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瀚在遼東等船下海，就和阿吉麗回了長安。
為了能更好的利用水利，他們在凱歸牧場邊建立工棚，調(diào)試馬車部件，同時楚瀚也帶來海船的圖紙，讓秦銘提意見。
阿吉麗本來要住波斯王府，因?yàn)楝斎鹉葎偵藢殞殻妥≡谕ㄉ品徽疹?，有了阿吉麗陪伴，瑪瑞娜心里踏?shí)多了。
太平公主在皇宮呆不住，聽說瑪瑞娜生了，不到一個月，又返回曲江別宮。她見到亞瑟，立刻去要了皇上和皇后的封賞。
“母后和父皇在鬧別扭，我不敢提回通善坊的事兒?？勺蛉?，母后問我要不要到娜蒂這兒住?！?p> “父母鬧別扭常有，過段時間就好了?！?p> “母后說皇宮太臟，她需要打掃?！?p> 瑪瑞娜沒有回答，公主還小，不理解大人在說什么，可她已經(jīng)感覺到事情不妙。
是的，此刻天后在含元宮蓬萊殿大發(fā)雷霆，新來的小宮女團(tuán)兒嚇得躲在墻角直哆嗦，女官豐秋吩咐人把她先拉出去，然后進(jìn)去把摔到地上的東西收拾起來。
“娘娘還是別張揚(yáng)，畢竟還有周王的面子在?！?p> “皇上現(xiàn)在何處？”
“太極宮，兩儀殿。娘娘，趁周王還不知道，趕緊想辦法?！?p> “傳旨，十一月起駕去東都?！?p> “不用跟皇上商量？”
“不，必須跟皇上挑明?！?p> “娘娘一定要三思而后行啊。”
“事情已經(jīng)出來了，瞞不住。備輦。”
兩儀殿處在太極宮禁內(nèi)，最靠近寢宮的一處宮殿，這幾年廢棄，滿處滄桑。大殿里卻傳來婉轉(zhuǎn)的樂聲。
武后讓身邊的太監(jiān)前去攔住兩儀殿守門太監(jiān)，不讓他進(jìn)去通報，然后她徑直來到階前。上了幾級臺階，里面的樂聲停了。
武后不緊不慢走上去說：“怎么停了？”
皇上驚慌道：“媚娘怎么來了？”
周王妃連忙見禮。
武后走到皇上跟前：“這時候演奏《春鶯囀》怕是不應(yīng)景兒吧。外面秋風(fēng)蕭瑟，眼看冬天就要來了，連樹葉都掉光了，哪兒來的春鶯??？”
然后她又走到周王妃前面：“哦，是我忘了，你叫趙佳音。哎呀，即便在這蕭瑟的季節(jié)，皇上也能找到佳音來演奏當(dāng)年譜的曲子，真是好興致啊?！?p> “媚娘，那邊有箜篌，也來試試吧?！?p> “皇上，這首曲子，宮里樂師奏過無數(shù)遍，媚娘也陪皇上吹過笛子?？墒歉约旱膬合倍愕竭@廢棄的大殿里來，應(yīng)該彈琵琶，唱鳳求凰啊?！?p> “佳音，你先回吧。我跟你母后有話說?！?p> 周王妃站起來，剛要走，武后叫住她：“等等，周王妃，你母親可是高祖的公主，難道她沒有教你婚后要陪著丈夫，而不是陪著公公！你回去好好問問你的母親，如果你母親常樂公主說我這個當(dāng)婆婆的說不是，讓她以皇上姑母的身份前來問罪！”
周王妃一直低頭不語，大殿里安靜極了，好一會兒武后指著周王妃說：“怎么，周王妃難道等著領(lǐng)賞呢？”
周王妃慌忙作揖，轉(zhuǎn)身離開大殿。
“媚娘，你這是何苦啊，朕這個年齡，不過是找個人說說話、彈彈曲兒。媚娘如此大動干戈，豈不傷了一家人的和氣。”
“陛下給駙馬都尉趙瑰升官，找他來說話不也行嗎？陛下給小姑姑常樂公主厚賞，還為她在宮外營建府邸，找她來彈彈曲兒不也行嗎？為什么要找他們的女兒、咱們的兒媳！難道只有她懂陛下的心、可陛下的意？如果那樣，陛下就在蓬萊宮召見她，為什么要躲到這兒？”
