溫泉，稀罕什么？”楚瀚不屑。
“走，去看看，差不多也該回去了?！背埔沧饋怼?p> “別介啊，我這兒勘測才剛剛開始。這邊，這邊，這邊是流動的泉水?！背├谱叩轿鬟叺娜?。
上到兩丈多多高的巖石上能看到清澈的溫泉噴涌而出打一個回旋，流向北邊的湖泊。
“西南角那個瀑布也是溫的嗎？”楚瀚問。
“不是，我試過了。”楚浩說，他看看太陽：“回吧，天黑了林子里不好走路?！?p> “我餓了。”楚博皺皺眉頭，還想到東邊的坡地上看看。
“走吧，明天再來?！?p> “好的?！?p> 楚博鄭重道：“是我們發(fā)現(xiàn)了這里，這里屬于我們！”
楚浩拍拍他說：“好，那咱們就叫這里‘山后郡’！”
晚上，弟兄三個把洞北的地方報告給父母，特意說他們已經(jīng)拜了山神。
楚濤夫婦無不欣慰贊許，把孩子們尊的“山后”大神供養(yǎng)了起來，每日參拜。
砍下來的毛竹做成竹筏，楚浩又可以到對岸去打獵，而現(xiàn)在他們對獵物的需求卻很少了。在山后寶地，春天有吃不完的竹筍、蘑菇、木耳、樹芽、花朵、野菜、鳥蛋、魚等等等等，沒有天敵的環(huán)境，根本不用擔(dān)心中毒，幾乎每一種植物都可以當(dāng)做食物。
楚文用河貍啃倒的一棵大樹，挖成小船，方便在林中穿行。
他們順著一條小溪，找到一個四周長滿野稻的內(nèi)湖。從來沒有被收割過的野稻，也許是去年成熟的稻米，沉甸甸地掛在枝頭。抓住幾個稻穗，用竹竿輕輕一敲，細(xì)長的米粒兒就落到小船里。幾十畝的田地，只挑最容易采收的地方就足夠他們十幾人的口糧。
這種稻子有種特殊的香甜軟糯口感，比普通的稻子好吃多了。而野稻湖里的魚吃著稻花和稻米長大，魚肉的味道也異常緊致鮮美。
有了充足的食物，楚浩、楚瀚和楚博被大大地解放出來，加上秦銘四個人整天消失在密林里不見蹤影。這個神奇、美麗的地方激發(fā)出了他們?nèi)康呐d趣，讓他們不停的探索、發(fā)現(xiàn)。
***
自從楚博站到北山那個高臺上，他就想‘這是多么適宜居住的地方?。∮猩?、有水、有風(fēng)景，鶯歌燕舞、鳥語花香，我一定要在這里建造我理想中的房屋?！?p> 之后的每一次巡山，讓他更加堅(jiān)定這個想法。大量烏沉木和石材都是楚博最愛的建筑材料，怎么能不讓他“想入非非”呢。
他年紀(jì)雖然不大，卻參與過大明宮和洛陽合璧宮、上陽宮的規(guī)劃、設(shè)計(jì)、修建。
不過對家庭住宅，他一直有自己的想法。
他檢測了平臺東邊緩坡上的碎石，碎石塊頭都很大，但是好在就在旁邊，滾動兩下就可以搬到理想地點(diǎn)。
絕大部分的石材都是紅色或淺紅，硬度高，敲打成形略顯綿軟，是非常理想的建筑材料。
還有一小部分堅(jiān)硬的青石，青石硬度更高，比之紅色石頭質(zhì)地略脆，好塑形，不吸水，做地基再好不過。
最東邊，也是緩坡最高處的地方是一種深紅色巖石，這種巖石自然分成一片一片不到半寸厚的石板，做屋頂?shù)氖咂瑳]有比它更合適的了。
楚博清理出來一塊巨大的石板，用小石塊在石板上寫寫畫畫，規(guī)劃著心中的藍(lán)圖。
半圓洞外，野獸出沒，懸崖峭壁，楚瀚被困在洞里無精打采已經(jīng)很久了。
山后郡山勢平緩，沒有地面威脅，郁悶了幾個月的楚瀚立刻煥發(fā)生機(jī)，和秦銘到四周山坡上尋找著鐵礦石，打算起爐煉鐵，重新開始鑄造刀劍。