“媚娘政務(wù)纏身，朕久疾不愈。朕年近半百，兒孫滿堂，可真能聽朕說話的沒幾個，媚娘就讓朕過幾天痛快日子吧。”
武后假裝嘆了一口氣，坐下來，柔聲說：“媚娘最近太忙了，疏忽了陛下。今年陛下在長安休養(yǎng)，咱們?yōu)橘t兒和顯兒娶了親，興致很高，媚娘以為陛下很開心。”
皇上皺著眉頭，撕扯樂器的瓔珞，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
“陛下要是煩悶，過幾日媚娘陪陛下去華山曲武原校獵，痛痛快快玩兒上幾天，再到洛陽過元日，洛陽工匠做得宮燈比長安的漂亮多了。讓宮里多置些，把各處都裝點(diǎn)起來，咱們與百姓一起猜燈謎。”
聽武后的意思，皇上知道這關(guān)過了，馬上答應(yīng)道：“好，就依媚娘，媚娘心思活泛，說去洛陽就去洛陽?！?p> “去年實(shí)行了官立稅，國庫豐盈不少，這都是皇上采納了那渤?？h男的建議，治國有方。不過近來江南的茶鹽稅日漸縮減，媚娘打算換了括州刺史。這樣一個肥缺，不如派了自己人放心。就讓左千牛將軍、駙馬都尉趙瑰去吧，讓小姑姑常樂公主也陪著一起去，歲數(shù)大了也好有個照應(yīng)。”
皇上縱有不情愿，這個時候也不好反駁，全都由了武后。
武后知道，她并沒有勝利，她不能阻止皇上和兒媳見面，她只知道如何能不讓他們見面。她一面讓女官在宮內(nèi)挑選有才華、懂音律的宮女，一邊派人到蔣王所任刺史的箕州催促行動。
楚岳不在家，瑪瑞娜不想按照大唐習(xí)慣辦滿月酒，汪嫂也就沒有張羅。可現(xiàn)在有皇家封賞，不辦不行。而且瑪瑞娜的朋友今天這個來了，明天那個也來，汪嫂月子里有不讓瑪瑞娜多說話，阿吉麗建議她還是安排宴會。
新修建的會所足夠大，炭火燒的暖暖哄哄，因?yàn)橛谢始业馁p賜、波斯公主親自主持，除了平時會所的客人，還來了很多不認(rèn)識的貴婦人，其中包括如梅的母親。
一開始她報了尉遲家的名分，瑪瑞娜著實(shí)一驚，他們家與楚家聯(lián)姻數(shù)載，難道因?yàn)槌垃F(xiàn)在冠了母姓就裝作不認(rèn)識了。想想如梅的遭遇，瑪瑞娜實(shí)在不愿意去招呼她，不過出于社交的職業(yè)習(xí)慣，她還是裝作平常，客氣地把她迎了進(jìn)去。
不知怎么了，大家對小亞瑟那么感興趣，私下里還小聲議論著，阿吉麗忙讓身邊的人去查。
原來不知道府里哪個丫鬟出去說亞瑟是天上什么星星下凡，剛生下來，雨就停了，太陽照進(jìn)屋子里，嬰兒閃閃發(fā)光之類的玄妙話。也難怪外間伺候的丫鬟、婆子猜想，當(dāng)時的確是雨過天晴，屋里放了多面銅鏡，還點(diǎn)了幾十盞燈，從窗外看定是光閃閃的。
無傷大雅的話，瑪瑞娜也沒在意，誰知滿月酒一結(jié)束，汪嫂就把粗使的劉婆子辭退了。
瑪瑞娜問：“愛嚼舌根是不好，說服教育就得了，為什么辭退啊，天這么冷，讓她一個老人家到哪兒去找活干呢？”
汪嫂解釋說：“少夫人不知道，這個人不光是愛嚼舌根，還愛聽窗戶根兒。我發(fā)現(xiàn)她幾次，也說過她，可她就是改不了這毛病，家里有個大事小情，通通都往外說。她是個粗使的婆子，平時出門又多，不能留她在府上。我打發(fā)她到牧場的農(nóng)莊上干活去了，她要是沒地兒走就去，她要是有地方去，就隨她吧?！?p> “你有安排就好?！庇型羯┰?，家里的事情的確讓瑪瑞娜省心不少。
楚瀚回來，阿吉麗把這件事告訴楚瀚，楚瀚卻當(dāng)做一件大事兒。