楚博偶爾也跟著他們巡山，尋找想要的材料。
到樹林里帶著石板是不可能的，楚博讓秦姨給他留著竹筍皮，每次帶著一摞筍皮和一個小刮刀，碰到重要的材料或是忽然有了靈感就記一記。
就在南邊山上，他發(fā)現(xiàn)了一種鮮紅色的、被風(fēng)雨長年侵蝕的巖石化成了細(xì)膩的粉末，刮起這些粉末，和點(diǎn)水，放幾滴油，用小樹枝沾著寫在筍皮毛絨的外面很是方便。
后來他又發(fā)現(xiàn)了一種樹皮，很薄，很柔韌，樹皮在樹上自然翹起，揪住一邊，輕輕一撕就是一大片，是再好不過的天然紙張。
楚博把巖土和樹皮推薦給大家，在山洞里很受歡迎。
高臺西邊過了瀑布一里遠(yuǎn)有半個山坡，上坡上寸草不生，全部被山頂噴出來的火山灰覆蓋?；鹕交业谋砻姹挥晁疂仓?，凝固成一層厚厚的硬殼。
他們幾個懷著熾熱探索精神的青年，執(zhí)拗地撬開表面堅(jiān)硬的外殼，拿出里面的粉末樣本。
楚瀚看了，不是他要的鐵礦粉。
楚博和著水試了試，卻是絕好的建筑粘合劑，比草泥、粥泥要堅(jiān)固耐用百倍，而且方便快捷，他為又一重大發(fā)現(xiàn)欣喜不已。
更讓他驚喜的還在后面，就在他取火山灰的那個坑里，居然扒出來一大塊透明的琉璃疙瘩，表面沒有粘帶火山灰的地方可以看到里面晶瑩剔透。
楚博之前在大明宮見過琉璃，華光異彩，艷麗奢華，但是這里面的透明體有些淡淡的綠色。
他又急切地在坑洞里挖、找，又一大塊類似的東西被扒了出來，上面沾著更多的火山灰，只有一個小點(diǎn)兒可以看到內(nèi)部的透明體。
他把哥哥們和秦銘叫來，大家都不認(rèn)識眼前的是什么。
秦銘說：“跟水晶有些相似，不過它一定經(jīng)過高溫才能融化，掉落到火山灰，或者說跟著火山灰一起從火山里噴出來，里面融進(jìn)了雜質(zhì)，如果把雜質(zhì)去掉應(yīng)該是透明的?！?p> “有道理?！?p> 楚瀚點(diǎn)頭道：“古書上曾經(jīng)提到過波璃（現(xiàn)在的玻璃），大概就是這個。自商代便有人懂得制作，可惜后來技藝失傳。這些可能是天然的波璃，我在波斯王府見過一只波璃花瓶，不如這里面材質(zhì)透亮?！?p> 楚博急切地問：“能不能去掉雜質(zhì)？”
“可以試試?！背雌饋碛行┌盐?。
楚博想了想又問：“能不能做成平面的？“
“應(yīng)該可以?！?p> 楚浩馬上明白了楚博的意圖：“好，博，好點(diǎn)子，我贊同！”
站在南山的紅杉林里，抬起頭，目光要游走好一會兒才能到達(dá)杉樹的頂端，而且每一棵都筆直挺拔，楚博驚嘆它們是怎么擁擠在一起共生的。
樹木可能也需要新老更換，很多豎直的老樹，自然風(fēng)干在密林里，烏黑瓷密的外表，比烏沉木還要有質(zhì)感，楚博取樣試過，那是他前所未見做家具的頂級材料。
盆地中內(nèi)湖的四周成了水貂和河貍的天堂，沒有天敵，數(shù)量大的驚人。
小家伙的牙齒不知道為什么那么堅(jiān)硬，專門找粗大的樹木啃。一只河貍，一兩個時辰就可以放倒一棵一摟多粗的紅杉。
河貍平時鉆進(jìn)樹木堆積的樹洞里，盡情享受湖里面美味的魚類和植物。
山后郡從古至今都沒有人的蹤影，河貍恐怕就是這里最大的動物了。守著豐富的資源，它們生活的那么恣意、悠然，令人羨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