“自古只有帝王才能來自于天，這個傳說太危險了。必須想辦法阻止，不然會有謀反的嫌疑！”
阿吉麗和瑪瑞娜兩個人不知道中國帝王傳說的厲害，只是從人際相處的方式解決問題，聽楚瀚這么說立刻害怕了。
“那該怎么辦呢？”阿吉麗問。
“立刻把派出去的婆子叫回來，省得她在牧場傳揚(yáng)開來?！?p> “然后呢？”
“然后我再想然后的辦法。”
當(dāng)天晚上，他們把小丫鬟聚集起來，把所有的銅鏡都放在窗前，點(diǎn)亮蠟燭，果然從窗外閃現(xiàn)一簇簇的光。下人們知道這光是怎么來的，謠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這個景象也給了楚瀚啟發(fā)，他回到牧場，跟秦銘說了這個現(xiàn)象，想要制作一個巨大的銅鏡，來收集太陽光。
為防止私鑄銅錢，銅在長安是禁忌品，只在官方流通。楚瀚和秦銘在山后郡研究過幾種合金，卻找不到閃亮的東西。
楚瀚坐著河邊思索，嘴里念叨著：“閃閃發(fā)光，閃閃發(fā)光。”
秦銘走過來說：“公子，弄點(diǎn)兒銅還不簡單，現(xiàn)有的不夠，咱們就用銅錢，公子究竟需要多少??？”
“我不是在想怎么弄到銅，銅在山后郡要多少有多少，純銅的光亮度你也見過，我覺得不夠理想?！?p> “那閃閃發(fā)亮的就只有金銀珠寶了唄?！?p> “我想銀子的亮度應(yīng)該是最好的，但是怎么才能更好的反光，怎么聚到一起呢？”
“敲打銀片，制成大鏡子啊。關(guān)鍵是，公子要這大鏡子做什么用呢？”
“夏天，我在遼東造船，海上太陽暴曬，工人們身上都曬掉一層皮。當(dāng)時我就在想，這么毒的太陽，如果能有什么東西把陽光聚到一起，威力一定很大?！?p> “我明白了，原來還以為公子要照明用呢。”
“照明，閃閃發(fā)光。對把銀子化成銀水兒，平鋪更為方便?？墒俏覀冃枰粋€承載托。是拋光更亮，還是顆粒狀更亮。不想了，試了再說?！?p> 經(jīng)過兩個人反復(fù)冶煉，找到了光亮度最好的銀面。又經(jīng)過反復(fù)計算、實(shí)踐，把鏡子做成鍋的形狀，達(dá)到了最好的聚光效果。
在冶煉的過程中，楚瀚還發(fā)現(xiàn)了一種非常有用的銅嘴壺。
他們在山后郡時，為了給房間取暖，在屋里的墻爐上都裝了大水箱，水箱要留一個孔冒氣，否則就會爆掉。窯爐里點(diǎn)燃火，燒開水箱里的水，蒸汽從小孔里冒出來，噴射力非常強(qiáng)，房間里不適用。
后面他們在水箱上接了大的管子，通到其它房間，在水箱上另外再開一個口，添加水，讓水靠著這個力量循環(huán)起來。
楚瀚和秦銘還用這種蒸汽噴射力帶動風(fēng)扇，造了一個氣錘，冬天用在工棚里代替水車。
現(xiàn)在他們用拋光過后的銀片，做成一個大鍋的形狀，把光聚齊到一個銅壺上，可以把銅壺里的水燒到沸騰，很細(xì)的一個壺嘴向外噴出強(qiáng)勁的氣流。即便已經(jīng)是冬天，聚起來的光仍然可以燒開水，產(chǎn)生強(qiáng)大的氣流。
緊接著，他們兩個把銅壺改造，添加兩個壺嘴，壺嘴做成折角細(xì)管，裝在銅壺的兩側(cè)，一個圓柱鐵棍從銅壺的另外兩側(cè)穿過去，鑄成方形的一頭穿過水車，作為水車軸承。如此一來，用銀聚光鏡聚光燒開水壺，水壺的兩個壺嘴噴出氣流，帶動銅壺開始轉(zhuǎn)動，銅壺轉(zhuǎn)動，帶動鐵棍轉(zhuǎn)動，鐵棍轉(zhuǎn)動帶動另一側(cè)水車轉(zhuǎn)動。
這個裝置可以帶動水車，就可以帶動石磨。他們的發(fā)明使得石磨不再局限在水邊。這個裝置不能普及，因?yàn)橹谱縻y鏡成本極高、流程復(fù)雜。
楚瀚通過不斷改造聚光鏡，得到聚光點(diǎn)的溫度越來越高，直到可以融化掉一塊石頭。而高溫也他們可以融化分離更多的金屬，反過來改善聚光鏡和其他機(jī)械裝置。
楚瀚想到他們鍛打刀劍時用的轉(zhuǎn)擰法，他曾經(jīng)把鐵絲做成了螺旋的形狀，這是他唯一能想到可以產(chǎn)生彈性的裝置。
然而把鐵絲螺旋運(yùn)用到馬車的減震上卻有非常大的難度。首先，鐵絲要有一定的柔韌性才能耐住不斷的擠壓。其次要有精準(zhǔn)的裝置把鐵絲螺旋裝置到車底，再連接到馬車的車軸上。
冬天來了，凱歸牧場上的工棚里卻熱火朝天。工人被分來一半，五六個爐子和火窯冒著火焰，液體的金屬閃著赤紅的光，或是冒著煙、熱氣和火焰。
楚瀚和秦銘又開始高度合作的狀態(tài)。當(dāng)然，意外也不斷發(fā)生，有時候是一聲巨響，有時候伴隨爆炸，有時候出來特別難聞的氣味，有時候有巨簇的光……
就在楚瀚把一種物質(zhì)放進(jìn)爐子，濃重的刺鼻氣味飄散出來，他馬上喊所有人躲避。盡管這樣，楚瀚還是感覺到頭暈、惡心，眼睛看不清楚。
之前他們也多次被氣味嗆到，過一段時間就好了，這次似乎鼻腔和眼睛都有損壞。也有幾個工人有不適，但是他們離得相對遠(yuǎn)，很快跑了出去，沒有受傷。
秦銘過了兩個時辰也好了。
楚瀚眼睛疼，流淚，睜不開，一連幾天都住在牧場。
阿吉麗到牧場來找他，心疼得無以言表，禁不住埋怨道：“瀚，為什么要拼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催著你日夜不休、不顧一切？”
“沒有不顧一切，就是有點(diǎn)兒不小心?！?p> “我知道，你是為了能掙到三哥分給你的銀子。這些年你為波斯復(fù)國耗盡全力，是我在拖累你。瀚，這不是我嫁給你的目的，這也不是瀚娶阿吉麗的原因。”
“我愛你阿吉麗，不要想那么多?！?p> “我的哥哥就要來朝見大唐天子，瀚一定收到了哥哥的信。這幾年，瀚從大唐給哥哥送去多少銀子和物資，我都知道?？蓮?fù)國不是一個兩人的事情，那是一種趨勢，不是靠你我能夠挽回的。我們當(dāng)年為了波斯，錯過了整整五年，好不容易走在一起，瀚又被波斯綁架，沒日沒夜工作。這不公平，我們是人，不是神！”
“你看三哥，為了靺鞨竭盡全力，但是你能說三哥全是為了靺鞨嗎？他為大唐，為父母、兄弟、為了牧場、為了自己夢想、為了三嫂……我們是人，但人是個綜合體，人不能只為自己活著。波斯王離開故土，客居吐火羅，集結(jié)軍隊沒有稅收，只能靠咱們和貴族富商們補(bǔ)給，我作為公主的丈夫責(zé)無旁貸?！?p> “波斯滅亡已經(jīng)十年，十年人們會適應(yīng)新生活。世界沒有波斯，還是這個世界，可阿吉麗沒有瀚，就什么都沒有了?！?p> “阿吉麗，不努力怎么會知道。永徽五年，波斯被大食擊敗，逃亡吐火羅，后來又復(fù)國十年。波斯王不放棄，阿吉麗也不要放棄，如果連阿吉麗都不支持波斯王，那波斯就真的沒有希望了?！?p> “可是你的眼睛看不見了，怎么辦？瀚，你要好起來！”
可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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